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敏子角度的考量,許子傑和蘇暮年都沒有反對。催眠過程中,我在旁聽著那一道道指令輸入敏子的腦中,隻覺得心口撕開了一道口子,疼得不知血往哪裏流。抹去一個人的痕跡,連帶的要抹去與之記憶相關的人事物,從今往後,她的生命中再沒有我陸向左的存在,以及那些痛苦的、不快樂的所有。
之後每一天的施針治療,是我最開心的時刻,因為隻有這時,才是獨屬於我們的時光。不敢說自己是醫者,但對敏子,我已能做到心無雜念,故而就是許子傑也能放心將敏子交給我,而他隻在門外等著。
當治療到第四個月時,我就開始發覺自己有些力不從心了。每次下針完畢後,都滿頭的冷汗冒出來,甚至又開始出現呼吸不穩心跳加速的症狀,是我的心肺功能撐到極致了嗎?可敏子雖然身體有見好轉,卻是始終都沒有醒,老中醫說她陷入了一個昏睡期,什麼時候能醒來是未知數。
再堅持了一個月,我知道不能這麼下去了。原本洪師傅的兒子就一直與我合力研究他父親的針法,基本上他針灸的手法也已到位了。隻是我不太放心,堅持自己來,那如果我終有一天撐不下去,後麵為敏子治療就得靠他。
所以每天我都將進展講給他聽,與他分析,直到第六個月末,我勉力為敏子做完治療,走出屋門就眼睛一花,往前栽倒過去,陷入黑暗前,隻看到蕭雨大驚失色衝過來。
以為隻是又一輪的發病,卻沒想就此沉淪進了黑暗,更沒想到許子傑會將陷入昏迷的我直接送上手術台,並且與蕭雨、阿昊三人合力,將肺移植給了我。蕭雨整個右肺切除,許子傑與阿昊左肺一人切除一葉,全都移植到了我身上來。
而這些都是等我在深夜突然睜開眼時,蕭雨告訴我的。原來,她之所以支持我當初救敏子的決定,是因為私下裏許子傑與她懇談過,同意在我支持不住的時候,將他的肺移植給我。在苦尋不到另半邊肺的情況下,她毫不猶豫就答應了。
憤怒?沒有,是一種強烈的無力感。沉了又沉心思,才開口問出自醒後就在心裏糾結的問題:“敏子呢?她怎樣了?”蕭雨的臉色白了白,轉而諷意在唇角,“阿左,你的心裏從來都隻有她,你可知道這幾個月你昏睡不醒,我是怎麼過來的?”
我心頭一顫,眼神直直盯著她,最終她慘然而笑:“罷了,你就放心吧,她在昏睡八個月後醒過來了,比你要先醒一個月。”懸著的心終於落地,可轉瞬又再揪起,蕭雨不會為了安撫我而撒謊吧。
近乎執拗地讓她去拍一張敏子現在境況的照片給我看,如果不確定,我心難安。蕭雨氣極,抵死都不肯去,最後我用嘶啞的聲音對她道:“蕭雨,我隻是想確定她安好,僅此而已。你也正好回去將行李收拾下,我們離開這裏吧。”
“這怎麼行?你剛剛醒來,後期的肺功能適應以及各項反應,都需要做一次詳細檢查的,還有後期的調養,哪裏能現在就出院?”
移轉視線,目光定在某處,淺聲道:“既然醒過來了,去別家醫院檢查也是一樣的。許子傑應該留守了人在這裏,如果不離開,我蘇醒過來的消息勢必會被他知道了去。蕭雨,我不想再受他恩惠。”得了他四分之一的肺,已經是欠他了,難道還要今後都在他的照拂之下嗎?那叫我情何以堪?
蕭雨沉默,我知道她在心裏考量。等她終於點頭後,心道自己又賭贏了一局,賭的是她對我無條件的付出,賭的是她對敏子的在意。隻要確認敏子安然無事,借由這個機會,與他們徹底脫離關係,蕭雨又怎可能不接受?
第二天,我假裝依舊沉睡著,直到蕭雨帶來了包和一張敏子的照片。一眼就看出,那張照片是隔著窗戶玻璃偷拍的,微微有些模糊,但還是能看清敏子的模樣。她的眼中又出現了靈動,嘴角漾開的笑,恢複了原來的沒心沒肺。
是了,她將過往那許多不快樂的事全忘記了,那麼從此有許子傑相陪,快樂相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