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會場陷入沉寂,林老板回頭看一眼景漠宇,他回看過去,微微勾起薄唇,禮貌卻疏離的笑意從嘴角蔓延開來。林老板思索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競價牌,之後沒人再叫價,直到一錘定音。
一滴雨珠摔落在玻璃窗上,無聲地下墜,留下一條晶瑩的線,像極了淚痕。景安言裹緊外衣,掩住身體的顫抖,轉身走向出口。室內的暖風穿過自動門溜出大廈,雨滴夾著初凝的雪花直直地吹過來,刮過肌膚,她絲毫感覺不到冷,隻覺得眼前銀白色的星星點點,晶瑩剔透,一如那個深冬,融化在他眉睫上的雪花。
幾分鍾後,林老板臉色灰白地走出拍賣大廳,身後跟著剛從國外鍍金回來的林家二少。林二少大惑不解地問:“爸,你剛才怎麼不舉牌了,四千七百萬,太便宜他了。”
“你懂什麼!”林老板扯了扯身上的牛皮夾克,“他既然來了,斷然不會讓景家的采礦權落在別人手上,我跟他爭,就等於在抬他的價,羊肉沒吃到,惹得一身騷。倒不如賣他個人情,將來少不了賺錢的機會。”
“他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他對景家的采礦權誌在必得?”
“你連他都不認識?景昊天養了二十年的好女婿——景漠宇。你好好記住他的樣子,以後遇到,記得客氣點。”
“女婿?”林二少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哦!原來就是他為了搶景家的家產,和景安言打了一年多離婚官司。”
“搶什麼家產!你有空多去了解一些商業信息,別天天盯著不靠譜的八卦新聞,他們……”走到門前,林老板瞥見久立於門前的景安言,收起後麵的話,衝她客套地一笑,“喲!安言哪,天這麼冷,怎麼站在這裏,在等人?”
她回以微笑,沒有明確的回答,目光不自覺地望向玻璃門內若隱若現的身影。林老板順著她的視線看了一眼,便已領悟,與一頭霧水的林二少離開了。
景安言的司機才叔見她遲遲不上車,撐著傘跑過去,漆黑色的傘遮住潔白的雪花:“小姐,我剛才看見——”
她擺擺手,示意他不用說了:“紅土山本來就是爸爸想留給他的,現在他買下了,不用我再操心費力了,是件好事。”
才叔沒再發表任何見解,瞄了一眼開啟的自動門,表情有些激動。她轉身看過去,撞上景漠宇深不見底的瞳仁,視線短暫的對接,隻有一秒的時間,卻像比二百八十九天更久。
她死死地攥著外衣的下擺,鼻根被雨雪凍得發麻,呼吸不太通暢,她努力吸了兩口氣,到底連一句“你好嗎”,也沒說出來。她與他,隻有一步之遙,微雨夾著初雪,落在他們中間,仿佛隔著千山萬水。
景漠宇收回視線,邁下門前的石階,走完最後一級石階,他停下腳步,轉身。
她悄悄抿了抿發幹的唇,一片雪花落在她的臉上,和他的神情一樣,涼薄且冷。
他垂眸,慢慢抬起手腕看一眼手表,又抬眼看著她,似乎想說些什麼。她的心仿佛被那道視線勒緊,勒出一道傷痕。
他終於開口,語氣涼薄卻堅定:“我說過,我失去的,總有一天我會全部拿回來,你還記得嗎?”
她當然記得,那是她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場景。深冬的最後一場雪,鋪天蓋地地落在法院莊嚴肅穆的門前。景漠宇滾燙的掌心緊握著她的手腕,雪花落在他的眉睫上,漸漸融化,她第一次在他的黑眸中看到那麼濃烈、那麼不加掩飾的痛楚,他說:“為什麼不能相信我?”
她沒有掙紮,回以平淡的微笑:“這個問題,你該去問法官。是他不相信你,是他把景家的一切判給了我。你不服,可以去上訴——如果你認為這很光彩。”
他的手一點點地鬆開,沒有再繼續挽留,縱然一無所有,他依舊驕傲,依舊無法低聲下氣地懇求她。
她轉身離開,一分鍾都不想停留。
“我失去的,總有一天我會全部拿回來。”他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她回眸,不屑地冷笑:“景漠宇,等你有本事拿回去的那天,再來跟我說這句話。”
聽人說,人這一輩子總要做幾件讓自己後悔莫及的事,人生才完整。迄今為止,景安言隻做過兩件讓自己人生完整的事,一件事是愛上景漠宇,另一件事是嫁給了他。
追悔不能改變過去,她隻能在記憶中將它打包,壓縮,深藏,但在某個無意識的瞬間,她仍會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