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讀諾澄君的長篇小說《曼哈頓戀人》,我遏製不住地聯想到了三個人。

這三個人都是著名的女作家。

一位是簡?奧斯汀。出生於英格蘭史蒂文頓小鎮的她,金釵之年,就開始顯露出寫作天賦。她沒有受過正規學校教育,隻是優渥的家境,為她自學提供了保障。在她的成名作《理智和情感》和《傲慢與偏見》中,奧斯汀以女性特有的觀察力,真實地描繪了她周圍的鄉鎮世界。她的小說言辭機敏,尤其是描述紳士淑女間的婚姻和愛情風波,輕鬆詼諧,布滿趣味。靠自學成才的奧斯汀創造出一套愛情小說的模式,被譽為“愛情小說之母”,在大不列顛的文學史上,“可與莎士比亞平起平坐”。

另一位是喬治?桑。她憑借處女作《安蒂亞娜》揚名巴黎。小說故事並不複雜:主人公安蒂亞娜渴望獲得真正的愛情,於是甩了思想專製的軍官丈夫。然而,卻又栽倒在一個紈袴子弟的手裏。在痛感失望之後,她毅然決然與童年時的男友逃離家庭,雙雙攜手遠遁到東方的印度。喬治?桑一生著作等身,為巴爾紮克時代最具風情和另類的小說家。然而,這個還不是她留給我的最閃亮的記憶,她的高傲、蔑視傳統和自我意識才是。喬治?桑個子不高,卻散發著無窮的激情,她的文藝才情迷倒了一批青年才俊,連維克多?雨果都忍不住致信她:“我發現我已經愛上了您,幸虧我已經老了。”最富傳奇色彩的,當數她與繆塞和肖邦之間纏綿悱惻的戀情故事。

《情人》作者瑪格麗特?杜拉斯是我想到的第三個人物。《情人》是部自傳體小說,以法國殖民者在越南的生活為背景,描寫了16歲貧窮的“我”與華裔富二代少爺之間深沉、悲催而絕望的愛情,渲染出一幕瘋狂而惆悵的愛情故事。杜拉斯的愛情觀與眾不同,認為愛情是不會主動送上門的,必須自己去尋求。在她的精神世界裏,愛情不僅能夠照亮人的精神和感官,更能最大限度地張揚自我。杜拉斯的寫作堪稱經典,一度成為許多女作家模仿的偶像。

讀完《曼哈頓戀人》,恍然大悟,我為什麼聯想到她們?是因為覺得諾澄君兼有簡?奧斯汀的自學才能、喬治?桑的生命激情,以及瑪格麗特?杜拉斯的文學秉賦。

我與諾澄君相識,是在20世紀90年代初。

作為思想激蕩的80年代的後續,90年代初的大學校園文化,隻感餘溫尚存。

80年代,大學校園物質相對貧乏,大學生對知識和精神生活的追求,就如枯幹的土壤渴求甘霖。激揚文字,飽讀詩書,指點江山,思想碰撞,存在主義,上帝死了,舒婷顧城朦朧詩……由於學生分配是計劃行事,不用為工作發愁,大學如同一片淨土,生活簡單而美好。但從1989年之後,大學爭相破牆開店,商業大潮波瀾洶湧,寧靜簡樸的大學被衝散得七零八落。

90年代初的大學校園,是一種新思潮的開始,更是舊思潮的結束。

讀書期間,我課餘兼職擔任校刊的文藝編輯。有一次收到一位經濟係同學的投稿,文章練達,在字體的點橫豎折之間透出一股慧靈之氣,我記住了“諾澄”這位作者的名字。彼時,學校新成立人才學院,班長邀請我去為學員做文學創作講座。在交流時,不記得拋出一個什麼問題,引得台下兩位學員爭辯起來,其中一位長發披肩、圓圓臉龐的女生口齒伶俐,大有碧波萬頃之勢,沒有給辯手半個縫隙的反駁機會。男生抱著拳,落荒而逃。

主持人告訴我,圓圓臉蛋的女生是叫諾澄,經濟係的班長,學霸。接著還加了“著名”兩個字。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諾澄同學的本尊。

我們就讀的學校素有花園學校之美稱,大概源於校內有條名字很洋氣的麗娃河。麗娃河全名麗娃麗妲河,有傳在90多年前,一位白俄貴族古魯勒夫人租借此河,在周圍建造園林式的鄉村俱樂部,彼時上海灘流行一部叫《Rio Rita》的美國電影,夫人甚愛之,便把這條原名“西河”的河流改稱為麗娃麗妲河。1930年,民族資本家榮宗敬先生把這條河慷慨捐贈給了大學。

土土的“西河”改為洋氣的麗娃河,足見這所大學秉持的人文想象力。麗娃河存在兩種記憶形態:其一,校友的印象中;其二,作家的作品裏。前者常常是碎片式,鐫刻著個人情感,是個體性記憶;後者是出版物,具有公共屬性,傳播為共同體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