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心中一亮,卻道:“你就不想想若是我勝了呢?我可要帶她倆走了。”
胡正勇哈哈大笑:“爺爺今天開心,拿你玩玩,你當你是誰?”說著就將九環漁叉伸過來,挑開沈瑄的漁網。他這一手卻不甚漂亮,漁網割開,沈瑄的衣裳也劃破了幾處。沈瑄冷笑一聲,抖了抖身子輕輕躍出。卻聽啪的一聲,一件東西掉下來。胡正勇撲過去就搶在手裏,一看臉色就變了:“你認得樓荻飛?”
沈瑄看見自己落下的東西是樓荻飛的鬼臉木雕,遂不置可否:“原來你也認得。”
胡正勇齜牙咧嘴冷笑道:“不錯不錯,樓荻飛是我們漁網幫不共戴天的大仇人,他的爪牙竟然會送上門來讓兄弟們收拾,看來今天可要招待你好好享受一番啦。”
沈瑄硬著頭皮道:“好啊!”
胡正勇眯著眼睛看了他一回,嗬嗬笑起來:“原來真不是冒牌的!來來來,沈君,請上座,適才小的們多有得罪。”
沈瑄看他前倨後恭,態度倒也誠懇,方信樓荻飛的鬼臉的確威力無窮,在這漁網幫也能鎮住人。於是他也拿了一張笑臉出來:“想不到胡幫主與樓兄有舊,真是四海皆兄弟。那麼胡幫主看在我樓兄分兒上,是否索性也成全了小弟這番義舉,放過這兩個小娘子?”
胡正勇的臉色頓時又變了,沉吟道:“沈君,我們最多隻能把這個小丫鬟給你。”
沈瑄道:“這麼不給麵子嗎?”
胡正勇道:“樓大俠於我們漁網幫有恩。本來沈君有話,別說兩個小娘子,金山銀山也就給了。但捉拿這兩個人,卻不是漁網幫的事情。給話兒的人勢力太大,我們辦砸了吃罪不起。所以說嘛,人是不能放的,就算將來樓大俠怪罪,也是沒辦法的事。”
沈瑄問:“誰讓你們幹的?”胡正勇一聲不吭。沈瑄怒從心中起,剛剛變臉,忽聽得烏衣女郎幹咳了一聲,不由得住手。胡正勇卻像沒看見似的:“請閣下海涵!”
沈瑄心想,昨日與拿七環魚叉的漢子打,也隻能略勝一籌,倘若與這胡正勇動手,勝算其實極少,勝不了他,仍是徒然誤事。反正他們既是受人之命,想來一時也不敢侵犯二女,還可再圖後計。遂佯作鎮定道:“如此我也不管了,隨你吧。不過我要先問問她倆幾句話。”也不管胡正勇答不答應,就走到烏衣女郎身邊。
那女郎微微歎息道:“離群孤羊,永無出頭之日。我命如此,郎君不必再問了。這隻鐲子留與郎君做紀念吧!”說著褪下一隻赤玉手鐲來塞到沈瑄手裏。沈瑄簡直莫名其妙。他本想探問二女的來曆再設法營救,不料烏衣女郎說了這麼些不著邊際的話就不開口了。
沈瑄是個機敏人,料她必有深意。當時藏好鐲子,別了胡正勇等人出來。
赤玉手鐲,或者是要他帶信,以作憑記,但究竟帶話給誰呢?他坐在湖岸邊揣想女郎的話,什麼“離群孤羊,無出頭之日,我命如此”之類。“無出頭,出無頭,莫非是個‘山’字?”沈瑄究竟聰明,一忽兒就想到了。那麼孤羊離群,一定是“君”字了。想到這裏心中一熱,女郎隻說“君山”兩字,十有八九是指要他到三醉宮求援。難道她竟然是洞庭門人?為什麼又不會武技呢?
沈瑄也不及細想,立刻向洞庭湖北的君山趕去。洞庭湖太大,南北也要幾日路程,想想不免心焦。他走著口渴,便到路邊一家茶館買碗茶喝。哪知茶碗端到跟前,竟然嗅到一縷迷藥的氣息。也是沈瑄從小習醫弄藥,對這些分外敏感,旁人下藥輕易瞞不過他。隻是此時卻不知對頭是誰,沈瑄略一思索,佯裝喝了一口茶,然後倒在桌子上,卻半睜著眼睛,看見一個人影快步走到他身旁。那人似要對他下手了,沈瑄猛地坐起來,以極快的手法點遍他周身諸穴。那人沒有防備,頓時癱倒。沈瑄扳過他臉一看,竟然還是認識的。那人是個文雅清秀的小郎君,正是在鍾山上見過的吳劍知的長子吳霆。
沈瑄又驚又笑,把吳霆拖到了外麵無人處,笑道:“堂堂的三醉宮吳少俠,竟然用迷藥暗算人!”
吳霆哼了一聲道:“對付天台妖人,還要講武林規矩嗎?”
沈瑄一聽這話,心裏不禁咯噔一聲:又是兩派仇怨!他已聽出吳霆有所誤會,若在平日,一定不屑於辯白,隻是現在還有烏衣女郎的要緊事情,事關洞庭宗,須得問問吳霆。他隻道:“我不是天台宗的人,你弄錯了。”
吳霆道:“算了吧,你的輕功我看得一清二楚,何必隱瞞!你告訴我,你把她倆藏哪裏了?”原來昨日沈瑄以天台輕功攜二女逃逸,俱被吳霆看在眼裏,隻是追不上。
沈瑄此時已猜出,吳霆多半是出來尋找兩個女郎的,隻不知該上何處營救,遂道:“那我還會洞庭宗的劍法呢,你認不認我是洞庭宗的?我昨日好意救她二人,倒說我妖人,你隻看看這個,認得嗎?”說著伸出右手,亮出腕上的赤玉鐲子。
吳霆一看就急了,忙問道:“哪裏來的?”忽然看見沈瑄腕上的陰陽劍,驚訝道,“你是誰?”
沈瑄道:“記得沈瑄嗎?”
吳霆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一躍而起,將他抱住:“表弟!什麼時候回來的?”
故人相認,沈瑄也很感慨。兩人匆匆敘了一番別情,也無暇細述,沈瑄就急忙說了烏衣女郎的事。原來女郎是吳霆的妹妹,名喚吳霜。沈瑄離開洞庭湖時,吳霜還在繈褓之中,如今已然十八歲了。她為什麼會帶著小鬟離家出走,吳霆一直不提。沈瑄料他家別有隱衷,也不便多問。
兩人再找到漁網幫,吳霆隻是要胡正勇放人。胡正勇殷情敷衍,卻死不認賬。吳霆道:“胡正勇,你們漁網幫與我們三醉宮的淵源也不算淺了,二十年前你們陳老幫主就說過,唯三醉宮馬首是瞻。我們從來不敢在江湖朋友麵前稱王稱霸,但此番你們竟然侵犯到我們頭上來,就不怕將來在這八百裏洞庭,找不著場子嗎?”
豈料胡正勇對這話隻是笑嘻嘻無動於衷:“場子嘛,那也是人給的。二十年前的話怎作得數?事過境遷嘍。而今這世道,還說什麼稱王稱霸,難啊……”言語中輕蔑調侃,竟是說三醉宮江河日下,今非昔比,誰還理會來。
吳霆氣憤不過,抽出長劍就與胡正勇對打起來。沈瑄也在一旁掠陣。吳霆的洞庭劍法練得年深日久,加上他臨敵經驗也足,自然勝過沈瑄。兩人翻翻滾滾拆了幾十招,吳霆漸占上風。胡正勇看看不行,忽然把漁叉一扔,掉頭就往湖岸池塘那邊跑。吳霆追了出去,卻看見胡正勇立在一隻小船上,不住地打拱作揖:“吳少俠,人是實在不能放的,還請體諒小人則個!”
隻見胡正勇揚揚手,艄公就把竹篙一撐,似要離岸而去。吳霆恐他逃走,連忙趕來,翻身一躍,要到那小船上去。不料這船竟然是沒有底的,吳霆待得看清楚,已經無處落腳,一下子跌進了水裏。胡正勇呼哨一聲,水麵上就冒出一圈人頭來。那些漢子各執一張大漁網的一角,飛也似的遊上岸來,把漁網一收,落湯雞似的吳霆就陷在了漁網中動彈不得。這漁網幫的絕技“漁網大陣”,他們是練得精熟的。
這邊岸上,另一群漁網幫眾舉著一張大網就朝沈瑄撲過來。沈瑄已看見吳霆在漁網中又劈又砍,卻一根網絲都弄不斷,料想這漁網非常物所製,自己萬一落進去就麻煩了。敵人又眾,一個一個擊倒也來不及了。沒有辦法,隻好又使出輕功來向後躍去,希圖逃過這張網。不料尚在空中,就已看見自己落地之處,另一群漁網幫的人牽著一張大網在等著他。此時再要轉向,已然來不及了。
正在焦急時,忽然天空中劈劈啪啪地灑下了一陣黑點,那群牽網的人應聲而倒,在地上疼得打滾。接著又是一陣,沈瑄卻看清是暗器鐵蓮子,天女散花般地撒下來。漁網幫的人紛紛抱頭鼠竄。沈瑄雖然落在了網中央,可也沒人來收網捉他了。正在萬幸,忽然覺得腿上一陣冰涼刺痛,接著頭暈目眩倒了下去。昏迷中覺得有人將他拎了起來,遠遠地逃去。
沈瑄醒來時,發現自己安安靜靜地躺在一間小小的茅屋裏,身上蓋著薄薄的花被。窗外吹來一陣湖風,攜著荷塘的清香。
“醒了嗎?”一個溫柔的女子聲音問道。
沈瑄一聽,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隻見一個麵若芙蓉的女郎捧了一碗荷葉粥,笑吟吟地過來了。竟然是一年不見的樂秀寧!沈瑄此時在落魄危難之中,忽然見到這個親切如長姊的師姊,又是傷心又是激動,一時間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隻叫了一聲:“秀阿姊……”就說不下去了。
樂秀寧寬和地笑了笑,把荷葉粥遞給他,道:“偏巧你自己身上還帶有蛇毒解藥,我給你喂了一枚,現在好些嗎?”原來漁網幫甚是狡黠,套沈瑄的那個網上纏有許多毒蛇,雖然樂秀寧及時驅走眾人,沈瑄還是著了蛇毒的道兒。所幸這蛇毒比起丐幫的金環蛇差得遠了,沈瑄自己的解藥足以抵禦。沈瑄一邊喝粥,一邊問樂秀寧從何而來。原來沈瑄在廬山上大出風頭,傳到了樂秀寧耳中。樂秀寧料想他將去洞庭湖,一路追到這裏,正巧碰上了漁網幫的事情,就設法救出沈瑄。
沈瑄說起吳霆兄妹陷在漁網幫中,問樂秀寧如何解救,樂秀寧顰眉道:“我雖能暗器偷襲救你,若論武技,一樣不是胡正勇對手。何況據你說,漁網幫隻怕別有後台。不如這樣,你暫且留在這裏,刺探情形,我趕快到三醉宮報信,讓吳師伯帶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