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他還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被孤獨侵襲了,他關掉電視爬上了床,臨入睡前提醒自己明天別忘了再買一瓶蝦醬。
隔天上課,女生在座位上一直衝著沈鐸笑,那笑一看就是專門笑給他看的,感覺像是兩人達成了某種默契,隻有他們兩人知道,我一笑你就懂了,且這笑還具有排他性,似乎還有一絲“我倆關係更近一些”的優越感。
下課後女生磨蹭到最後才走,沈鐸也有意在等她。沈鐸靠在講台旁,女生在講台前麵,沈鐸有了居高臨下的優勢:“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
“不告訴你。”女生有點兒小無賴。
“連名字都不告訴,不泡了。”沈鐸假裝生氣,卻在資料中翻找起來,最後拿出一張學生名單,從上往下看,突然猛地抬起頭:“什麼?你叫艾檸?”
沈鐸這突如其來的驚訝嚇了艾檸一跳:“怎麼啦?叫這名字不行啊?一驚一乍的。”
“沒事兒,沒什麼。”沈鐸收起資料往外走,但這明顯有事兒的樣子讓艾檸心生好奇,跟上去追問到底怎麼了?
沈鐸有些難為情地說道:“你和我初戀女友重名。”
聽了這個答案艾檸實在氣惱,握起拳頭捶打沈鐸:“沈老師你好老套哦,這麼爛的方法還在用!”
沈鐸卻表情認真地說道:“真的,沒騙你。”
“嗬嗬,不會是那年你6歲她5歲吧?”艾檸翻白眼。
“不是,我20,她21。”沈鐸的話語裏有了一絲沉重的氣息,“她被一個更了解女人的男人搶走了,於是,我才變成了現在的我,所以你說我是該恨她還是感謝她?”
艾檸被這毫無預兆的坦白和問題弄得有點兒懵:“這個……這個不太好說,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生?”
沈鐸想了想,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這個故事有點兒長,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聊吧。”
兩個人朝附近的咖啡廳走去,由於有了漫長的故事要講,這途中的沉默也就放心恣意,眼看就到了咖啡廳門前,沈鐸卻接了一個電話,掛了之後對艾檸說:“實在對不起,我有些急事兒要處理,明天再講給你聽吧。”說著便離開,艾檸被這突生的變故打亂了心理預期,看著沈鐸急匆匆的背影難免升起不小的失落,可沈鐸卻突然掉頭回來了:“我忘記了明天沒有課,把你電話號碼給我。”
那語氣不是要號碼,不是能不能,而是必須給我。
艾檸把號碼給了沈鐸,走回家後才發覺自己已陷入了被動,不管期待還是不期待,自己都因給了號碼這件事情而麵臨著等待的窘境。
可是隔天一整天電話都沒有打來,艾檸躺在床上捧著手機想,他並沒有說今天會打給我,但話語中的意思卻全都是今天打給我。隨後她又猜測了一番,會不會是自己給錯了號碼?還是他出了什麼事兒?昨天離開時神色匆匆的……她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兒,突然驚覺,他的電話無論打來還是不打來,自己的心境已經被擾亂了,被他牽著走了,在這個環節裏,他輕巧地贏了,自己真的想聽那個故事嗎?沒準兒那個故事都是假的。
但她確實一夜都沒有睡好。
隔天傍晚那個姍姍來遲的電話終於打來了,艾檸內心不能說是沒有波瀾的,但想著的卻是這回無論他使用怎樣的招數,自己都要表現得冷漠且無動於衷,這是她剛學到的技巧,這麼做會讓對方琢磨不透,也會因這琢磨不透而產生出神秘感。她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的狀態,過於坦誠了,如同一具裸體般擺在他麵前,任憑舍取,這個底子打得隨意,她必須扭轉。
艾檸故意遲到了10分鍾來到約定的酒吧,卻發現沈鐸還沒有到,她在吧台邊點了一杯酒慢慢喝著,想著沈鐸待會兒到了一定要保持住平靜,決不能露出絲毫的抱怨情緒。
可真當沈鐸出現的那一刹那,她那些準備好的小心思突然就全部背叛了。她看著沈鐸一身精心的打扮,利落的短發,剛刮過的下巴,修身的襯衫,利落的褲腳,在酒吧迷離的燈光下散發著誘惑的氣息,全然不是之前課堂上見過的中規中矩的樣子,她竟一瞬間看得癡迷。
“喲,來得這麼早。”沈鐸在她身邊坐下,第一句話竟不是對於遲到的道歉,而像是根本沒有約定時間這回事兒,艾檸來得早全都是她自己的錯。這樣一來艾檸的平靜就又崩塌了一點兒,心裏升起非要說清是非的念想,可硬把前因後果講清楚反倒顯得自己計較了,她竟不知該怎麼回這句話,想著那就拐個彎吧,竟支吾著說了一句:“你今天的打扮很帥嘛!”她想著自己也是精心打扮一番才過來的,怎麼得也能換回一句稱讚吧?可沈鐸卻隻是嘴角微揚:“還好啦。”
艾檸心裏有些懊惱,打出的牌全都不是預期的效果,本以為張張大牌,可對方卻不在乎輸贏。她覺得沈鐸今天的態度很隨意,焦點似乎沒有放在自己身上,可是明明是他打電話約的自己,出於禮貌也不該如此,何況他們之間還有“交易”,沒有不主動的原因啊?艾檸胡亂猜測著,沈鐸伸手端起她麵前的酒杯看了看:“你成年了嗎,就喝酒?”
這話是對一個女人太過明顯的讚美,艾檸撲哧一下笑了,也就放心了,心想他還是開始使用招數了。
“今天剛滿18歲。”艾檸順著話聊下去,心中的猜疑和懊惱都消散了,但也隻在幾秒鍾就又重新聚了回來。沈鐸並沒有再接話,而是衝坐在他另一側的長發女生說道:“哎!你頭發掃到我了!你當我的臉是地板啊?”
長發女生驚覺地回過頭來,一臉歉意地向沈鐸道歉,沈鐸本來嚴肅的臉一下子充滿了笑意:“其實你的頭發根本沒碰到我。”
迎著長發女生狐疑的目光,沈鐸接著說道:“我要是不這麼說,你也不會從熱絡的聊天中回過頭來看我一眼。”
長發女生的臉上立馬出現一抹意外又了然的笑意,沈鐸衝服務生喊道:“兩杯馬天尼。”他和長發女生的目光同時落到了女生麵前的台子上,喝光的馬天尼空杯裏麵還有一串綠橄欖。一切都在沈鐸的眼裏。
艾檸看著兩人喝酒聊得熱絡,長發女生不時爆發出誇張的笑聲,自己就這麼被晾到了一邊。她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也搞不清現在的狀況,隻是覺得滿肚子的火,卻又不知這火生起的根源是否理直氣壯。她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大口,然後便準備離開,可沈鐸卻在這時把身子扭轉回來,麵向她,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拋出詢問的眼神,並把她介紹給長發女生:“認識一下,這位是我的朋友。”長發女生很友善地和她點頭致意,這時沈鐸起身去了衛生間,艾檸便不能離開了,出於禮貌的和長發女生隨意聊了幾句。
沈鐸從衛生間回來,拉著長發女生進了舞池跳舞,長發女生衝艾檸做了一個“sorry”(抱歉)的姿態,艾檸報以寬厚的笑意,心裏卻更不是滋味,剛才那杯酒下肚,起了些安撫的作用,澆滅了心中的無名火,隻剩下實實在在的失落。
還好有人來“拯救”她,一個看上去並不體麵又滿臉邪氣的男人走過來邀請她跳舞。在尋常情況下她是不會答應的,但此刻,她近似報複的心理在作祟,欣然答應了男人的邀請,一同走進舞池,在和沈鐸擦肩而過的瞬間,她像得勝了似的斜眼看了下他,但是他好像並沒有什麼反應。
舞池裏很擁擠,幾秒鍾後,艾檸便後悔了,那個不體麵的男人在跳舞的時候不斷地說一些汙穢的話語,那雙手找準時機便占她的便宜,她想要逃脫,但又怕敗了,怕被笑話,隻得堅持,左擋右防,她為自己陷入這樣難堪的境地感到委屈,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她忍不住又看向沈鐸,卻已在舞池中找不到他,又轉過頭到另一側來找,還是沒有,整個酒吧都被燈光晃得邪惡,她有些慌了,舞伴這時在她屁股上掐了一把,滿臉受用的表情,她往後掙脫了一步,沒有掙脫開,那手就又伸了過來,她尖叫著擋掉,卻又擋不掉,聲音被音樂消融,力道也被消解,她被困在男人掌控的範圍內,下一次的侵犯隨時降臨,她生出了種一生都被毀了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