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裏,她和媽媽穿著同色的裙子,頭上插著太陽花,她們站在海水中,麵對麵玩潑水遊戲,浪花飛濺定格在半空中,陽光下,她們笑容燦爛,隔著鏡頭都能感受到她們當時那種快樂幸福的心情。
看著照片想起往事,沈知知心裏一陣酸楚,她摸著照片喃喃自語:“媽媽。”
從此之後,世上再沒有人會在她喊出這兩個字時給她回應。
她盯著照片看了許久,直到心情平複後才想起自己手上拿著的那個陌生男人給她的照片,她擰開台燈,把兩張照片放在一起比對。
一模一樣。
沈知知的心陡然一緊,她皺著眉頭緊緊盯著照片看,腦袋飛速運轉、思考。這張照片除了她和媽媽、攝影師之外沒有人知道,那個陌生男人是如何拿到這張照片的?
突然間,她想起剛才的事,他們倆在路口過了紅綠燈之後,她是下意識地跟著他走的,而他走的就是她回家的必經之路。
在通往四個不同方向的道路中,他選擇了她要走的路,這是巧合還是刻意為之?
沈知知立刻拿起手機,翻出通訊錄裏當初為她們拍照的攝影師的電話,她想問一問是不是他把照片給了誰。
03
“姐,姐。”樓下傳來響亮的聲音。
沈知知把手機和照片都收起來,然後走出房間。弟弟沈知華在樓梯口站著。
“叫魂呢。”沈知知沒好氣地翻個白眼。
沈知華不在意她的壞脾氣,跟在她後麵問:“你沒做飯啊姐,鍋裏都空著呢。”
“看見沒做飯你不知道做!?”沈知知凶他。然後,彎腰提起放在門口的一包食材朝廚房走去。
沈知知對這個弟弟一向脾氣不好,沈知華早已習慣了。
客廳傳來電視裏吵吵鬧鬧的聲音,沈知知心裏煩躁,剛才在電話裏,攝影師說,他無比肯定照片隻有她媽媽一個人有,就連他手裏的原片,都在她媽媽的要求下刪除了。
她想得心煩意亂,放下手裏的菜,轉身去冰箱裏拿出冰水,仰頭“咕咚咕咚”喝下去,一陣冰涼貫穿身體,她感覺鎮定許多。
晚上九點,海倫街從東向西數第三個酒吧見。信封裏,除了一張照片還有一張便箋條。
沈知知深深呼吸一口,默默告訴自己,既然是他先找的她,那就等著他給自己答案好了。
沈爸爸回來時,飯菜剛剛做好端上桌,沈知知一邊擺放餐具一邊教訓沈知華:“學習不好就算了,還懶成這個樣子,我要是你都不好意思吃飯。”
她說完,抬頭看見爸爸正望著自己,他目光冰冷,臉色不太好。
“爸。”她輕聲喊。
“不要動不動就說阿華,還輪不到你嫌他懶呢。”沈爸爸語氣生硬。
沈知華倒是無所謂地笑了笑:“沒關係,爸,我本來就懶嘛。”
沈知知不再說話,默默地坐下,拿起碗給自己盛好飯,然後埋頭吃起來。
從很小的時候,她就知道爸爸不喜歡她。小時候,她看見鄰居家的叔叔、伯伯都會把自己的孩子頂在脖子上,或是抱起來舉高高,她羨慕得不得了,跑回家想讓爸爸抱她,可爸爸看了看她就轉過身。
她至今都記得爸爸當時看她的目光和轉過身時的漠然。
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向爸爸表達過親密的舉動,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直到弟弟沈知華出生後,她才看見另一個完全不同的父親,他像其他所有寵愛孩子的父親一樣。
海島的風總是帶著一點溫熱的氣息,撲麵而來,像是情人的撫摸和擁抱。夜晚,溫度適宜,比起白天的炙熱,遊客們更願意夜晚出來,通宵遊玩。
沈知知對這裏的每條街道都很熟悉,她走在人群中,心裏雖然有點疑惑但並不害怕。
晚上八點四十五分時,她走到海倫街,站在街對麵,拿出手機打電話給她最好的朋友林達琳。
她家與林家同住一條街上,她與林達琳同歲,兩人從小一起長大。
說起和林達琳成為好友的原因,她就忍不住想笑。林達琳是一個超級顏控,從小就對漂亮小孩兒沒有抵抗力,而在她眼裏,沈知知就是這一片長得最漂亮的女孩兒。
於是,上幼兒園那天,林達琳主動跑到她麵前,不僅把自己最愛的洋娃娃送給她,還在她臉上親了一口,親完之後,特別得意地說:“以前,我最喜歡我的洋娃娃,但以後,我一定最喜歡你!什麼好吃好玩的都分給你。”
“喂。”電話接通了,林達琳的聲音把她從回憶中拉回來。
“達琳,如果晚上十點我沒有給你打電話,你就報警說我遇到了危險,我最後出現的地方是海倫街的綠野仙蹤酒吧。”她在電話裏交代。
綠野仙蹤是這條街最大的酒吧,內部裝修與其他酒吧別無二致,酒吧分成兩塊,舞池和休息區。休息區在外麵,是露天的,清一色的木頭桌椅,坐那兒喝酒聊天、看街邊風情,遇見漂亮的落單姑娘,隨時可以請喝一杯,隻要對方願意的話。
沈知知原本打算先找個好位置觀察一番再進酒吧找他,可她剛走過去就看見了他。
他換了衣服,鴨舌帽也去掉了,露出一張年輕英俊的臉。他坐在露天休息區沿街的位置,身體向後靠著椅背,一隻手搭扶椅上,一隻手放在膝上,看起來懶散而漫不經心。
沈知知進去後徑直到他對麵坐下,她這才注意到,他有一雙藍色眼眸,像海的藍,明亮而冷淡,透著令人心悸的深邃。
他看她一眼,叫服務生給她拿個杯子來,等服務生拿來杯子後,他一邊為她倒酒,一邊說:“沈知知,二十歲生日剛過,本地大學二年級學生,主修心理學,母親顧天明,五十一天前去世。”
他語速很慢,說完,放下酒瓶抬頭看她。
沈知知睜大眼睛,充滿警戒地看著他:“你是誰?”
“終生。”他說。
這種回答等於沒有回答,她要知道的是,他是幹什麼的,為什麼找到她,為什麼對她的事情這麼清楚。
兩個人對視良久,沈知知不肯先說話,懂心理學的人都知道,雙方博弈,先開口的人輸。
況且,是他先找的她不是嗎?她在這裏出生長大,在這片土地上,到處都是她的熟人,他能把她怎麼樣?
終生看著她淡淡一笑,像是洞穿了她心裏所有的想法。
“這些,都是顧天明告訴我的。”他蹺著腿,懶懶地看著她。
一個驚嚇接著一個,沈知知覺得自己的反應都變遲鈍了,她一臉困惑:“我媽?”
“是。”終生點點頭。
沈知知的腦子很快就冷靜下來,她冷笑一聲,譏諷道:“這些信息你隨便問這裏的人都能套出來,算不上什麼稀奇事,說是我媽告訴你的?哈!我媽已經去世了,你拿她當借口,真不知道是說你蠢還是說你聰明好。”
終生直視著她的目光,問:“那張照片,除了顧天明還有誰有?”
“為什麼?”沈知知神色冷下來,她抬眼盯著他,“我媽媽為什麼要把照片給你?”
“為了讓我找到你,”終生靜靜與她對視,“帶你走。”
沈知知愣了愣,隨即笑起來,像是聽了什麼笑話似的。她靠在椅背上,頭微微仰著,露出纖長白皙的脖子,優美的曲線一直延伸到胸口。
“我媽讓你帶走我?讓我離開我的家人,和一個陌生人走?而在此之前,她一點兒信息也沒向我透露過?”沈知知笑夠了,她低下頭,惡狠狠地瞪著他,“滿嘴鬼話!”
終生靜靜看著她,目光若有深意,忽然,一絲憐憫一閃而過。
然而,這絲憐憫並沒有逃過沈知知的眼睛,她心裏感到一陣不舒服,莫名地,還有突如其來的不安。
04
他一直跟在她後麵,不遠不近,約莫三米的距離。
沈知知一邊打電話一邊留意他的舉動,電話裏,林達琳問:“到底怎麼回事?你嚇死我了,從你給我打完電話後我就一直抱著手機不敢鬆,一直坐臥不寧。”
“對不起啦親愛的。”沈知知說,“不過我的確是遇見了點奇怪的事。”
“什麼事?”
“想知道的話你就去你家樓下的便利店等我。”
“好。”
掛了電話後,沈知知轉過身,等著終生向她走近,她嘴裏默默數著:“一、二、三、四……”
剛好數到十,她立即一個箭步衝到他麵前,左手從他的脖子後麵繞過去,抬起膝蓋,然而,她沒想到他反應極快,他疾速側身,避開她的胳膊,然後,抬手抓住她的腳踝,幾個動作一氣嗬成,幹淨利落。
沈知知一臉驚愕,沒想到他竟是個有身手的人。
“不要再跟著我!”她單腿也站得筆直,一臉怒容,輸人不輸陣。
“我得確保你的安全,這是我的任務。”終生鬆開手,微微蹙眉,“沈知知,如果你配合,我們倆都會少點麻煩。”
“神經病!”沈知知翻了個白眼,轉身扭頭就走。
便利店,林達琳坐在窗前,看見沈知知立即激動地敲了敲窗,沈知知轉過頭做了個鬼臉,然後快步走進去。
桌上堆了一堆零食,沈知知晚飯沒吃好,現在正好餓了,人還沒坐穩就拆了一包薯片吃起來。
“哎,到底怎麼回事啊?你可把我給嚇死了。”林達琳一臉急切。
“遇見一個神經病!”她凶巴巴地說。
沈知知吃完嘴裏的薯片,又擰開飲料咕咚咕咚喝完半瓶才開始進入正題。她從終生在海鮮店對麵的樹下偷窺她開始說起,一直到剛才兩人分別,其間的對話一字不落都告訴了林達琳。
“一開始發現他偷窺我,我都沒當回事兒,我看他一個單身男遊客當然以為他是想找機會和我搭訕。”沈知知說,“可誰知道他簡直像精神病院出來的,滿嘴瘋話。”
“那現在呢?”林達琳問。
“我不知道他究竟想幹什麼。”沈知知一邊吃著薯片一邊思考,她神情漸漸認真、嚴肅,半晌後,才開口說,“但我看得出,他不是對我這個人感興趣,怎麼說呢,他對我……對我似乎……並不帶個人感情,像是把我當……當一件事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