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的問題她也問過自己無數次,這樣的婚姻生活是她想要的嗎?嫁給他後悔嗎?假如能讓她重新選擇一次,那天晚上她會不會激烈地反抗?
她沒有答案,至少,現在還沒有。
“言言,這是個錯誤,你不要一錯再錯了。他根本不愛你,他是喝醉了,一時糊塗……”
景安言堅定地搖頭:“不,他不是不愛我,他隻是沒法接受我從妹妹變成了老婆,他隻是需要時間去適應。”
“他需要多少時間?一年、兩年,五年、六年,還是十年、二十年?”
“不管多久,我都會等。”
齊霖無奈地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個病入膏肓的病人:“全世界有這麼多的好男人,你為什麼非要愛他?”
“不管有多少好男人,我眼裏能看見的,隻有他!”
急促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又停止在她的臥室門前,景安言還沒確定是聽錯了,門鎖就被輕輕地旋開。她猛地起身,想去阻止門被推開,可惜遲了一步,門被推開,景漠宇站在門口。
看到眼前的一幕,一向處變不驚的景漠宇呼吸停滯了一會兒,足足有半分鍾才呼出一口氣。
“我……”景安言很想解釋一下,可現在是淩晨三點多,一個明戀她多年的男人半躺在她的床上,這種情況該怎麼解釋?
景漠宇走進來,輕輕地關上門,彎了彎嘴角:“這就是傳說中的捉奸在床嗎?”
她低頭看看身上的睡衣,再看看衣衫不整的齊霖,咽了咽口水:“我說他剛好路過,閑著沒事進來找我敘敘舊,你信嗎?”
景漠宇瞥她一眼,拉開窗簾看看半掩的窗子,又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說:“淩晨三點半,他剛好路過,爬窗子進來敘舊?”
“嗯……差不多,是這樣的。”她抓抓頭,厚顏無恥地點頭。
景漠宇看出她是打死也不會承認,轉而看向大大方方從床上爬下來、正披上外衣的齊霖,問:“齊少,那麼,你現在敘完舊了嗎?你是打算自己走呢,還是我讓人送你走?”
他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卻聽得人毛骨悚然,連一向膽大妄為的齊霖也明顯抖了一抖,急忙說:“不勞煩了,我自己走就行了。”
“請吧!”
“晚安!”齊霖衝景安言擺擺手,一閃身從窗戶跳了出去。景安言擔憂地趴在窗前看了看,確定他安全落地,沒有受傷,還給她一個飛吻,她才放心地關上窗,拉好窗簾。回過頭,她對上景漠宇的眼,在他的黑眸中捕捉到一絲火氣,又很快隱匿。
“我們真的沒什麼。”她沒什麼底氣地解釋。
“我當然知道,不然,我會這麼輕易地放他走?”
“哦?”原本陰鬱的心情因他言語中的火藥味莫名地轉好,她向他走近一步,仰起頭衝他笑著眨眨眼,“我們若是真的有什麼,你會怎麼對他?你們可是朋友……”
“你應該了解我的作風,他不義,我不仁!”
“是嗎?”她喜歡這個話題,又走近他一些,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那麼,換過來呢?若是今晚你去和別的女人幽會,我又該怎麼對她?”
他沒有回避她的視線,嘴角上揚:“我是男人,偶爾逢場作戲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你別忘了,你是我的男人。我景安言絕對不會允許我的男人不忠,一次都不行!不信,你可以試試哦。”
景安言發現自己越來越彪悍了,明明是自己三更半夜窩藏了個男人在房裏,居然還義正詞嚴地挑釁老公,做女人做到她這份上,也真算有出息了。
麵對她威脅式的挑釁,景漠宇不以為然地笑笑,像縱容一個不懂世間道理的孩子:“等你有本事把我捉奸在床的那一天,再說吧。”
她真不希望——她有那個本事。
不覺間,天已亮了,晨光暖融融地照進人的心裏。景漠宇隨意掃視了一圈房間裏的變化,留意到床頭櫃上喝了大半的醒酒茶,他端起來仔細看了看,輕輕地放在鼻端嗅了一下,眉頭緊蹙,推開窗子,毫不猶豫地將杯子丟了出去。
一秒後,傳來杯子碎掉的聲音。
“你!你怎麼摔我的杯子?”那可是她最愛的夜光杯呀,她大老遠從法國背回來的!
“我不喜歡。”他清淡地回答。
“哦!”景安言深吸一口氣,忍下憋出內傷的怨氣。
和景漠宇相識二十多年了,她對他了解到骨子裏,這男人什麼都好,就是從小有個破習慣,隻要是他的東西,甭管他自己喜不喜歡,別人碰都不許碰。本以為他成熟了,多少會改一點,不料變本加厲,別人喝過一次的杯子,他都容不下了。
最關鍵的是,他摔的還是她的杯子!
見景安言無限哀怨地瞪著他,他低頭用紙巾擦了擦手,說:“回頭我讓人去法國再給你買一套。”
“算了,不用麻煩了,我不要了!”
“嗯。”他看看天色,“時候不早了,你去睡吧,我換件衣服陪爸爸去晨跑。”
“……哦,難怪你一大早突然回來,原來是怕爸爸發現你夜不歸宿。我還以為你特意回來捉奸的。”
“我又不是爸,沒那麼無聊!”
“……”提起這個話題,她的底氣頓時沒了,悄悄看看他的臉色,試探著問,“你還生爸的氣嗎?”
“氣又能怎麼樣?我還能跟他斷絕關係嗎?”
“你們已經斷了。”她好心為他更正,換來他沉沉的一聲歎息。
他拉過她的手臂,輕輕地握住手臂上的紫色瘀痕,語氣也軟了些:“言言,我不應該懷疑你,對不起,那天晚上,我……過分了。”
“你想起來了?”她試探著問。
“一些。”
“哪一些?”
他看她一眼,眼底蕩起似有若無的笑意:“你希望是哪些?”
“……”她硬擠出個僵硬的笑,抽回手,“時間差不多了,你快去換衣服吧。”
他如她所願,換了衣服便下樓了。
難得景漠宇孝順,雖然夜不歸宿,卻知道一大早回來陪她和爸爸吃早飯,她當然要配合他一下,強忍著一夜未眠的萎靡,梳洗打扮一番,陪著老爸吃早飯,順便協助新婚老公扮演恩愛夫妻的戲碼。
說句真心話,景漠宇的演技絕對可以角逐香港金像獎,一個標準好老公的形象被他演繹得極其到位,不止吃飯的時候主動和她聊天,故作關切地問她:“昨晚是不是沒睡好?臉色這麼白。”
景安言一臉甜蜜的笑,答:“我睡得好不好,你不知道嗎?”
他優雅地端著骨瓷杯,霧氣朦朧了他唇邊的微笑:“一會兒吃完飯再上去補充一下睡眠。我晚上應酬完,一定盡早回來……陪你‘敘敘舊’。”
她咬著牙根,彎著眉眼繼續對他笑:“好,我等你!”
景昊天在一邊看得眉開眼笑,一個勁地對她投去欣慰和讚許的目光。
吃過早飯,景漠宇照常去上班,臨走時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對玉姨交代:“玉姨,我們房裏的床單、被罩髒了,一會兒拿去扔了,還有,枕頭也扔了。”
玉姨聽得一愣,將詢問的目光落在景安言的身上。也難怪玉姨不知如何是好,這套新婚的床上用品是景安言親自精心設計,從布料、顏色到花紋,她費了好多心思,還為了與它搭配,特意換了窗簾。他居然說扔就扔!
景安言霍然起身,剛要據理力爭,猛然想起早上齊霖大大咧咧地坐在她床上的樣子,頓時大徹大悟,笑著對玉姨點點頭:“他說扔就扔了吧,回頭讓人給我做一套一模一樣的。”
“嗯,好的!”
玉姨點頭稱是,送走了景家敗家的大少爺,回頭便準備扔東西,景安言急忙攔住她:“玉姨,不過就是髒了,你拿去讓人好好洗洗,熨平就是了。”
“可是剛剛……”
“沒關係,他問起的話,你就說是新買的。”
玉姨一臉狐疑地去收拾東西。
景昊天坐在那裏笑得極為曖昧,低聲喃喃自語:“嗬,能有多髒?”
景安言被他笑得食難下咽,打了個哈欠,溜回房裏補充睡眠。睡夢裏的景漠宇總是停駐在最美好的年華。下著微雨的午後,他撐著一把掛著雨滴的透明雨傘,佇立在她高中校園的大門前,斜雨打濕了他的外套,他並不在意,隻把手中一件粉嫩的絨毛外套護得緊緊的。
她以百米賽跑的速度奔向他,一路濺起的泥濘弄髒了鞋子,髒了小腿上過膝的白色棉襪,她渾然不覺。因為衝力太大,她減速不及,差點撞到他身邊的老榆樹,幸好他及時伸開雙手攔住她,讓她如願以償地跌進他的懷裏。
“哥,你什麼時候來的?等我很久了吧?”她努嘴抱怨,眉梢還收不住笑意,“我們班主任真討厭,都放學了還沒完沒了地囉唆,急死我了!”
“我也剛到,隻等了五分鍾,”他卸下她肩上的書包,將衣服搭在她的肩上,接著把她整個人拉進傘下,“叮囑你多少次了,下雨天不要忘了帶傘,你就是不聽,又要我來接你。”
她抿著嘴偷笑,沒有告訴他,她是故意不帶傘,這樣才可以名正言順地打電話讓他來學校門口等她放學。她也不想告訴他,每次看見他在校園門口等她,高中學校監獄一般死氣沉沉的鐵門會變得像天堂的階梯一樣,蒙著一層夢幻的光影。
正做美夢做得流口水,唯恐天下不亂的齊霖又打來電話。她迷迷糊糊,閉著眼睛摸到手機。
“喂,你好……”她的聲音帶著濃濃的倦意。
齊少的聲音卻格外清朗:“言言,都幾點了,你還睡呢?”
“你還敢打電話來?你當真不怕我老公滅了你!”
“嗬,恐怕他巴不得我早點把你勾搭到手,這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你離婚,恢複自由身。”
她仔細想想,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美夢中的好心情消失了大半:“你要是特意打電話來給我添堵,我拜托你等我睡醒了再打,我困得要死。”
“哦,那你睡吧,睡醒了,我再告訴你,住在陽山別墅的女人是誰。”
“什麼!”她猛地坐了起來,“他真的在陽山別墅養了個女人?”
“已經包養了三年多。怎樣,你還睡得著嗎?”
她要睡得著,她就不是女人:“你在哪?我現在過去找你。”
“薈軒,喝咖啡呢。”
“等著。”
她迅速穿上衣服,驅車直奔薈軒私人會所。薈軒是A市最奢華的私人會所,因入會費高得驚人,消費高得離譜,幾乎無人問津,除了A市少數有錢又敗家的人為了彰顯自己與眾不同的品位,時常帶親朋好友出入。
每次景漠宇帶她去薈軒吃飯,走過冷清的水廊,她總忍不住偷偷地問他:“這會所的老板一年要搭進去多少銀子,才能死撐住門麵不倒閉?”景漠宇看都不看她一眼,隻管牽著她的手向前走。
後來有一天,她跟齊霖聊天,得知薈軒私人會所是景家的產業,便有事沒事就約朋友來消費,希望可以照顧一下自家生意,然而,似乎沒有什麼效果。
今天,景安言坐在薈軒咖啡廳寧謐的角落,品著摩卡黑咖啡濃鬱的苦澀,一頁頁地翻著齊霖為她準備的資料。或許有意為了加強事實的衝擊力,齊霖還特意白描了幾幅插畫,一張張唯美纏綿的男女畫像,讓那一段充滿悲傷和無奈的愛情故事一字一字地鐫刻在她的心頭。
故事的女主角叫許小諾,一看見這個名字,她的手便開始顫抖,掌心越捏越緊。
齊霖掰開她的手指,她才恍惚看了一眼自己掌心上充血的紫紅,不疼,隻有些麻痹。低頭揉揉刺痛的太陽穴,她繼續看下去。
故事的開始是灰姑娘模式,二十一年前,許小諾出生在一個貧寒的家庭,媽媽因受不了家裏的一貧如洗,在她不足三個月大時,跟著別的男人跑了。她三歲時,爸爸再婚,後媽看不上她,將她送去給奶奶撫養。從小經曆過貧賤生活的她比任何女孩都要努力,因為她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更想讓年邁的奶奶過上好日子。
為了這個目標,她付出了無人想象的努力,最終憑借自己的天賦和幸運考上了電影學院。本以為人生從此改變,可惜天意弄人,她讀到大二時,被查出患有一種罕見的肺病。即便在醫術高超的今天,一些嚴重的肺病依然無法治愈,病人終逃不過呼吸衰竭或者心力衰竭而死的結局,而她非常不幸地患上了這種不治之症。
許小諾知道自己最多能活三五年,瞞著最疼她的奶奶退了學,去了一家頂級的私人會所工作,那家會所正是薈軒。起初她隻想端茶遞水,可會所的經理自然不會埋沒人才,想盡辦法為她創造了一次又一次“賺錢”的好機會,讓她深刻地認識了有錢人奢靡的生活,體會了人間的世態炎涼。
後來,她接受了現實的冰冷,“從善如流”地賺錢——除了跟人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