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止萍久戰不下,漸漸焦躁,出劍越來越快,虎虎生風。蔣靈騫此時反把劍慢了下來,隻是招架躲閃,心存誘敵之意。曹止萍大喝一聲,一招“天馬行空”劍鋒左撩,削向蔣靈騫的右鬢。蔣靈騫早就在觀察她的破綻,等待時機。這時看她全力都在右臂上,下盤空虛,不覺莞爾一笑,將身子輕輕偏過,劍尖點向她的兩處膝彎。曹止萍招式使老,來不及回劍相護,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蔣靈騫退開半步,不覺得意揚揚道:“你出口傷人,還不給我賠禮道歉!”周圍所有的鏡湖弟子都把劍對準了她。 蔣靈騫又道:“你們鏡湖門下沒一個人打得過我。要想為武林除害,還是另請高明吧!”忽然天外飛來十二道銀光,交織成網,把蔣靈騫全身罩住。蔣靈騫大驚,快速轉身,揚起手中長劍,一陣叮當之聲,銀光落地,竟是以天羅地網手法擲出的一串飛刀。隻是這一陣偷襲,蔣靈騫毫無防備,右肩還是插上了一把飛刀,鮮血直流。就在這一瞬間,跪在地上的曹止萍長身暴起,撲在地上,伸手捉住蔣靈騫的腳踝一拖,將站立未穩的蔣靈騫拖倒在地,旋即點了她下身的穴道。 曹止萍一派掌門,竟然使出這種卑下的招式來,蔣靈騫大怒,揮劍向她砍去。無奈她坐在地上動不得,右肢受傷無力,一招未竟,被曹止萍一把箍住小臂。隻聽喀啦喀啦兩聲,手腕就被這老婦人折斷了。 蔣靈騫慘叫一聲,倒在地上,像一隻斷了翅膀的燕子。曹止萍蹣跚起立,朗聲道:“何方高人援手除妖,鏡湖派先謝過了。” 蔣靈騫咬牙冷笑道:“你們可要好好謝謝他!” 隻聽得一陣兵刃響,每一隻烏篷船中都鑽出四個披戴盔甲的武士。曹止萍等人大驚,發現他們手下的船夫神不知鬼不覺地全部被這些武士扣住了。一個戴藤色襆頭的中年書生搖著紙扇翩然而下,笑道:“曹女俠也是成名人物了,這樣對付一個年輕小娘子,未免太狠辣了吧!” 此人正是夜來夫人手下兩大幹將之一的王照希,以十二把飛刀橫行江南,武技頗為不俗。 曹止萍等人也顧不得倒在地上的蔣靈騫了,一排女弟子背靠著背,嚴陣以待。曹止萍大聲道:“王照希!你待怎樣?我們鏡湖宗與夜來夫人仇深不共戴天,你就是把錢塘王的侍衛統統帶來,鏡湖弟子也沒有一個貪生怕死的!” 王照希打了個哈哈道:“哪裏這麼嚴重,什麼樣的時候做什麼樣的事情,絕不打岔——這是我們家夫人一向的規矩。你們鏡湖宗把反賊錢九窩藏在會稽山上,想伺機而動,我明天再找曹宗主要人。”曹止萍聽到此處,禁不住臉色發白。錢世駿秘密潛回越州,那是不久前的事,不料已經被夜來夫人打聽到,而且說了出來,顯見得捉拿錢世駿是誌在必得了。王照希續道:“今天嘛,我們隻要帶走她,”他指了指蔣靈騫,“就心滿意足了。” 蔣靈騫此時穴道被點,雙腕劇痛,隻能躺著任人擺布。她側過臉去,緊緊地閉上眼睛。 李素萍叫道:“休想!我們姊妹辛辛苦苦捉來的人,你想坐收漁利嗎?” 王照希做出驚奇的樣子,道:“李女俠,講話可得憑良心。不是我出手相助,你們早被她打個落花流水了,還說什麼捉人!”他雖然故作儒雅,眼中卻精光四射、殺氣隱隱。 曹止萍高聲道:“我鏡湖宗恩怨分明,尊駕援手,我們已然謝過,但這人是不能讓的。今日誓死也要捉了這藐視禮法、悖亂綱常的賤人去,以謝天下君子,肅正武林風氣。” 王照希摸摸胡子,微笑道:“藐視禮法、悖亂綱常,很好,很好啊!那可比自命清高、多管閑事的老太婆強多了。我們夫人不是欣賞蔣娘子這一點,還不會費力請她呢!” 李素萍大怒,就要挺劍與王照希比試。曹止萍喝道:“師妹退下!”一手卻伸向蔣靈騫,想帶了人走路。王照希身形一閃,一把折扇敲在曹止萍的虎口上,又麻又痛。曹止萍怒喝道:“真要過招嗎?”王照希笑而不答,袖子一卷,竟然也去拉蔣靈騫。 “住手,誰也不許碰她!” 這句話聲音不大,甚至中氣不足,但所有的人還是一愣,不覺停了手。隻見沈瑄緩緩地走了過來,布衫上全是血。 沈瑄倒在欄杆上時,體內氣流衝撞,鮮血狂噴,一會兒就暈厥過去。然而他終於聽見了蔣靈騫的叫聲,一咬牙掙紮著站起來,拄著長劍一步一步下了樓。 王照希見他麵色蒼白,雙眉緊鎖,早已明白了大半,笑道:“我早該料到,蔣娘子在哪裏,沈郎中也就在哪裏。沈郎中最近身體還好吧?” 沈瑄置若罔聞,徑直走到蔣靈騫身邊,伸手想給她解穴,可他自己現在半分內力也使不上,雙手隻是顫抖著。蔣靈騫依舊閉緊了雙眼,不肯看他,睫毛上掛著淚水。沈瑄見狀,心裏千般滋味,難以描摹,隻是握住她的手,想先把斷腕接上。 王照希笑眯眯地瞧著他倆,並不打擾,反而退開幾步。李素萍一幹人有認得沈瑄的,紛紛叫他快退開。沈瑄心裏茫然,他知道這兩幫人都是蔣靈騫的死敵,而他自己現在真氣奔突,正是發作到痛不欲生的時候,連站著都難,如何能夠帶她走呢!他雖然不顧一切地走了出來,卻一點營救她的希望也沒有。 曹止萍已知沈瑄的意思。她這時腦子裏轉過幾個主意,蔣靈騫如若被王照希帶走,投靠夜來夫人,豈不更加頭疼!遂呼喝道:“沈君被這妖女迷惑了,先將妖女刺死再說!” 一幹鏡湖弟子呼的一下圍了上來,十幾把寒光閃閃的劍向毫無還手之力的蔣靈騫紮來。王照希也不免大驚,正要擲出飛刀,忽然聽見一陣叮當之聲,那些鏡湖派的長劍都掉到了地上。竟然是沈瑄,在這生死之際,不知何處來的力氣,抽出了自己的佩劍,恍恍惚惚地橫掃一圈,居然一招之內點中所有人的手腕。這一下頓時把包圍消於無形,沈瑄自己也沒意識到,這是五湖煙霞引中“浩蕩洞庭”裏的一招。他自己又吐出了一大口血,搖搖欲傾。 曹止萍又氣又急:“沈君,你……你太不明事理了。我們還說是誰誘拐湯家的媳婦,居然是你!身為名門正派之後,和這妖女搞在一起,你真是愧對先人……將沈君一並拿下,帶去給吳掌門教誨!” 隻是鏡湖弟子被沈瑄傷了一半多,一時卻無人上前。曹止萍隻得親自去抓沈瑄。這時王照希突然發難,一掌拍向她胸前。曹止萍一時無防,被打得連退三步,嘴角流出血來。王照希笑道:“曹女俠,你真是老糊塗了。你看沈郎中和蔣娘子郎才女貌、情深意重,正是一對好鴛鴦。你非要說這些話煞風景,我的巴掌可也看不過去,要給你一點教訓。來來來,沈郎中,這一回你和蔣娘子雙雙回宮,夫人一定高興得很,比之從前更會青眼相加了。” 曹止萍和一幹弟子已然受傷,鏡湖宗雖不願蔣靈騫和沈瑄被王照希帶走,也隻好幹瞪眼。沈瑄想到此番又要落入夜來夫人之手,恨不得立刻死去。他此時油盡燈枯,胸中似有萬把尖刀在攢刺,緩緩道:“你放了蔣娘子,我才跟你走。否則我進了宮,也絕不效力!” 王照希打哈哈道:“這些條件,你跟我說沒有用。”忽然,他啊了一聲,明明方才還在身邊的沈瑄,轉眼間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隻是隱約覺得白光一閃而已,而自己的半邊身體幾乎在重撞之下酥麻了。在場那麼多人,沒人看清白衣人的來去蹤跡。王照希待要追又不知上哪裏追,害怕鏡湖派看出自己受了傷,隻得帶了蔣靈騫匆匆離去。 “我知道你是桐廬一帶有名的郎中,不想你被惡人擒去。我問你話,你要一一從實回答。” 白衣女郎聲音清婉,年紀不甚老,頭戴蓮花冠子,披著長長的麵幕,一點也看不見容貌。沈瑄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她很像蔣靈騫。 “方才被捉走的那個小娘子,名喚蔣靈騫,是嗎?” 沈瑄點點頭。 “她在黃鶴樓上說她是沉香社的人,此事當真?”白衣女郎追問。 沈瑄愣住了,歎道:“她不是,然而她曾被沉香社的盧瓊仙下毒脅迫。” “金盔銀甲?”白衣女郎問。 沈瑄道:“正是此毒,所幸已經解了。” 白衣女郎點點頭,似乎歎了一聲,半日道:“你內傷很重,我治不了,但可為你緩解一下病痛。”言畢將兩股真力輸入沈瑄體內。這白衣女子的內功極為深湛,沈瑄體內的逆流頓時平息下來,幾乎恢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