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刺客與影衛(2 / 3)

持盈吃了一驚,想扶起他,但力氣不夠。她光著腳踩在地上,著急地蹲在他麵前。腳上忽然被一雙手覆蓋,她不敢置信地盯著腳背上覆蓋的夫子的手。

白行簡因空氣裏漂浮的血氣而暈眩,想抓住一個地方,不知道手摸去了哪裏。模糊中,好似持盈要來扶他,他伸出手……

持盈正盯著夫子的手發呆,就被夫子另一隻手抱住,她沒蹲穩,但夫子居然十分信任地倚靠她。

倚靠的結果就是白行簡抱著持盈壓到了地上……

眾人合力,才將持盈從白行簡身下解救出來。雖然險些被壓斷氣,但龍泉發現儲君殿下得救後不僅沒有高興,好像還有點遷怒他,難道因為救她的時候,他最賣力?最後見他腿上傷得不輕,儲君殿下才勉強放過。

馮聊想同龍泉一起將白行簡搬到床上,龍泉堅決推辭:“千萬不要,若是碰了太史,他會更難受。”

“這是什麼緣故?”馮聊不解了。

“太史少年時便不喜跟人肢體接觸。”龍泉一麵給自己綁傷處,一麵解釋。

“騙人的吧?”馮聊非常不信,尤其看到持盈正在憑一己之力挪動白行簡,似乎是在調整他的姿勢,“他抱著穆寶寶不是抱了半宿?還舍不得撒手。”

持盈耳朵一動:“怎麼可能,夫子最討厭我了。”

“那幫刺客要搶你,他都不肯,連虛與委蛇一下都不願意,偏要蠻幹,自己跟刺客團對扛!”馮聊深深覺得被連累了。

持盈耳朵紅了一紅,聲音變成蚊子音:“真、真的麼?”

“不信你問……”馮聊本想說問龍泉,但突然生了個壞心,改口,“問你夫子,等他醒來。”

“我才不上當!”持盈雖然被逗紅了臉,但還是分得清輕重,這事問夫子,夫子必然是一張冷漠臉色,再莫名其妙看她一眼,說你多心了,她的臉就丟大了。白行簡之所以保護她,當然因為她的儲君身份。不過回想一下,夫子抱著她的時候,都被她給睡過去了,太可恨了。都是因為路上太勞累,才睡得這麼死沉!現在她睡飽了,夫子不醒了。白天不懂夜的黑,真傷悲。

此際月色淡褪,天青欲曙。龍泉料理完傷口,一瘸一拐走到白行簡身邊,掀了他袖子,查看手臂。除了一貫的蒼白,並沒有生出過敏蕁麻疹。龍泉又看了另一隻手臂,也沒有過敏跡象。持盈不明白他在做什麼,好奇又關心:“是看夫子有沒有受傷?”

龍泉尷尬地搖頭,不便明說。他暗中打量持盈,為什麼白行簡抱了她半宿卻沒過敏?龍泉的想象力不夠開闊,唯一想到的解釋就是,白行簡的怪癖不治而愈了?但這也隻是他的猜測,不敢冒險,所以,他依舊不敢碰他。

持盈也照樣學樣掀開白行簡的袖口,這裏摸摸,那裏按按,好像能摸出什麼似的,自顧自點點頭:“嗯,沒有受傷。”

這一路摸過去,手臂也沒起紅點。龍泉驚訝地觀望。

持盈扭過頭向他:“龍泉,你方才說夫子少年時,那個時候你就認識夫子了?夫子少年時是什麼樣的?”

被儲君盯著很有壓力,龍泉回憶從前:“那是董先生做太史時,公子住在先生府上,性情孤僻,很長一段時間都極為陰鬱……”

這是夫子從不跟外人提及的過往,持盈聚精會神地聽,每個字都牢牢記在心底。

龍泉剛起了個頭,客棧樓梯便響起一陣踩踏聲,雜遝腳步聲直奔持盈一行所在的房間。

馮聊警惕地持鞭在手:“又來?穆寶寶快叫你的那幫影衛,我是再撐不住群毆了!你夫子現在也隻能任人淩辱了……”

一聽這話,持盈頂天立地地擋在白行簡麵前,若有人來犯夫子,她會立即搖動鈴鐺,召喚宮廷三十六影衛。

一群官兵模樣的人闖了進來,將房中四人與一地的刺客屍首團團包圍,一名官員腳步匆匆入內,一眼瞧見遍地屍首,吃驚的表情占據了整個麵部。

持盈、馮聊、龍泉見是官兵,而非刺客第二波,都一起舒了口氣。

客棧掌櫃從官員身後探出頭,一望之下,也驚呆了。眼前的場景跟想象中完全顛倒了,這幾個文質彬彬的外地人,空手幹掉了一波刺客?

“客棧鬥毆,殺人償命,都給本官拿下!”官員一聲令下。

“慢著!”馮聊站出來,橫眉冷對,“你是什麼官?不分青紅皂白就要拿人?我們可是險些遭了刺客毒手的受害者,客棧掌櫃可以作證!”

掌櫃連忙將頭縮回去,語氣滿含歉意:“這位姑娘,夜裏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在房中睡覺一概不知……”

青衣官員沒好臉色:“我乃上穀郡郡守,一郡父母!青紅皂白一看便知,你們聚眾屠戮人命,有屍首為證,還試圖顛倒黑白不成?”

“你這郡守是怎麼當上的?你才是指鹿為馬顛倒黑白,是非不分認賊作父!別人要殺你,你不還手麼?你還了手,合法自衛,有錯麼?防衛過當,失手殺人,也隻是輕判,哪裏得出聚眾屠戮人命的罪名?再說,大殷律哪有這條律法,你有沒有讀過書?一郡父母竟然是個法盲?”非常難以置信的語氣,還非常誠懇的難以置信。

青衣官員被數落得臉色紅裏透紫、紫裏泛青,胡子都跟著抖了抖,他循聲而望,見是個小毛丫頭,不由大怒:“乳臭未幹的丫頭竟敢無禮頂撞郡守,你家大人何在?你懂什麼大殷律法,敢說本官是法盲,豈有此理!”

“你要不是法盲,那我問你,‘謀諸殺人者,徒三年;已傷者,絞;已殺者,斬。從而加功者,絞;不加功者,流三千裏。造意者,雖不行仍為首;雇人殺者,亦同。’出自哪條律疏?”持盈罔顧對麵郡守的臉色,背出一小段疏議,自作主張地出題。

法盲馮聊和龍泉以及掌櫃全都齊刷刷轉頭,期待地望向號稱不是法盲的郡守。就連一圈官兵都將視線聚向他們的郡守。

這種萬眾矚目的感受實在太糟糕,郡守努力將自己紅裏泛青的麵色沉了又沉,始終消不去最上麵那層紅色,同時搜腸刮肚地回憶,肚裏瘋狂翻書,這段出自哪裏,為什麼沒有印象?為什麼當年沒有好好背書?不過話說回來,當年也想不到若幹年後會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丫頭刁難大殷律法。再話說回來,這也太豈有此理了,誰會閑得發慌把厚厚一大本大殷律給背下來,又不是去報考刑部或大理寺,一個地方郡守要能將律法倒背如流,還不成了法學家?

想罷,郡守惱羞成怒:“我大殷律重的是法理,豈是你一個小丫頭能懂,擅自玷辱國朝律法,本官便可定你的罪!”

“所以你隻能確定這條出自大殷律,卻不記得是哪一條是吧?”持盈按照自己的節奏走,不理會郡守又胡亂定罪。

“當然出自我大殷律……”郡守看到這混賬丫頭笑了,心中警覺,這裏肯定有坑,但是他似乎已經一腳踩進去了。

持盈遺憾地搖頭,出示一個郡守要完的表情,一步開殺:“這是卷十七賊盜篇,前朝疏議,你堂堂郡守居然將前朝律法搬到我朝,是何居心?你這官不要做的啦,直接去京師刑部自首吧!”

“……”郡守一股氣血衝頂,險些腦溢血,身體都晃了晃,伸出一根手指點向持盈,“死丫頭敢坑本官!都給本官拿下!拿下!”

持盈閃到馮聊身後邊躲邊嘴炮:“是你自己不學無術,還怪人家了,真是不講道理!”

馮聊被迫迎敵,隻好揚起鞭子,狠狠一鞭甩到地上,劈啪響徹屋頂:“誰敢對朝廷命官無禮?”

官兵先前被持盈一番弄神作鬼唬住了,現在又聽“朝廷命官”四字,有些遲疑不決。郡守冷聲道:“幾個亡命之徒罷了,何來朝廷命官,可有路引過所身份證明?”

馮聊一鞭抽翻一具刺客屍體:“這幫宵小之輩偷了我們的包袱,郡守大人不如替我們找回包袱,路引過所身份證明應有盡有。”

“推到死人頭上。”郡守冷哼,“什麼證明都沒有,還敢口出狂言,我看哪個敢說自己是朝廷命官!”

郡守眼神示下,官兵們不再違抗,上前拿人。馮聊這會兒也隻有鞭屍的氣魄,跟一群官兵對陣純屬徒費力氣,當即就放棄了抵抗。龍泉護在白行簡身邊,見狀急了:“馮姑娘你倒是拖延一會兒啊!”

馮聊卷起自個鞭子纏到腰間:“官府的事,我管不了,我隻是一個外國人啊,搞不好會被引渡回去的。”

龍泉氣結。

持盈見勢不妙,快步跑到白行簡身邊,跪地搖他:“夫子快醒醒!夫子想辦法!”

夫子不應。

眼看馮聊已經束手就擒,其餘官兵向三人圍攏,火棍刀叉鐵鏈全亮出來示威。持盈擋在白行簡麵前,擔心官兵會傷到夫子,原本不想對官兵動用影衛,因影衛一出,勢必見血,不將危害儲君的因子掃蕩幹淨不罷休。但眼下似乎也顧不上了,她一手握住了發帶鈴鐺,正待搖響,卻聽馮聊開了聲波攻擊。

“老白!穆團團跟人私奔了!!!”

眾人被聲波擊得短時間內失聰,大腦一片空白。

持盈握鈴鐺的手忘了搖動,沒想到馮聊的聲波攻擊比她還厲害,但是聲波內容好耳熟呀……

持盈一麵處於發懵狀態,一麵感到肩上被搭了一隻手,從身後的方向。她一喜,頓時不懵了,一回頭,夫子正在搭著她的肩膀起身,一臉迷蒙,如清晨升起的第一縷霧氣,自然不明白眼下發生了什麼。

白行簡漸漸站起,持盈在近處旁觀夫子的臉,同時客串了夫子的手杖,夫子正在倚靠她呢,心中頓時就很澎湃。

她趕緊湊近腦袋嘰裏咕嚕語速極快地向他解釋了一遍眼下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