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遇見或錯過
一連幾天，方雨涵無數次撥打夏原的手機，要麼是“您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或者幹脆就是忙音。她寫給他的Email石沉大海，他在MSN上的頭像也一直灰著。除了夏原的手機號碼和電子郵箱，方雨涵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沒有夏原任何其他的聯係方式。現代通信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卻也讓人與人之間真實的維係因為依賴現代通信而脆弱起來。如果一個人想要憑空消失，真是容易啊。方雨涵左思右想，上網搜索了一下夏原公司，果然找到了上海總部的地址和電話。
好不容易挨到紐約的晚上九點多，方雨涵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是前台小姑娘，聲音甜美：“您好，這裏是××體育運動品公司，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
“麻煩您幫我轉夏原先生。”方雨涵說。
小姑娘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對不起，夏總不在公司，您需要給他留言嗎？”
“哦，這樣啊！能告訴我他什麼時候回公司嗎？”方雨涵小心翼翼地說，“我是他的朋友，從美國打過來的長途，找他有些急事。”
小姑娘客氣又禮貌地說：“真不巧，汶川地震後，有很多誌願者到我們門店訂帳篷捐給災區。夏總怕郵局現在超負荷不能及時送達，所以帶了一些員工親自送帳篷去四川了。您要不打他手機吧。”
“謝謝！”方雨涵掛上電話，急急忙忙又撥打夏原的手機，還是不通。
一連幾天，方雨涵都堅持不懈地撥打夏原的手機，每每都是以失敗告終。網絡上任何一個發生餘震的消息，都讓她膽戰心驚。電視新聞裏麵任何一個看起來有一點點像夏原的背影，都讓她緊張。打電話回家，父母問起說怎麼最近不見夏原啊，方雨涵搪塞說他出差去了。父母又問你怎麼聽起來心慌意亂的，她連聲說沒事沒事。方雨涵覺得自己神經質到崩潰的邊緣了。這些日子以來，方雨涵已經那麼習慣在父母口裏聽到他做的種種事情，習慣每一個夜晚他在網絡另一邊默默的陪伴，習慣他毫不吝嗇給予的溫暖和包容。他如同一顆小小的太陽，每天準時在她的世界升起。如同人類從來沒有擔心過太陽會消失一樣，她從來沒有想過如果有一天他離開了會如何。而現在，她竟然如同一腳踩進了無盡的黑洞，失去了重心。
心神不寧的日子過得無比緩慢。走在曼哈頓的街道，方雨涵聽到自己的呼吸在無聲的時間裏，變成一圈又一圈的年輪，每一圈都刻著同一個名字。一天中午，方雨涵和老板陪著一位重要的客戶在公司附近的餐館吃飯。席間，方雨涵放在桌上的手機振動起來。瞥了一眼來電顯示，一個來自中國的號碼。她心跳加速，根本顧不得客戶坐在對麵，抓起手機直接衝出了餐廳，同時按下了接通鍵。
“喂，小雨……”夏原的聲音仿佛遠在天邊，卻又真真切切響在耳邊。
隔了幾個世紀般漫長，他終於出現了。方雨涵突然忍不住地蹲在路邊像孩子一般大哭起來。
“小雨，你怎麼了？怎麼了？”夏原焦急地問。
“你怎麼都不打電話給我。”方雨涵抽泣著控訴。
“對不起，小雨。一開始是出發得比較著急，而且不想讓你擔心，所以沒有告訴你。後來手機就一直一直沒有信號。”夏原解釋說，“這不好不容易剛剛找到一部能夠撥國際長途的公用電話。”
方雨涵還是不停地哭，不說話。
夏原試圖安撫方雨涵的情緒：“小雨，我沒事，一點事情都沒有。我這不找到電話，第一件事情就是給你報平安嗎？對不起，你別哭啊，你一哭我就亂了，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夏原，我無法承受生命中重要的人，再一次毫無征兆地離開我。你懂嗎？我害怕，害怕極了！”方雨涵哭著說。
“明白，我明白，真的都明白。小雨，我不會離開你，不會的。我會一直守候在你身邊，如果你願意。”夏原停頓了一下，曾經猶豫不決的話終於說出了口，“小雨，你，你，你回來上海和我在一起好嗎？不管你想好或者沒有想好，都沒關係，因為這是我的決心，我想要你和我在一起。哪怕以後你生氣的時候埋怨我說是為了我回國的，我都不怕，我可以承擔。但是我相信，我不會讓你後悔。”
電話那頭，方雨涵極輕極輕地嗯了一聲，聽在夏原的耳朵裏麵，卻如同天籟一般。
範逸琛走進屋裏來說：“老大，前麵的路通了，可以出發了。”夏原完全沒有聽到，隻是握著電話，站在那裏傻乎乎地笑著，他的眼睛裏是溫柔的淚水。範逸琛如同看到荒地上的玫瑰一樣驚呆了。
一路上，老大老是看手機有沒有信號，每到一個休息站就看有沒有可以撥國際長途的電話。原本他以為老大是惦記著美國總部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現在看來他錯了，原來老大是另有牽掛啊，是拉薩小酒吧裏老大醉酒時候還在通話的那個叫Rain的女人嗎？她和諾諾小嫩娃之間有什麼關係？範逸琛的八卦偵探精神登時振奮到了極點。
其實，人生之中最為困難的往往是徘徊在十字路口不知道方向的那刻，總是害怕會走錯了方向，總是害怕會由此而錯過美麗的風景或者等待的人。隻是，每一個方向都有不同的風景，如果不沿著那條路走下去，又如何能夠知道？而人往往又如此膽怯如此貪婪，總想著要得到一切，總不願意去放棄一些。於是，到頭來，反而一場虛空。
當方雨涵終於下定決心之後，她的心裏麵反而前所未有地輕鬆起來。她打電話告訴父母關於回國的決定。母親幾乎喜極而泣，連聲說“好，好，回家好”。自從女兒十年前離家去美國留學然後工作，又生了一個美國公民的孩子，她就以為女兒是幾乎沒有回國的可能了。而父親則沉吟半晌問：“你回國是因為夏原？”
方雨涵回答說：“是我自己的決定。回國是和夏原有關，但最終是我自己的決定。”
父親又說：“你從小就獨立有自己的想法，爸媽從來在你念書、工作和婚姻上麵就沒有幹涉過你。現在，你在美國那麼多年，又經曆了那麼多事情，爸媽眼界反而有限了，更加不能給你出什麼主意了。爸媽隻是希望你不要再吃苦了。”
“爸媽，對不起，我明白。我和江海之間，是我們自己沒有把婚姻經營好，讓爸媽為我操心了。”方雨涵湧上對父母的愧疚，有些哽咽地說，“爸媽，我會好好過的。”
過了一個星期，夏原從四川風塵仆仆地回到上海，第一件事就是去看諾諾。為了彌補前一個周末沒有依約帶著諾諾去遊樂場坐旋轉木馬，他買了一匹小木馬玩具給諾諾。諾諾喜歡得不得了，騎在上麵興奮得不肯下來，連晚飯也要騎在木馬上吃。趁著諾諾玩得開心，方父對站在一邊的夏原說：“小雨打電話來，告訴我們決定回國了。”
夏原沒想到方雨涵這麼快已經告訴父母她的決定，她的行動力果然還是和當年一樣啊！雖然有些意外，但他鎮定又誠懇地說：“是的，叔叔。我希望她能夠回來上海，和我在一起。我想要好好照顧她和諾諾。”
方父頗有深意地看了夏原一眼，正色說：“對於你們的事情，我作為父親沒有其他的要求，唯有兩點希望你能夠一定做到。第一，對婚姻要忠誠，不能對小雨撒謊。想必你多少也聽說了關於她第一段婚姻的事情。小雨怕我們擔心，所以跟我們說的並不多。但是，我們做父母的怎麼會不了解自己的孩子受傷有多重？我希望你永遠不要做出對不起她的事情來。”
“叔叔，我明白，請相信我一定會做到！”夏原鄭重承諾。
方父繼續說：“第二點，就是對諾諾能夠視如己出。諾諾還小，什麼都不懂，她就像一張白紙，給她畫什麼她就是什麼樣的圖案。我和她外婆都希望她有一個完整的家庭。這孩子，從她在娘胎裏開始就那麼多磨難。唉……”方父歎了一口氣，幾分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