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季師姐的解釋,我忐忑的心總算安定下來,在她幫我安排的JICA酒店暫時住下。
在日本度過的第一個夜晚,正好是農曆八月十六,月亮格外圓,星空格外亮。我給父母打了個簡短的電話報平安,便開始整理行李。行李箱裏的毛毯紅得熾熱,讓我不由得想起媽媽一邊用盡全力往行李箱裏塞毛毯,一邊嘮叨著不知說過多少遍的話:“日本多雨潮濕,要記得鋪上毯子,免得受涼……記得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不要總熬夜,熬夜容易內分泌失調……天黑時,不要一個人出門,要注意安全……交朋友要小心,女孩子孤身一人在國外,容易吃虧。”彼時,我隻覺得老媽太囉唆,令我的耳膜承受了沉重的負荷。如今獨自一人望著天上的圓月,才明白獨在異鄉為異客的孤獨,老媽那些不厭其煩的嘮叨變成字字句句的溫暖,縈繞在我身邊。
身在異國的孤獨很深刻,卻也很短暫。因為這裏有太多孤獨的學生,孤獨像一種強大的吸引力,讓陌生人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一起,聚出友情,聚出親情,偶爾也能聚出愛情。我便在這種強大吸引力的驅使下,很快結識了許多中國留學生,其中有材料學部親切熱情的馮哥,有物理學部溫純敦厚的馬老師,還有經濟學部的研修生秦雪。
秦雪是那種典型的江南美人,衣著清雅,溫婉嫻靜,一口吳儂軟語,帶著水做的嬌嫩。據說她的舞跳得特別好,大阪大學的迎新晚會上,她憑借一曲飄逸的中國風緞帶舞,讓無數男生心猿意馬。初識時,我也對秦雪很有好感,經常主動約她一起吃午飯,希望能跟她成為朋友,可秦雪總是很忙,我不好意思總打擾她,便經常去做馮哥馮嫂的“白熾燈”。
不久後,我在馮哥的幫助下,申請到了豐中校區的留學生公寓。那是一棟年代久遠的建築,經過多次翻新,地麵、牆麵塗不掉曆史的滄桑感,但絲毫不影響公寓的舒適和整潔。搬家那天,很多人都來幫我搬東西,一向很忙的秦雪也主動來幫忙,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我的房間在三樓最裏間,露天走廊的最深處,二十平米的一室一廳明亮整潔,桌椅、雙人床雖有些陳舊,卻一塵不染,電視、冰箱、全自動洗衣機、微波爐等電器也是一應俱全,滿滿都是人間煙火氣。
“這間公寓真不錯。”我難耐興奮,對身邊的秦雪說。
“……”
久久沒有等到秦雪的回應,我回頭去看她,隻見她失神地看著我隔壁的門,牙齒輕咬著下唇,一雙秋水明眸中更是蕩漾起溺死人的眼波。出於好奇,我瞥了一眼隔壁的房門,門上貼著主人的名牌,上書剛勁且飛揚的三個字:葉正宸。
從名字看來,他應該是中國人;從字跡看來,他應該是個男人。
“小雪,你……認識他嗎?”
我的詢問喚回秦雪丟失的三魂七魄,她尷尬地笑笑:“我們進去吧。”
我又看了一眼隔壁門上的名牌,暗暗記住了那三個字:葉正宸。
赤著腳走進房間,走到落地窗前,我拉開白色的薄紗窗簾,隻見窗外是一個露天的陽台,陽台外是一片櫻花林,現在是滿枝翠綠,鬱鬱蔥蔥,想來到了初春定會綻放出一片浪漫的花海。轉過身,我又打開朝南的窗子,窗外是露天走廊,視線越過走廊,可以看見樓前那一池被青草圍繞的碧藍淺湖,湖中錦鯉遊動,激起層層碧波。湖心有塊巨石,烏龜正趴在上麵愜意納涼。
一縷微風夾雜著淡淡的青草香從窗外吹入。
那一刻,我愛上了這裏——我的第一個家。沒有老媽的嘮叨,沒有老爸的約束,獨屬於我的世界,藏滿了我青春的秘密。
在我的新家裏,我請新朋友們吃了一頓地道的川菜,還有幾個以前未見過的中國留學生也被飯菜的香味誘惑,跑來蹭飯。我還特意去請隔壁的新鄰居來吃飯,可我敲了很久的門,始終無人應答,直到大家酒足飯飽,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隔壁仍是空無一人。
連續幾日,我每天都會選不同的時間去敲隔壁的門,有時清晨,有時深夜,回應我的始終是緊鎖的房門。
我向秦雪打聽:“小雪,你認識住在我隔壁的葉正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