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寧國侯府一直到九皇子府的大街上處處張燈結彩,遠遠看去甚是喜慶。可是烈焰似的紅綢之下卻是滿城的嘲弄。
“沒想到小姐今日就要出嫁了。”紅袖眼睛微紅,看著端坐在銅鏡前的人,剛一開口便無端多些哽咽。
寧十九身著喜服,滿身的紅襯得她越發容顏昳麗,峨眉未掃卻黛,櫻唇未染而朱,顰蹙間皆是萬種風情在。
銅鏡裏的人緩緩勾唇,抬手撫上了那張臉,寧十九告訴自己,這是不一樣的人,前世的楚攸寧已經死了,她嫁了一遵煞神,今生的寧十九不會重蹈她的覆轍。
“紅袖,來幫我梳發吧。”寧十九輕聲開口,目光往門口瞥了一眼,時辰雖然尚早,但是對於一個要出嫁的人來說已經有些晚了,這時候喜婆還沒有來為她挽麵,梳發,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寧十九已經不想去探究了。
紅袖吃驚不小,反應過來後連連擺手,“小姐,這怎麼能行?這應是由喜婆,或者小姐親人來做,奴婢一個下人,怎能……”
寧十九看著紅袖的模樣發笑,天氣已經有些涼了,她便攏了衣裳,烏黑的青絲隨之微動,像是絲綢一般,“在這地方,你不就是我的親人嗎?”寧十九笑著反問。
紅袖張張嘴沒說出話來,她也是知道時辰的,現今喜婆沒來,這屋子裏一幹丫鬟也不敢動,若再耽擱下去,隻怕就要誤了吉時。紅袖咬咬牙便點頭應了下來,上前去拿起檀木梳卻沒忍住抖了手。
寧十九瞧見了也沒出聲,任憑紅袖的手穿插在自己的發間,一麵還能聽到她唱著:“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發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地;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遊;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這唱詞寧十九上輩子聽過一回,今生世再聽,無端端生了許多愁緒悵惘。青絲挽成九鬟仙髻,帶上掐絲描金八寶簪,配上珠花團簇,流蘇輕晃。額間有雞血玉石墜子,眉眼裏清冷萬般皆是命。
隱約能聽到外頭喜慶熱鬧的嗩呐聲,這時喜婆才推門而入,臉上喜氣洋洋的,一抬眼瞧過來寧十九竟已經整裝完畢,一時間開脫的話都堵到了喉嚨裏。她看見了紅袖,塗了大紅的嘴唇一裂,捏著紅似霞的帕子指著紅袖就罵道:“是你給三小姐挽的發?不知規矩的蠢東西!”
紅袖低頭擱下檀木梳,這都要到出門的時辰了,眼看著男家的迎親隊伍就要到門口,喜婆這時候才姍姍來遲,若她不為小姐梳妝打扮,小姐出嫁時肯定是匆忙至極,白白讓小姐受委屈。
見紅袖不說話,喜婆更是來勁,一張嘴那唾沫星子都快飛出來了。
寧十九不悅地皺眉,瞧著喜婆那塗了煞白水粉的臉,忽而開口,“今日是本小姐成親的日子,你既然身為喜婆,就應該知道大喜的時辰誤不得,可你今日卻磨磨蹭蹭,偷奸耍滑,若是因你一時私心而見本小姐出嫁無光,你可擔得起罪責?”
喜婆是不曾見過寧十九的,這會子一瞧,登時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而後心裏又罵自己沒種,“哼,三小姐真是多慮了,老婆子我也是見過幾回成婚的,哪個新婦不是同三小姐一樣?眼巴巴等著男家來迎親,一朝嫁過去,還不知是什麼光景呢。”
喜婆走上前來,伸手就推來了紅袖,對著寧十九的裝束指指點點,“唉,下人終究是下人,上不得台麵,瞧這發髻挽的,是九鬟仙髻?哎喲,珠花也斜了,這差事,還是讓老婆子來吧。”
一雙肥厚的手不由分說伸向寧十九的發髻,紅袖阻攔不及,眼看著那雙手做出利爪模樣就要揪了發髻,突然流蘇輕響,接著便是一個張亮的巴掌聲驚呆了眾人。
寧十九冷笑著甩了甩手,本來是不想在今日動手的,可是總有些人蹬鼻子上臉,不給她點顏色瞧瞧還當真以為自己有多厲害了。
“你們可知道這位嬤嬤是何許人也?若有知情的,賞銀三百兩。”寧十九接過紅袖遞來的帕子拭了手,看著喜婆瞪大兩眼卻不敢發怒的模樣,想也知道她是那些閑不住的人專門派過來“收拾”她的。
一屋子的丫鬟們有了些騷動,小聲地交頭接耳。喜婆壓不住心裏的火氣,可是奈何寧十九不是那些她能壓得住的村野丫頭,隻能幹巴巴道:“喲,看來老婆子還真是值價呢。從前聽說三小姐賢惠純良,怎麼今兒一瞧活像個毒婦?不遵祖宗規矩,還揚手打了我這個喜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