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原看著諾諾，會心地微笑：“叔叔，我非常喜歡諾諾。她就是我的孩子，您和阿姨放心。”
“嗯，我們做父母的也沒什麼其他要求，唯一的心願就是孩子幸福。這樣我們也好安心了。”方父點點頭，拍拍夏原的肩膀，“你們過了那麼多年還能遇見，也算是緣分，好好珍惜吧。”
離開方家，夏原開車回去。暮春時分的上海，空氣裏混合著一種熟透的水果味道。白天的燥熱褪去，夜風習習中透出一絲涼意。夏原打開車窗，讓微風吹過，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擱在窗框上支著腦袋。他看到副駕上空著的位置，心想如果她此時坐在身邊就好了。最近他常常會出神想念她。以前出差的時候，對於每一個路過的城市，他都覺得自己隻是過客，毫不在意地匆匆而過。而如今，他開始慢慢體會陌生城市的美好，別具風情的物件，有趣的見聞，特色的菜肴，他都會信手采擷，醞釀著今後和她一起攜手再來的模樣。
他知道，他在等待她，等待幸福。在幸福之前有一種狀態叫作“等待”。等待是一種空白的單純，關於她的思想充滿了他，讓周圍變成不可親近的空白，又同時是一種細膩的豐富。所有沒有她的街景都被他放進了假想的她，於是可以細細品味極微小的美……如通靈的狐狸從小王子的腳步聲中聽到音樂。這就是所謂的戀愛吧！
手機響了，夏原按下藍牙耳機的通話按鈕，看了下時間，晚上九點，應該是方雨涵。自從那天他向她表白心跡，她也默默接受之後，電話當然成了他們主要的溝通工具。每天早晨上班後，她打開電腦處理完一些緊急郵件之後，就會在九點左右打電話給他，看他有沒有在加班，提醒他要吃晚飯。晚上十二點，她午休時間，他睡覺前，他們會通話聊天，短則幾分鍾，長則一個小時，但是從不間斷。次日清晨，他在上班路上也會給她打電話，那是她的晚上，他會問她這一天過得好不好。一條電話線跨越太平洋，讓距離和時差都變得微不足道。夏原曾經以為煲電話粥是二十歲才會做的事情，從來沒有想到三十五歲的他居然也會如此熱衷地抱著電話說個不停。有時候他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麼，隻是不舍得掛上電話，想要聽到她的聲音，如此簡單。
“喂，大魚。”電話接通，果然是方雨涵，“下班了嗎，有沒有吃過晚飯？”
“吃過了，剛剛去看諾諾了，在你爸媽家吃的。”夏原答，“給諾諾買了一個木馬玩具，她可喜歡了。”
“你啊，又拿玩具去賄賂我女兒。小心把諾諾寵壞了。”方雨涵佯裝嗔怪地說。
“怎麼叫賄賂呢？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呀！”夏原毫不在意地說。
電話那頭，方雨涵忽然沉默。
夏原意識到了什麼，於是趕緊說：“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我們可以慢慢來，真的！”
“哦，沒事，我隻是一下子有些不適應。”方雨涵在電話那頭黯然，“無論如何，江海是一個好爸爸。”
“諾諾還會有一個好爸爸的，我會慢慢學習的。”夏原說得很堅定。
方雨涵嗯了一聲，然後正色說：“這一個多星期，我在考慮回國發展的幾種可能性。再給我一些時間，讓我考慮成熟一些。”
“小雨，我等你回來。”夏原在電話那頭用無比溫柔的聲音說。
一個多星期後的某天上午，方雨涵走進老板的辦公室。
“請問，您有時間嗎？我有些事情想和您討論。”
老板看到方雨涵，放下手裏的事情，抬起頭來：“進來說吧，Rain。”
方雨涵坐下，開口先說：“我對我那天中午的失態感到很抱歉。”
美國老板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平素對員工很關心，方雨涵的一切他一直都默默看在眼裏。他和藹地說：“Rain，沒有關係的。我們都是人，人總是會有情緒。雖然我平時對大家說不要把情緒帶到工作上來，但是，有些時候終究是難免的。更何況，你經曆了這麼大的變故，你曾經的冷靜和內斂，讓我非常非常擔心。你現在終於能夠把情緒都釋放出來了，我反而覺得欣慰了。”
“謝謝，老板！”方雨涵有些感動，真誠地說，“和您一起工作，真的很幸運。可是，我現在決定回國發展，我希望您能夠理解。依我目前的狀況，我希望離自己的家和父母近一些。”
老板有些詫異，卻馬上恢複平靜，微笑著說：“我也是。你是一個優秀而勤奮的員工，和你一起工作也是我的幸運！應該說，任何一個能擁有你這樣員工的老板都會覺得幸運。我實在是很舍不得你這樣的員工啊，所以我希望你能夠再考慮一下。現在中國投資者越來越多，你的中文優勢正是可以發揮作用的時候。”
“謝謝老板，這個決定我已經想了很久。我覺得，回到中國對我和女兒會更好一些。”方雨涵心意已決。
“嗯，如果你已經決定，那麼祝你好運！你回到中國如果還在行業內，相信以後我們還會重逢。中國有無限潛力啊。”老板站起來，給了方雨涵一個有力的擁抱，“如果我們成為競爭對手，不要手軟啊，Rain，把我教你的招數都使出來！”
“不會的，老板！”方雨涵笑著說，“我一定會全力以赴！”
走出老板的辦公室，方雨涵拐進走廊另一邊的空會議室，拿出手機撥打中國的電話：“Kevin，我決定回國了。”
“Good timing （時機正好）！我正好要找你呢。”電話那頭的丁崢在一個很喧鬧的地方，背景有些模糊的歌聲，以至於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太清晰，“我已經向公司提出辭職了，然後自作主張地推薦了你接任我的位置。這幾天，你就會接到我們公司的電話。”
“什麼？你說什麼？你那邊好吵。”方雨涵懷疑自己聽錯了。
“稍等，我走出去一下。”丁崢似乎是站起身，聽到他不停說著excuse me （不好意思）從人群中擠了出去，然後終於稍微安靜一點了。”
“Kevin，你在哪裏？”
“布拉格的一個小酒吧。如果你早打10分鍾，我還在台上彈吉他，估計就要錯過你的電話了。”
“什麼？你在幹嗎？你怎麼跑去布拉格了？”
“Sabrina姑娘的魅力太大，我現在跟她一起浪跡天涯，做流浪歌手。”
“什麼？你在做什麼？”方雨涵覺得自己已經跟不上丁崢的節奏了。
“哈哈，傻蒙了吧！我努力賺了十幾年錢，一夜之間覺得不花掉也蠻可惜的。小時候一直想要周遊世界，想賺夠了錢就可以實現夢想了。慢慢地，我一直一直賺錢，幾乎忘記自己曾經有這麼一個夢想了。後來碰到了Sabrina，85後的姑娘真是新新人類，和我們有代溝啊。她說夢想就像一隻剛出爐的羊角麵包，要趁熱吃掉，放涼了就沒味道了。她大學畢業後就一邊打工一邊遊曆，我發現換一種生活方式也挺好的。於是，我一衝動就辭了。當然我很負責地向公司推薦了你。”
“那你流浪完了呢？你怎麼辦？你要做些什麼？”方雨涵一時無法改變自己的慣性思維，不由自主地要去規劃將來。
“等流浪完了，就找一個自己喜歡的地方待著唄。如果你擔心我是不是能養活自己，我告訴你，做投行這麼多年，掙的錢不折騰也能好好過一陣子了，不會餓死的。還有很多年前，我投資了一個新西蘭山裏的純淨水源。最近和Sabrina的爸爸聊了聊，他覺得這一塊生意很不錯，我們就又一起投資了一條生產線，準備合資生產瓶裝純淨水。做了一下盡職調研，國內市場前景還不錯。如果你非要問我一個靠譜的打算，這算靠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