“停!”老人的聲音在琴房中顯得有些無力。鋼琴前的少女停了下來,抬頭看向自己的老師,但是並沒有說話。
“宋褘。”老人站起身準備走出琴房:“今天就休息吧。”
“老師認為我不可能獲得肖邦國際音樂大獎賽的任何名次,是嗎?”叫宋褘的女孩子站起來,看著老師蒼老的背影。下午的陽光從窗口斜斜的照進來,灑在女孩的臉上。高挑,白皙的姑娘,五官雖然精致,但是卻不漂亮,冷清的氣質讓她顯得沒有表情。一頭長發泛著些許黃色,對老師的問題口氣恭敬但是語調卻是質問。
“不,相反的。我認為你能拿到好成績。”老人轉過身:“幸運的話,或許是第一。”有些渾濁的眼睛卻不乏犀利的掃過眼前的愛徒,終是歎了口氣:“宋褘,你現在是音樂界炙手可熱的天才少女,就連最苛責的評委都會傾倒在你的演奏之下,這次大賽對於你來說不過是錦上添花而已。”
“但是,我知道老師您並不滿意。”宋褘走向自己的老師,葛老是鋼琴界的法官,或許他的演奏水平隻是中上,但是這位老人異於常人的聽覺和對鋼琴的理解讓他一生發覺了數十位鋼琴王子與公主。當然這都是世人給他的稱號,對於宋褘來說,這個老人除了是老師,還是外公。盡管他堅持在琴房的時候,宋褘也要叫他老師。
“如果真的說不滿意的話……”老人拿下自己的眼睛,審視著眼前這張與自己女兒相似的臉:“你沒有超過你的母親,而且按照現在這個情況,我想你恐怕永遠也無法超過她。”
宋褘愣在原地,老人搖搖頭,離開了房間,隻留著白裙的少女一人站在那裏。她的母親在她十歲那年死於一場車禍,在趕去義演的途中。當年鋪天蓋地的悼念而來,十歲的她被父親握著手,穿著喪服,看著一批又一批吊唁的人。葛雯在外界眼裏是一個完美無瑕的女人,她的父親是首屈一指的音樂泰鬥,自幼受到了良好的熏陶,但是卻沒有被家學所束縛,不但在鋼琴上造詣非凡,更重要的是令她成名的卻是橫笛。在她二十三歲那年便獲得了“橫笛女王”的稱號。人們都說葛雯的橫笛曲子能夠令寒冬百花綻開,也可令死人回生。而更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她童話般的愛情故事,她與青梅竹馬的丈夫有著共同的愛好,兩家比鄰而居,丈夫宋湛精通作曲,同時也是個成功的商人。他為愛妻花重金建在思明山間的別墅命名為愛妻小樓,一時傳為美談。而兩人的女兒宋褘更是從一出生就顯露出不輸其母親的天賦,人們都說宋家是令上天都嫉妒的家庭。
然而就是在一切都如此美好的時候,樂善好施,溫柔聰慧的葛雯撒手人寰。她被肇事的車輛撞出了五米遠,血流了一地,她隨身攜帶,昵稱為“火鳳”的橫笛也變成了一地碎片,傳奇的橫笛女王就這樣離開了,留下了悲痛欲絕的丈夫和剛剛獲得了世界鋼琴大賽金獎的女兒。
宋褘從小就沉溺在音樂中不可自拔,甚至於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地步。母親的演奏練習她經常聽,她知道外公提到的是感情。在母親的曲子中總有讓人心動的東西,你說不上來那是什麼,但是卻是純然技巧永遠無法彌補的。對於母親的死,除了用音樂,宋褘無法想出更多別的辦法來撫慰自己的傷痛,但是外公今天揭開了她一直不願直麵的事實,她已經停步不前太久了,無論現在有多麼優秀,她宋褘都隻是停留在母親離去時的水平,無論怎麼練習,橫笛女王的母親她都難望其項背。
琴房讓宋褘有些喘不過起來,她決定出去走走。母親出事的那個路口離音樂廳很近,宋褘每次心中煩悶的時候都會走到這個路口來,她總是認為母親的靈魂還停留在這裏,能夠聽到她內心的煩惱與苦悶。
臨近下班時間,路口的車很多,可以稱為緩慢的爬行著。路口是與建在江邊的音樂廳相連著的,走過馬路就是過江的橋,宋褘照往常一樣到了橋邊,背靠著橋的欄杆看向對麵的音樂學院,在巨大的落日下,那片建築群沉寂的如同蟄伏的怪獸。想到外公今天下午的話,她閉上了眼睛。就是這輕輕的一閉讓她沒有清楚的看到那個騎著摩托車在車流人群中突然衝出的搶匪是如何在搶劫了一個婦女後高速騎著摩托衝上了橋上行人的通道,慌亂之下直直的撞上了靠在橋欄上的少女,她被劇烈的疼痛刺著努力地掙紮著,劫匪慌亂的移動著紮進橋欄的車頭,猛地用力下,車頭拔出來了,少女卻掀向了橋下。冰冷的水一下子淹沒了宋褘所有的感覺,意識霎時間全部消失了。聽不到橋上人們的尖叫,警車的鳴笛,她離開了這一切。
所以當一股奇異的香味緩緩的流進她的身體各處讓她清醒的時候,她有點不能相信自己居然看到了頭頂上精致的綢緞。然後是嬌俏欣喜的聲音:“小姐,小姐,這個孩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