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他給的甜蜜(1 / 3)

第七章 他給的甜蜜

這是她聽過的最動人的甜言蜜語,她笑得一整晚都合不攏嘴。

一個人走出醫院,景安言逼自己不要再回頭,不論多愛,她絕不能再做別人愛情故事裏的女配角。

陰雲壓在頭頂,零零落落的雨滴打在身上,她卻感覺不到冷,隻覺得每走一步,心口的刺痛就加劇一些,連呼吸都是痛的。她按著胸口,自嘲地笑著:“景安言,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脆弱,連這點傷心都承受不了,連這點痛苦都忍不下去?”

“你可以的,你不是許小諾,沒有他,你可以堅強地活下去!”

順著蔓延到遠方的路燈,她越走越快,自以為可以走出這個困局,在看到熟悉的綠湖公園時,卻不由自主地減慢了腳步。兒時最喜歡的秋千在雨裏孤獨地蕩著,讓她想起許多美好的記憶。她走到秋千前,坐在上麵,閉上眼睛……秋千在雨中高高蕩起,她仿佛聽見兒時無憂無慮的笑聲:“啊!哥,再高一點,再高一點……啊!”

他一下下把她拋到空中,越拋越高,身體自由地墜落,心髒因為強烈的刺激而急劇地跳動,她興奮得尖叫……

可是現在,秋千剛剛蕩了兩下,她心口的疼痛變得尖銳,她無法呼吸,手腳失去了知覺。眼前一暗,她竟從秋千上跌了下來。肩上的包掉在地上,東西散落了一地,她起來去拾,剛走了兩步,又跌倒了。

黑暗的雨夜,公園裏一個人影都沒有。

她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心髒的跳動越來越虛無,這種感覺她似乎曾經經曆過。她想起來了,她小時候,有一次被人綁架,他們把她關在鐵籠子裏。野狗圍著籠子嘶叫,利爪不時從牢籠外伸過來抓破她的皮膚,她恐懼地蜷縮著,縮成一團。

那時候她有過這種感覺,生命的跡象一絲絲從身體抽離。她一直望著門的方向,等著景漠宇來救她……她相信他會來,他不會讓她死在那冰冷的牢籠裏,他不會讓她的屍體被野狗撕扯得七零八落。

她等了整整一天,他來了。當他把她抱在懷裏,她不再害怕,心口的疼痛也消失了。可這一次,她等不來了。他正守在許小諾的床邊,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緊得再也不想放開。人或許真的隻有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重要吧。

意識漸漸模糊,眼前全是黑暗,她想起了爸爸,想起了他……她用盡全力去摸索她的手機。手機就在不遠的地方,她卻怎麼也摸不到。她明白了許小諾為什麼寧願自殺,隻求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看著他、守著他。因為死亡之所以痛苦,不是難忍疼痛,而是過分留戀,留戀著許多人、許多愛。

她真的還想再看一眼,想對他說很多話——

她想對他說:“愛她,就好好珍惜她,別等到失去的那一天,才想起抓住她的手。”

她想說:“好好陪著爸爸,他老了,他真的老了……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

她還想說:“千萬別覺得愧疚,你為我做的,已經足夠了,比我想要的還要多……”

忽然,她的手機響了,是她最喜歡的鈴聲。

循著聲音,她終於摸到了手機,顫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了不知多少次,她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在這樣絕望的雨夜,他的呼喚聽來特別溫暖:“言言?言言,你在哪?”

“我在……秋千……”她微弱的聲音早已被狂風和急雨淹沒。

“在哪?我聽不清……”

他急切的聲音突然消失了,手機的屏幕一片漆黑,她怎麼觸碰都沒有反應。最後一點希望也沒了,她閉上眼睛,身體和靈魂一起沉進了無垠的黑暗。如果還能再有一次機會,她隻想對他說最後一句:“哥……不要想我。”

景安言在一種舒適的溫暖中睜開眼,已是晨光乍現,周圍都是浸了消毒水味道的白色。她躺在白色的單人床上輸液,身上還固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線,連接在一台心電儀上。

一個陌生的中年大叔坐在她的床邊,膚色黝黑,身上有種油煙的味道,但憨憨的五官看上去很和善。察覺到她醒了,他長舒了一口氣:“你可算醒了!”

她對他虛弱地笑笑:“是你救了我?”

他忙點頭:“是啊!是啊!”然後,他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她,“……我冒雨給公園的保安送餐,回來的路上看見你暈倒在草地上……我本想打電話通知你的家人,誰知道你的手機壞了,開不了機……唉,說句實在話,我真不想多管這樣的閑事,怕惹上麻煩,可是,見你這麼大的雨天暈倒在那兒,我不管可能沒人管了……我一想,幹脆賭一賭運氣,所以,就送你來醫院了。”

她無奈地苦笑。這樣的世道,不怪人情薄,隻怪人心難測。沒人知道一顆火熱的心換來的是感激還是傷害,偏偏諸多媒體還要雪上加霜,大肆宣揚著這種好心沒好報的世態炎涼,於是,大家都學會了保護自己“一顆火熱的心”。

大叔接著說:“一到醫院,大夫就說你得了什麼急病,反正很嚴重,需要急救……好在你錢包裏有錢,能交上押金,大夫才把你送進急救室。要不然,你肯定也沒得救!”

她這回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心裏暗自慶幸,幸虧不是做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大叔看她的氣色好了很多,放了心,收拾收拾東西便離開了。她本想把錢包裏剩下的錢都給他,大叔卻怎麼也不肯收,跑出了病房,好像她會害他一樣,急得連個電話號碼都沒給她留。

輸液完了,她正準備扯了身上亂七八糟的線回家,及時趕回來的護士硬生生地把她按回病床上:“你不能下床,要臥床休息幾天。”

“我沒什麼事了。”心口已經不疼了,她感覺自己沒有任何異樣。

“沒什麼事?!”過來查房的醫生瞪大眼睛問她,“你知不知道你是先天性房間隔缺損?”

“什麼缺損?”她一臉茫然地問。

“這是一種先天性心髒病。”

心髒病三個字傳到她的耳朵裏,她頓時嚇蒙了,因為這三個字在她童年的記憶裏代表著最悲慘的死亡。

醫生一看她的心電圖異常地波動,趕緊安慰她:“你別緊張,你的情況屬於病情輕微的,缺損很小。”

“哦。”她的心跳平穩下來,“我的病沒有生命危險吧?”

醫生翻開病曆本,耐心地給她解釋說:“你現在的情況是,左心房的血含氧多,右心房的血含氧少,左心壓力大於右心,含氧血向右分流,送出的血氧氣不足。正常情況下,你隻會感覺眩暈、無力、氣喘,這一次,你之所以會暈倒,主要是因為過度的勞累和刺激,再加上情緒起伏過大,從而造成心髒暫時缺氧。隻要積極治療,保持樂觀的情緒,多注意休息、飲食,避免劇烈運動和心情激動,不會有什麼大礙。但是,如果你不積極治療,病情加重,後果也會很嚴重,可能會出現組織器官缺氧,功能減退,甚至有可能導致心衰。”

聽了醫生的告誡,她馬上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醫生,我能生孩子嗎?”

醫生認真思考之後,才回答她:“以你的情況,妊娠的危險性不能排除,但好好調養,等心功能恢複正常,可以懷孕生產的。”

她這才放下心。

雖然醫生一遍遍告訴她要留院觀察,安言還是不喜歡一個人孤孤單單躺在病床上,身邊沒有人陪伴的感覺,偏偏手機又浸了水,開不了機。趁著醫生沒留意,她悄悄溜出醫院,打車回家了。

出租車在家門口停下,安言走下來,一眼看見立在門口的景漠宇,他也看見她了。

天空已經放晴,碧藍的顏色使人寧靜,她看著走向她的景漠宇,昨夜的一切恍如一場噩夢而已。

“言言!”他站在她麵前,包含著氣憤和驚喜的力道緊緊捉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入他懷中。

“你怎麼在門口不進去?”

他說:“我在等你。”

他卻不知道,隻差一點,他就再也等不到她了。

梧桐樹茂密的樹蔭下,他半濕的外衣格外的涼,她已汲取不到想要的溫暖。他緊擁著她的手掌凝著血痂,因為用力過猛,掌心沁出溫熱的紅色粘稠,讓她不得不記起他和許小諾愛得鮮血淋漓的場景。

她退出他的懷抱,嘲弄地笑笑:“等我?我還以為你會再把A市翻一遍呢。”

“我不止會把A市翻一遍。就算把全世界翻一遍,我也會找到你!”

“你——”此時此刻,景安言很想學學許小諾,用哀怨又憂傷的眼神望著他,淚眼蒙矓地向他哭訴——我也會心痛,我也會軟弱,我也需要你的安慰,可我昏倒在大雨裏,期待看你最後一眼的時候,你卻陪在別的女人旁邊。

估計他也會很內疚,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證不再和許小諾有任何瓜葛。可惜,她沒讀過電影學院,不會演這種悲情的戲碼。她隻會為了不讓他擔憂,沒心沒肺地笑著對他說:“你根本沒必要等我,我身體健康,萬事如意,用不著你費心。你有空還是多撫慰一下你的舊情人吧。”

心口又有點悶,景安言連吸了幾口氣,才說下去:“我昨晚玩得太累了,需要回家休息,你快回醫院吧,萬一她又想不開自殺了,你豈不是要後悔一輩子。”

“言言,她……”

她笑著擺擺手,打斷他的解釋:“你不用解釋,我明白。”

這種時候,任何的解釋都是蒼白無力的,可男人偏偏以為這些蒼白無力的對白有用,不厭其煩地解釋:“我跟許小諾真的沒什麼。”

“哦!你認為什麼樣的關係算是‘有什麼’?像我們這樣,靠著法律來勉強維係的夫妻關係?”

“勉強維係?”

“我說錯了嗎?你們喜歡演什麼‘相愛不能相守”的苦情戲,我沒意見,千萬別帶上我。我累了,沒力氣再陪著你們兩個折騰了。”

“你!”他猛地捏住她的手臂,疼得她全身發麻。

景漠宇意識到自己失態,恢複了原有的紳士風度:“我們上車好好談吧。”

拉著她坐上車,他打開CD,舒緩的鋼琴曲悠揚地響起。那是她最喜歡的鋼琴曲,悠揚的樂聲像風,將美好記憶的花瓣一一吹散。

她悄悄地看看身邊的景漠宇,他眉峰緊鎖,雙手緊緊地握著方向盤,鮮紅的血跡從指間滲了出來,一定很疼吧。

心忽然間又軟了,她無聲地拉過他的手,用紙巾輕輕地擦拭他的傷口,傷口比她想象的還要深、還要長。

忍了又忍,她還是沒忍住,幽幽地埋怨道:“為了她,把自己傷成這樣。我知道你心疼她,可你知不知道,有人更心疼你……”

他看著她,緊鎖的眉峰漸漸舒展開:“言言,你相信我,我和她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認識我不是一天兩天,你還不了解我的性格,我是那種想愛不敢愛的男人嗎?如果我真愛一個女人,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讓她離開我,更不會另娶他人。”

她承認,他的確不是個輕易妥協的男人,但是,她怎麼也想不通他為什麼不和許小諾在一起。既然想不通,她索性直接問了:“你不愛她,為什麼要跟她糾纏不清,還包養了她三年?別跟我說是逢場作戲,你這場戲未免太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