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知色慕少艾(1 / 3)

第九章 知色慕少艾

“太史,話本源頭已查明。”

“何處?”

“西京。”

“我知是西京傳來,具體出自何人之手?”

“西京薑氏名下一間書坊。”

“薑氏……”

“莫非薑氏有所圖?”

“若無所圖,怎會族出太傅,家出鳳君?時至今日,便是儲君,亦有一半薑氏血脈。”

“薑氏既已是外戚,出此話本影射太史,有何目的?難道是威脅?”

“區區史官,於薑氏而言,輕若鴻毛,何足為慮。”

“興許薑氏並不這樣想……有人來了!”

持盈推開房門,強勢闖入,房中交談戛然而止。燈燭昏暗,但顯然有人,而且是一男一女。持盈想著是打擾了別人,很禮貌地道歉:“不好意思打擾到你們,可不可以讓我在這裏躲一下?”

“你身上什麼味?”女子抬袖掩鼻,“你都知道打擾了我們,所以當然是不方便。”

“為什麼?”持盈沒想到會被果斷地拒絕,小小的吃了一驚,明明從小到大隻要自己可愛一點乖一點,什麼要求都會得到滿足。

“這都不明白?孤男寡女在一個房間,你覺得是做什麼?”

“談理想?”

“雖然不知道你這小丫頭是哪裏冒出來的,但是跑到姐姐跟前無理取鬧,希望你有即將挨揍的覺悟……”

“要是我覺悟不夠呢?”

“管你夠不夠!”

一個要逃,一個要追。燈影裏走出一人:“別鬧了。”

持盈回頭一看,那人無論身影、嗓音,還是拿手杖的姿勢,都再熟悉不過。原本以為自己看錯了,夫子竟然上青樓尋歡作樂!她愣在了原地。

白行簡也是沒想到竟會在這裏遇見持盈,這闖禍精果真是無處不在:“你怎麼在這?”

“夫子可以在這裏,我為什麼不可以?”語氣裏有些不太好的情緒。

白行簡自動將其理解為不服管教,聲調便嚴厲了:“冒冒失失沒點約束!這是你來的地方?”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憑什麼我不能來?”持盈頂嘴到底。

白行簡被氣著。

女子旁聽到此刻,有些覺得不妙:“王?丫頭你是什麼人?說來倒是有點眼熟……”

“本宮是儲君!本宮要封了這個烏煙瘴氣的地方!”

“哦,原來是羨之的女兒呐,我說呢。”

“你認識我父君?”持盈稍壓怒氣,心生疑惑。

“老相識,回去記得跟你爹轉達一下我的問候。”女子掩口而笑。

持盈從衣服上摘下一物,順手一砸,正中女子發髻。

女子驚呼:“啊——什麼東西?!”

“替我父君送你的榴蓮。”

“什麼?榴蓮!”女子尖叫一聲,“我今日就替羨之管教一下熊孩子!”撲過去逮住了持盈,也不顧因此碰了滿手的榴蓮,揚手要打持盈屁股。

一柄手杖格住了她手臂,白行簡嗓音一沉:“別鬧!去外麵看看怎麼回事!”

“可這熊孩子扔我榴蓮!我得管教管教她!”無法下手,女子不忿。

“她是儲君,由得你管教?”他身為夫子尚且管教不了,旁人有什麼資格管教。

女子憤憤罷手,狠狠瞪了持盈,摔門出去。

持盈逃過了一頓揍,但在方才落入惡毒女子懷中時,掙紮中碰到了她傲岸的胸懷,尺寸正如舅舅所言,難以掌握,所以才討男人喜歡?不僅夫子,就連父君都跟那女人有點莫名的關係。

房內安靜下來,白行簡準備責問闖禍精,但見她腦袋低垂,一臉沮喪的模樣,與平日不知天高地厚的做派全然不同,奇了怪,不知是何緣故。

“你在躲避什麼人?”結合她冒失闖來的樣子,白行簡不難判斷,卿月樓發生了騷亂,隻怕即將波及此間。雖然儲君充滿著榴蓮的味道,但白行簡也隻是皺了皺眉,沒有拉開與她的距離,拄著手杖,停在她麵前。

“禦史台主。”持盈悶悶不樂答道。

盧杞?白行簡心知肚明,此人絕對是衝著他來的。他向來謹慎,隻是今夜有點心神不寧,讓人察覺了蹤跡,跟了來。如果是他一個人,要甩掉盧杞的跟蹤也不難,但眼下還有個臨時加入的不穩定因素。

喧嘩已經傳入所在的樓層,持盈反倒鎮定下來,被抓住把柄就抓住好了,有什麼所謂。一旦自暴自棄起來,倒是無所畏懼呢。

她臉上的表情直接反映心態變化,白行簡看得一清二楚,這讓他既不理解,也有些生氣。好端端的儲君,不顧忌名聲,還是說她對盧杞抱有最後一線希望?無論是何種,都足見她的幼稚心理。不知輕重,不分敵我。

咫尺的夫子似乎突然陰沉了起來,持盈敏感地覺察到。盧杞跟夫子是死對頭,夫子肯定是因為她把盧杞引來而怪罪於她。不僅如此,她還打攪了夫子和那個女人……

持盈委屈地嚎啕大哭:“我又不知道夫子在這裏,又不知道夫子要跟那個大尺寸的女人做不可描述的事情!”

被她突然爆發的哭聲嚇了一跳,白行簡剛要柔聲安撫,又被她亂七八糟的言語弄得瞠目結舌。

“誰怪你了?不準哭!”

“我還給她扔了榴蓮,夫子肯定在怪我……”繼續大哭。

“這點小事,誰要怪你?這會兒你倒不怕盧杞抓住把柄了!”

“讓他抓住好了,我才不怕!”方才奪路而逃已經被她選擇性遺忘。

“……”對付不講道理的人,白行簡有點無計可施,學著她自暴自棄,“罷了,盧杞是衝著我來的,看在他如此辛苦的份上,就讓他得逞吧。”

持盈暫停哭泣:“這裏有藏得下兩個人的地方嗎?”

“沒有。”

“那有藏一個人的地方嗎?”

“沒有。”

持盈懵了:“那可怎麼辦,我被盧杞抓住也沒什麼大不了,要是夫子被他抓住,不就糟糕了!”

“哪裏糟糕?”

“盧杞會往死裏彈劾夫子的!”

“讓他彈劾好了。”繼續自暴自棄。

持盈急得冒煙,滿房間尋找可以藏兩個人的地方,但是房中除了一架鵲橋會屏風、一張桃木床、一方梳妝台、一座落地大銅鏡之外,再無多餘家具。

沒有可藏兩個人的地方,但有可裝兩個人的地方。

持盈望向了雙人大床。

白行簡察覺到她視線的方向,有種不好的預感。

禦史查樓,樓中頓時空了一半。京師風月場所怎會如此蕭條,盧杞心知肚明,但他此行對一眾官員沒興趣。盧杞一層層盤查,查到榴蓮雅間,推開門便被裏麵的榴蓮戰場驚住了,來不及細看,掩著鼻子就退了出來。藏身榴蓮雅間的眾官員逃過一劫。

盧杞上次落敗,白行簡對他禦史台裏的柏樹都了如指掌,回去後盧杞就下了一番苦功,多方挖掘到白行簡的習慣與喜惡。

蘭台令白行簡因體質緣故,最受不得各種具有刺激味道的事物。比如香菜、韭菜、芥末、榴蓮、香料等,所以遍是榴蓮的房間,他是不可能待下去的,哪怕隻是勉強躲一躲宿敵,以他的性情也是做不到的。

盧杞來到了卿月樓頂層,一間間查看。走廊盡頭的房間,被他的直覺鎖定。步步靠近,猛然推開一扇門,喧嘩聲頓止。房中央一張麻將桌邊圍坐四女,個個眼帶血絲與黑眼圈,女鬼模樣,齊齊轉頭看向盧杞。盧杞捂了捂心口,若非一陣刺激味道衝鼻,提醒他尚在人間,真要懷疑誤入地獄。

刺激味道正是其中一女鬼啃食的榴蓮,該女邊揭臉上貼的紙條邊大快朵頤。盧杞無法忍受這家青樓的品味,匆忙退了出去。

麻將桌下,賢王與豆包兒聽見關門聲,總算鬆了口氣。倆皇室貴胄從賭鬼們的裙裾下爬了出來:“多謝姐姐們……”

“知道謝,還不脫光躺平以身相許?”

賢王一呆,沒有想到會是這種展開:“可是,我們還隻是個少年……”

“姐姐們最喜歡水嫩嫩的少年了!”

賢王捂胸:“你們再這樣,我可就喊人了……”

“喊呀,喊破喉嚨把那人喊回來呀!”

賢王張嘴便要大喊,被豆包兒一把捂住嘴。

豆包兒表情沉痛:“舅舅,要是被禦史抓住,外公很快就會知道的。”

“救……唔……”

同一時間,盧杞盯住了對麵的一扇門,直覺越來越強烈,終於等到今日了!

嘭!撞門!

沒有拴好的門徹底洞開,盧杞跌了進去。房內幽暗,燈火將滅未滅,一座落地銅鏡照映著床幃間的身影。

衣衫單薄,發絲瀉在肩頭,隻露出隱隱嬌美的臉廓,原本是絕妙佳人,卻俯身在一人之上。一手撩起身下人覆麵青絲,一手舉著一物,凶悍道:“口口聲聲說愛人家,可是怎麼證明?這榴蓮,你要是不吃,就是不愛我!你吃不吃?你給老娘張嘴!”

被她壓在身下的人不堪折辱,亦無法抵抗,終於屈辱地聽令於佳人,微啟殷紅薄唇,吃下了她喂來的愛之證明——榴蓮!

盧杞看不下去了,這座青樓的品味徹底不能好了,更糟糕的是,他跌倒在一件滿是榴蓮味道的衣袍上。

屁股著火一般,盧杞跳了起來,豈有此理,床上喂榴蓮,是可忍孰不可忍!無法忍受的禦史,壓抑著胃裏的翻騰,逃走了……

順便還給這對重口味的男女關上了門。

“夫子,他走了!”持盈從床上坐起,趕緊扔了手裏的半個榴蓮,忐忑地盯著他,“夫子,你怎麼真吃啊……”

白行簡撐著床沿坐起,抽了手絹擦拭嘴角,一臉的不想搭理。

方才,她急中生智,號稱有個好辦法,要他到床上配合。這種要求,一開始他當然是拒絕的,但她目光誠懇,一片赤誠,拒絕的話,肯定會大哭。他勉強同意,艱難登床,聽她安排。

第一步,散下發髻,遮蓋麵龐。第二步,躺平。

聽來倒也簡單,他姑且一試。

持盈脫掉了一身榴蓮的衣裳扔到門後,將銅鏡對準床榻,同時注意擺放角度,使門口得以看見鏡像。再上床放下輕紗帷帳,散下自己的發絲遮臉,趴在床頭,挨著夫子,手裏備好了道具,同時也是殺手鐧。

然後便是盧杞闖入,持盈臨場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