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長痛不如短痛(3 / 3)

景漠宇冷冷地勾起嘴角:“我不需要。”

因為景漠宇放棄爭取任何權益,法官最終做出了判決——夫妻感情確已破裂,調解無效,法院判決準予離婚,在財產分割方麵,同意被告的訴求,原告名下的財產屬於婚前財產,歸原告所有,不予分割。

臨走前,景安言對程律師表達了真摯的感謝,說剩餘的律師費她會盡快支付。程律師捧著厚厚一遝資料,真誠地看著她:“景小姐,幫你打贏了這場官司是我應盡的責任,不過,我真心希望我沒有贏,因為我看得出你很愛他,而他對你的愛更深……如果你堅持離婚,是因為他和許小姐的關係,我隻能說,在法律上那些證據根本證明不了他婚後出軌。如果是其他原因……”她頓了頓,估計是想到了送她們來法院的文哲磊,唇邊的笑意帶著幾分嘲弄,“我無話可說。”

景安言笑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我剛剛聽到景先生委托律師提出上訴。很抱歉,二審的時候,我希望你找其他律師,我還有其他官司,幫不了你。”

“我明白。”

找不到一絲勝訴的喜悅,景安言走出法院的大門。法院莊嚴肅穆的門前落滿了雪,她喜歡這種冰冷,因為它會把悲傷冷凍到麻痹。

她剛打開車門,景漠宇追了上來,抓住她的手。

滾燙的掌心緊握著她的手腕,雪花落在他的眉睫上,漸漸融化。她第一次在他的黑眸中看到那麼濃烈、那麼不加掩飾的痛楚和眷戀,他說:“為什麼不能相信我?”

她沒有掙紮,回以平淡的微笑:“這個問題,你該去問法官。是他不相信你,是他把景家的一切判給了我。你不服,可以去上訴——如果你認為這很光彩。”

“法官不了解我,你也不了解我嗎?”

她看著他:“其實,我也不了解你……”

駕駛室的車門被打開,斯文有禮的文哲磊從車上走下來,撐起一把傘為她遮住眼前墜落的雪花:“當心感冒!”

她接過他手中的傘,笑著說:“謝謝,你再等我一下。”

景漠宇的手一點點地鬆開,沒有再繼續挽留,縱然一無所有,他依舊驕傲,依舊無法低聲下氣地懇求。

她轉身離開,一分鍾都不想停留。

“我失去的,總有一天我會全部拿回來。”他低沉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

她回眸,不屑地冷笑:“景漠宇,等你有本事拿回去的那天,再來跟我說這句話吧。”

車子從景漠宇的身邊駛過,夾著風雪的氣流吹亂他單薄的衣襟。他一定很冷,因為他的臉色比雪更蒼白。

景安言的手機響了,她接通,裏麵傳來一個急切又不失沉穩的聲音:“景小姐,你好,我是吳瑾瑉,我剛剛才看到你發給我秘書的Email……你能不能告訴我,這些照片你是在哪裏找到的?你認識他嗎?”

“我認識他,他是我父親二十多年前收養的孩子。”文哲磊的視線從前方轉回來,頗有興致地研究著景安言的表情,她裝作沒看見,繼續說,“當時,他隻有三歲。”

“景小姐,關於他的事,你還知道什麼?能告訴我嗎?”

“很多,比如,他的血型是Rh陰性A型,他的腰間上第四根肋骨處,有一塊胎記。他的脖子上掛著一個銀色的十字架項鏈,是他父母留給他的。”

吳瑾瑉的沉穩全部化作急躁:“他在哪裏?我現在能見他嗎?”

“當然可以,他在中國的A市……他叫景漠宇。您應該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等她掛斷電話,文哲磊才開口:“你堅持要跟他離婚,不會是為了他的親生父母吧?”

收回看著倒後鏡的視線,她側目看他:“文醫生,如果我沒記錯,你是心髒內科的專家,心理學的問題不屬於你的專業範疇。”

“心意相通,我不解開你的心理問題,又怎麼能治好你的心髒病?”

“我沒心理問題。”她說。

“現在看來,的確沒問題。”他笑著點點頭,換了話題,“現在去哪?”

她又看看後視鏡:“去你住的酒店吧。”

他的眉目一彎,眼底流露出幾分特殊意味的興致:“我住的酒店?”

“我心髒不太舒服,需要你幫我檢查一下。”

天色暗了,茫茫的雪沒有停歇的跡象。

景安言站在酒店房間的窗前,耳邊的手機已經通話二十分鍾,熱得有點燙手,可電話裏的景昊天還沒有掛斷的意思,責備的聲音更加高亢:“從小到大,你怎麼任性,我都由著你,可跟漠宇離婚這麼大的事情,你居然不問問我的意見,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當爸爸!”

“……”

“是,漠宇跟那個女人糾纏不清是他不對,可他這樣的男人,就算這個女人不糾纏,也會有別的女人糾纏……為了這點小事就鬧離婚,你實在太胡鬧了。你快點回家,跟漠宇好好道個歉……你知不知道,他隻顧著找你,自己高燒不退半個月也不當回事,你還想他怎麼樣?”

手指輕輕地撩開窗簾,景漠宇的車還停在酒店的門前,車身鋪了一層薄薄的積雪。難怪剛剛他握著她的手腕時,掌心的溫度那麼熾熱,原來,他還在發燒。

看著車啟動了,前行半米又停下,景安言問:“爸,我讓你跟他說的事情,你說了嗎?”

“我……我們還是別告訴他了。”

“我已經聯係過吳家了,他的父母很快就會來A市。爸,這一天早晚會來。”

“好吧……言言,如果他真的想回到親生父母那邊,你跟著他一起走吧。做錯事的是爸爸,他要恨也隻恨爸爸一個人,與你無關……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

“爸,我不走……”

“傻丫頭,嫁出去的女兒,就像潑出去的水,有去無回。爸爸沒指望你天天在我身邊陪我,偶爾有空回來看看爸爸就行了……聽話,去找漠宇,帶他一起回家,咱們一家人好好吃頓飯。吃完這頓團圓飯,你就跟著他去美國認祖歸宗,跟著他好好享受真正的榮華富貴,好好地過日子……”

景安言無聲地搖頭,眼淚滴落在窗台冰冷的大理石台麵上。

爸爸已經沒有兒子,如果連親生女兒也棄他而去,他以後的日子要怎麼過,那偌大的景家讓他怎麼住下去!

“爸,老公沒了,我還能再找個更好的,我就你一個爸爸,我不能沒有你。”

電話那邊沉默了許久,景昊天才說:“言言,爸爸老了,還能活幾年?你才二十一歲,要為自己好好打算。漠宇這樣的男人,你抓不住,以後一定會後悔的。”

“我不後悔!”

愛情再重,也抵不過骨肉親情。選擇並不難,難的是,選擇之後,如何去割舍這份二十多年的感情。

景安言忍不住又掀開窗簾,看見樓下的車門被打開,景漠宇下了車。輕煙一般的雪落在他蒼白的臉上,來不及跌落,便融化了。

她急忙掛斷電話,一邊擦去臉上的淚水,一邊翻化妝品出來補妝。

文哲磊坐在床邊看著她,也不知看了多久,她依稀記得二十分鍾前,他也是這個姿勢。

“能不能幫我個忙?”她說。

“扮演你的現男友?”

她回眸,由衷地感歎:“文醫生,你真的應該改行做心理醫生。”

“這個主意不錯。”他問,“你前夫有沒有暴力傾向?”

“你放心,他走路連螞蟻都不會踩死一隻。”

“哦!那我就放心了。”

門鈴聲驟然劃破寂靜,景安言的手隨著心念一動,淡紫色的唇彩塗得濃了些。她正欲拿紙巾擦去,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的文哲磊抓住她的手腕,輕輕地握緊。

她仰頭,正要問他做什麼,他的另一隻手直接托著她的後腦,在她呆愣的一秒,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唇瓣相觸,她除了震驚,沒有任何感覺。

他居然敢吻她!她用盡全力猛地推開他,毫不留情地朝著他的臉揮過去一巴掌,手腕卻被他敏捷地伸手捉住。

滿臉都是羞憤和驚慌,她的聲音也因為難堪而變得格外尖銳:“你,你想幹什麼?!”

他舔了舔嘴角沾著的唇彩,帶著玩味地笑著說:“味道不錯,值得我為你演一場戲,不過,隻有這一次。”

說完,他不等她反應過來,直接走到門口。

酒店的門被拉開,景漠宇站在門口。他的目光一接觸到文哲磊唇上的唇彩痕跡,即刻轉向她,停滯在她的唇上。

他自然垂下的雙手倏然握緊……

她幾乎沒有看到他有動作,便聽見一聲沉悶的擊打聲。文哲磊的身體猛地退後,嘴角沁出一絲血跡,緊接著,右臉紅腫了一片。

說句真心話,這一拳打得她相當出氣,她甚至想讓他再補一拳。可轉念想到被打的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又有些愧疚。

見景漠宇的手又一次握緊,景安言急忙跑過去,擋在文哲磊的身前:“景漠宇,我們一個小時前已經離婚了,我想跟誰在一起,是我的自由,你憑什麼打他!”

景漠宇扯著她的手臂將她拉到他的身前,所有的沉穩、內斂、冷淡、漠然全都從他的身上消失,清明的眼底更是一片怒火中燒的混沌:“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見她不知該怎麼回答,景漠宇替她回答了:“你說有個男人把你扣留在床上,讓你把肚子裏的孩子打掉。你說,他讓你考慮跟我離婚,嫁給他……這些都是真的?”

景安言從未想過他的記憶力這麼好,更沒想過這些半真半假的玩笑話會在這一刻顯示出如此驚人的威力,她忽然很想笑,盡情地嘲笑這種有趣的情勢逆轉。

“我說的都是實話,是你自己不信。你不是讓我試試一個人能不能離婚嗎?我試了,我能!”

“你這是在跟我賭氣嗎?”

“這次不是賭氣。我累了,我愛了你那麼多年,我為你付出了全部的感情,你卻連一句‘我愛你’都不肯說。我不想這麼卑微地愛下去,我想有個男人,不需要我一遍遍地追問,他會在任何我需要的時候,抱著我,對我說‘我愛你’!”

“所以,許小諾不過是個借口,你根本不需要我解釋……”

“是的。”

“我懂了。”景漠宇點點頭,鬆開了滾燙的手,驕傲而決絕地轉身離去,沒有回頭,更沒有卑微的挽留。

如果他能回一次頭,他或許可以看見她痛哭的樣子,可他沒有。後來,她常常會想,他為什麼沒有回頭?是不是也不願意讓她看見他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