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現在開始,你隻能信我(2 / 3)

“新來的?”他拿起水,擰開蓋子喝。

終生點點頭。

“沈先生?”等沈淩喝好水後,終生才開口。

沈淩狐疑地看著他:“你是誰?”

終生壓低聲音:“我是顧天明的朋友。”

沈淩有些詫異,隨即,警戒地盯著他。

“她要我來帶沈知知走。”他說。

聞言,沈淩緊緊皺著眉,他神情複雜地盯著終生看了片刻,然後轉過頭,眺望遠方。遠處,樹木成蔭,大海一望無際,盡頭處,海天仿佛連成一線。

他腦海裏回響起顧天明生病後與他說過的話。

“我知道,知知這些年一直是你的心病,阿淩,不管我為什麼嫁給你,難道這些年,我會對你沒有感情?”

“我走後,如果有人要來帶走知知,你讓她跟他走。否則,她會有危險。”

“他是誰?知知的父親?”

“不,他是一個年輕人,他以後會保護知知。”

“她一個連寧江都沒出過的女孩子會有什麼危險?”

“阿淩,我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解釋……知知,她不是一個普通女孩兒。”

“你不是。”沈淩轉過頭,看著終生,斬釘截鐵道。

眼前這個男人看著與自己年齡相仿,絕不是妻子口中能保護知知的年輕人。

“昨晚,有人偷偷潛進你家。你和你兒子都被人監視了,我隻有扮成這樣才能安排你和知知見麵。”終生解釋。

沈淩一臉驚詫,他半張著嘴,沉思片刻,他穩下心神:“他們是什麼人?知知呢?她現在在哪?知華會不會有危險?”

他聲音略急,有點大,一旁的人好奇轉過頭,看他們在聊什麼。

“我今天剛來,有些事不清楚,問問沈工。”終生從口袋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煙,一一遞過去。

“沒什麼大不了的。”離得最近的人把煙接過去,“手腳都勤快點就行了。”

“是。”

緊接著,大家點上煙,繼續聊天。

“他們隻要知知,你和你兒子都不會有事。”終生低聲說。

“我憑什麼信你?”

“你見到知知後自然就信了。”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找知知?”

終生看他一眼:“沈先生,什麼都不知道的話,你和你兒子才會安全。”

05

下午一點二十分。

沈知知在酒店裏坐臥不安,不知道終生有沒有見到她爸爸,不知道一切是不是順利,爸爸會相信終生嗎?還是會和她當初的反應一樣,認為他是一個神經病?

“叮”,門鈴聲響。

沈知知一顆心像被人拎到半空,她立即跑過去開門。門外,站著沈淩,他穿著終生臨走前穿的衣服,頭戴假發,臉上粘著胡楂,足以以假亂真。

“爸。”她喊,一顆心放下來。

沈淩點點頭,然後走進來,反手關上門。

見了麵,一時間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雖說他們做了二十年父女,但從沒真正親密過,甚至沒有促膝談過心。

“知知。”他喊她,接著又頓了頓,“我見到那個人了,他說要帶你走,說有人在找你,你會有危險。”沈淩看著她。

“爸,你信嗎?他說的話你信嗎?”

沈淩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怔了怔,片刻後,他點點頭:“你媽媽之前有交代過我。”

“她怎麼說?”她一臉驚訝。

“你媽媽說她走後,會有人來帶你走,他會保護你。你媽媽讓你跟他走,不然會有危險。”

“什麼危險?爸,我會有什麼危險?媽媽到底有什麼秘密瞞著我,爸,你告訴我。”沈知知一臉急切。

“知知。”沈淩別開視線,片刻後,他說,“知知,我也不知道,你媽媽她隻告訴我這麼多,其餘的,我也不知道。”

沈知知看著他,他的視線不知落在哪裏,房間裏很靜,隻有空調運轉的聲音,她心裏莫名的一陣酸楚,幾乎掉下眼淚。

“爸爸。”沈知知吸了吸鼻子,有些艱難地開口,“終生,他說……說我不是你和媽媽的女兒。”

她的心像被人揪住,幾乎不能呼吸,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讓人覺得煎熬。

沈淩喉嚨發緊,他再有心結,他再不疼愛她,可真到了此時,胸口卻沉甸甸的讓人難過。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初次見麵,她是不滿周歲的嬰兒,黑白分明的眼睛,純淨懵懂地望著他,顧天明一臉溫柔地向他介紹:“這是我女兒。”

那時,他是跑碼頭的送貨工,而顧天明則在海鮮市場給人打工。

情人眼裏出西施。沈淩一直覺得,整個寧江都找不出像顧天明一樣好看的女人,她知性、溫柔、落落大方,說話輕聲細語,笑起來時眉眼間像攢了一個春天的光,溫暖和煦。

他不敢和她說話,甚至不敢和她對視,可整個海鮮市場人人都知道他的心思。

喜歡一個人,眉梢眼角,舉止神情哪哪兒都會露餡,根本瞞不了人。

然而,他沒想到,顧天明會主動和他說話。他至今仍記得她那天穿的衣服,笑起來的樣子,以及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他們之間的感情發展得出乎意料的順利,沒多久,兩人就決定結婚了。

按理說,這應該是一個圓滿的故事,男歡女愛,兩情相悅,從此過著幸福平淡的生活。

剛結婚時,他的確是度過了一段無比幸福的生活。可漸漸地,他總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勁,顧天明是一個好妻子,盡心盡責照顧他,但卻不熱情,結婚前他以為她是矜持、害羞,可現在,他開始心存懷疑,她是不是不愛他?

如果不愛他,又為什麼要嫁給他呢?

他開始找茬,常常發脾氣,故意說話激怒她,直到有一天,她真的生氣了,脫口而出:“知知需要一個爸爸,我要給她一個正常的、普通的家庭,至於我,結不結婚有什麼所謂?但我認為你是不一樣的。”

“哪裏不一樣?”

顧天明不肯說了,說出的話如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她不想弄到那個地步。

但沈淩自己醒悟了,明白了他有什麼不一樣。

他愛她——這就是她眼裏他不一樣的地方。

愛有時是頂自私的感情,付出即意味著索取,他希望顧天明像自己愛她那樣,這希望落空了,他難過、氣憤,但讓他與她分手他又舍不得。

於是,他把心裏無從排解的鬱悶、失望都歸咎於知知,知知成了他的心結,他借著知知完成對顧天明無聲的譴責。

這間酒店建在半山坡,陽台對著山林,光從樹枝縫隙間灑落進來,投映在地板上,形成一塊塊斑駁的光暈。午後,氣溫驟然升高,蟬叫聲此起彼伏,像吵架似的,沒完沒了。

沈知知低著頭,盯著腳背上的光暈看,她極力地想要集中精神,可思緒卻飄忽不定。蟬叫聲讓人心煩意亂,她幾乎喘不過氣了。

“所以……所以……”沈知知忍著眼淚,喉嚨中如火燒一般,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因為他不是她的爸爸,所以,他疼愛知華不疼愛她?

她喊了他二十年爸爸,這些年,就算他始終不疼愛自己,她也一直當他是最愛的爸爸,當他是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她為他不夠疼愛自己耿耿於懷,她嫉妒知華,她背地裏偷偷哭泣,為了博得他的注意,讓他關心自己,她出去和別人打架,打出一身傷往家跑……

為了讓爸爸看見她、關心她,她做了許許多多的事,可到頭來,他卻說,他不是她的爸爸。

沈知知的眼淚落下,像夏日的暴雨,又快又急,她低著頭,死死咬住唇,倔強地不肯發出一點聲音。

沈淩從未見她這樣傷心過,人心都是肉長的,她即便不是自己的女兒,可他養了她近二十年啊。思及此,一陣熱氣湧上眼眶,他長長地歎了口氣。

“知知,對不起。”他想,如果顧天明沒有死,這個秘密也許會永遠成為秘密也說不定。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如果,隻有結果。

第三章 你隻是不夠愛她

人無法控製自己內心微妙的感情變化,失之毫厘差之千裏

01

墓園,沈知知坐在顧天明的墓碑前,她靜靜地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上的人,鵝蛋臉,柳葉眉,圓眼睛,氣質溫柔。

在沈知知的記憶裏,媽媽從沒有大聲說過話,同學們都很羨慕她有一個這樣溫柔的媽媽。

小時候她和男孩子打架,被打哭的永遠是對方,帶小夥伴們去鄰居家放鞭炮,把人家窗戶炸破了,被人拎著耳朵送回來。

爸爸從外麵幹活回來,一聽她又幹了壞事,氣得要死,舉起手就要打她,她反應敏捷,轉身就跑,邊跑邊扯著嗓子喊媽媽。

她媽媽聞聲出來,像老鷹護小雞似的將她護在身後,然後輕聲細語地勸說爸爸,晚上,再帶她去給人家道歉。

她幹的淘氣事太多了,她聽見過爸爸背地裏偷偷和媽媽說,知知性子太野,整天沒個女孩兒樣,不能再這樣慣著了,得好好管管。

她媽媽聽了,笑著說,我們知知性格很好啊,女孩子厲害一點好,不怕被人欺負。

往事一窩蜂地鑽進腦子裏,沈知知頭痛得厲害,神經一跳一跳的疼,陣陣熱氣從心底湧上來,彙聚到眼底,輕輕一眨,淚就掉下來。

“媽媽……媽媽……”她把頭抵在墓碑上,哽咽著呢喃,“爸爸說我不是他的女兒,媽媽,你告訴我,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我不是他的女兒?那我爸爸呢?我爸爸又是誰?”

“媽媽,你起來,你不能什麼都不說就躺在這裏,你起來告訴我所有的事情……”她說不下去了,心如刀絞。

記憶裏溫柔樸實的媽媽成了背負著秘密的科學家,沉默寡言的爸爸並不是她的爸爸。

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成了這樣?

沈知知感到從未有過的茫然和無措,事情一個接一個砸下來,她毫無招架能力,就像置身於海浪中,大海茫茫,前無出路,後有風暴。

樹上的蟬長長地鳴叫著,餘音一直顫到人心裏去,化成一根看不見的線,緊緊勒住知知的心髒,收緊,再收緊,一直勒到底。

太陽開始往西走,漸漸變低,一陣風吹來,林間颼颼響。

樹枝被風吹開,縫隙間露出一雙眼睛來,一晃眼,又不見了,像是鬼魅,身子一閃,無聲無息地朝沈知知走來。

“喂。”沈知知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知華啊,我就在墓園,你已經到門口啦,我還說讓你買一束花來呢,我忘記買了。”

她從地上站起來,伸手拍了拍屁股後麵的灰。

“就在墓園前麵的紅綠燈附近,算了,我現在過去吧,你在門口等我,我們一起去買。”她說,“對了,爸來了嗎?哦,那你們等我一下,馬上到了。”

沈知知邊走邊說,她握著手機的手滿是汗,黏糊糊的,心跳越來越快,震得她胸腔微微發疼。

快了,快出去了,還有十幾米就出去了。

“嗯,就要到了。”

憑著感覺,她手指彎曲,不動聲色地按下幾個鍵。

到了。已經看見門了。

十、九、八、七……她默數著。

跑!下一秒,她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喊:“救命啊!救命!有人搶劫,救命啊!”

一直小心翼翼跟在她後麵的人,此時才發覺上當,反應過來時,沈知知已經跑出百米了,他罵一聲“shit”,立即奮起直追。

就算她再能跑,一個小姑娘而已,跑得過他?

電話裏,有人問:“喂,小姐,你在哪裏?告訴我們你現在的位置。”

“喂,小姐……”

沈知知顧不得說話,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雙腿上。

她等不及救援,隻能先自救。

跑!快跑!再快一點!

墓園依山而建,位置偏僻,一路無人,但知知仍拚命地叫喊:“救命!救命啊!”

近了,她能感覺到對方正漸漸逼近,聲音越來越清晰。

更近了,腳步聲和呼吸聲幾乎就在身後。

跑!知知,再跑快點!

突然,她的手被拽住,巨大的力量把她扯回去,她用力掙紮,可那人力氣太大,她感覺自己胳膊都被扯脫臼了。

那人一隻手快速從她脖子後麵繞過去,緊緊捆住她,勒得緊緊的。

“放開我!”沈知知扭動著,“我已經報警了,警察很快就來的,放開我!”

“警察?好!那就看看是警察快還是我們快!”對方一點也不怕。

對方站在她身後,一隻手勒住她的脖子,一隻手反捆著她的雙手,脅迫她往前走,看情況,應該是接應的人正在路上。

冷靜下來!沈知知,冷靜!她反複深呼吸,大腦飛速運轉。

慢慢地,她不著痕跡低下頭,與他拉開一點距離,然後猛地抬頭,狠狠撞上他的鼻梁骨。

對方沒有防備,隻覺得鑽心的疼,眼前一黑,踉蹌著退了一步,鼻腔裏一股熱流往下淌,他本能地伸手去抹,沈知知趁機發力,胳膊肘向後一頂,重重地頂在他小腹上,令他疼得忍不住彎下腰。

她一掙脫他的掣肘,就立即拔腿狂奔。

下坡路,順風,借力發力雖然跑得快,但追她的人也一樣,沈知知腦海裏一片空白,心跳劇烈,她半張著嘴,大口喘息,整個人恐懼到了極點。

身後的人就快要趕上來了。

千鈞一發時,一輛摩托車從下麵開了上來,沈知知又緊張又激動,不知是敵人還是路人,幾秒後,摩托車到了跟前。

是他!終生!

沈知知幾乎要哭出來了。

然而,摩托車到了她跟前並沒有停,反而加快了速度,“轟”一聲徑直開過去,她驚詫地轉過身,正好看見這一幕——摩托車直接撞向追她的人,緊接著,“砰”一聲響。

那人被撞飛在幾米外。

一個急轉彎,摩托車開回來,終生把手伸向她:“上車!”

沈知知握住終生的手,助跑幾步,左腳發力,猛地跳上去,坐在他後麵,緊緊抱住他的腰。

終生感覺到身後緊緊貼著他的身體在發抖,她雙臂抱著他,臉貼著他的背,呼吸出的熱氣滾燙,一浪又一浪。

這回,估計真嚇到了。

他們走後沒一會兒,一輛黑色的商務車開了來,停在剛才被撞的人身旁,接著,車裏下來幾個人。

“跑了?”其中一個高個男人問。

那個人掙紮著站起來,胸口和肋骨疼得厲害。他點點頭,麵有愧色:“一輛黃色摩托車來接應她的。”

窩囊,一個小姑娘都沒能抓住!

“從昨晚和今天的情況來看,她應該是知道我們了。”高個男人說。

“咱們一直小心翼翼,她一個普通小姑娘,怎麼會輕易發現我們?”

“接應她的人是誰?看清楚了嗎?”

“一個年輕男人,他速度太快,我沒看清長相,會不會是她弟弟?”

高個男人沉默下來,不知在想什麼,片刻後,緩緩道:“下一步,我們得讓她主動出現。”

02

重回熱鬧的街道,終生知道他們暫時安全了,因此速度慢下來。他心裏有一點煩躁,按他的原計劃,是神不知鬼不覺地帶走沈知知,他甚至可以不用露麵,但現在,計劃被打亂,他也暴露了。

身後,沈知知仍緊緊抱著他,額頭抵著他的背,他忍不住歎了口氣,算了,計劃趕不上變化,想一想,也不能怪她,原本安穩的生活被打破,竟連喊了二十年的父親也不是親生父親。

她表現得算很好了。

寧江島上的摩托車非常多,智能付費,隨停隨用,這種交通工具安全、便捷,根本無跡可查。

終生將車停在酒店下麵的路口,放好車後,他走了幾步,發現沈知知沒跟上來,一回頭,看見她正扶牆站著。

“還有事?”他問。

沈知知看著他,吞了吞口水說:“沒……沒事,我剛跑得太快,累了,歇一下。”

終生一臉疑惑,她在他後麵坐了快半小時,還沒歇夠?

他目光往下無意一瞥,挑了挑眉。沈知知對上他若有深意的目光,臉“唰”地紅了個透,但仍強撐著,故作自然道:“嗯……我從小就這樣,一跑得太猛腿就容易抽筋,沒事兒,一會兒就好。”

“哦……”他拖長尾音,恍然大悟般道,“這樣啊。”

沈知知窘得恨不得鑽地洞,為了不讓他看輕,她握了握拳頭,一鼓作氣站直,不顧還在發抖的小腿,徑直走到他前麵去了。

終生在她身後,情不自禁揚起了嘴角,腿都抖成這樣兒了,還死鴨子嘴硬呢,真是愛逞強又死要麵子的小丫頭。

回到酒店,沈知知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全身神經都鬆了下來,回想起剛才的經曆,真是讓人又驚又怕,如果不是她恰巧看見地上一閃而過的影子,如果終生來遲半分鍾,那麼現在,她會在哪裏?

不行!就算要死,也得死個明白!

“現在,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沈知知抬起頭,一臉嚴肅。

終生與她對視,她有一雙烏黑的眸子,像寶石珠子似的,熠熠生輝,記得初次見她,她坐在大太陽下,身旁圍滿了人,神采飛揚地說著什麼,一臉傲嬌與不馴。

此時,她微微皺著眉,臉上透著不自然的潮紅,緊緊抿著唇,眼底滿是沉重、痛苦。

“好。” 他收回目光,轉身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昨天說到哪了?”

“你說,你爸爸和我媽媽偷了東西,然後我媽媽帶著我們離開。”她簡明扼要地說。

“嗯,是這樣。”終生點點頭。

“他們偷走的是什麼?非常重要?”

終生抬眼看她,天色將晚,房間裏有些暗,她的臉在背光處,看不清表情,隻有一雙眼睛發著光,亮如星辰。

莫名地,他腦海裏閃現出早上她紅著眼睛看他時的樣子,又想起她坐在他對麵吃飯時,長長的睫毛顫個不停,可憐兮兮的樣子。

心忽地一軟,像誰的手輕輕拂過,說不清什麼感覺,有點癢,又有點亂。

“巴別塔研究院是一級安全防禦,除了內部人員,誰都進不去,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研究項目。”他頓了頓,接著說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非常非常重要。”

計劃趕不上變化,他腦海裏又冒出這句話,但這次,是他的問題。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沈知知全副心神都在終生所說的事情中,沒有注意到他神情中微妙的變化。

“我不知道。”他頓了頓,又說,“顧天明會告訴你的。”

沈知知疑惑地看著他,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三個月前,顧天明給我寄了一份文件,那是留給你的。”他說。

沈知知愣了愣,然後問:“這是不是就是他們要抓我的原因,他們懷疑媽媽當年偷走的東西在我這裏?”可下一秒,她又皺起了眉,“這二十年來,他們為什麼都不來找我媽,而要等她去世才來呢?”

雖然天真,但思路清晰,是個聰明的姑娘。

終生轉身去冰箱拿兩瓶水出來,扔給她一瓶,自己擰開一瓶,整個下午都沒有喝水,早已口幹舌燥。

沈知知大概也是如此,擰開瓶蓋,“咕咚咕咚”就喝了一大半。

“即使巴別塔集團手眼通天,但天大地大,找一個人也並不容易,何況顧天明也不是泛泛之輩,她既然能逃走,就一定有所準備。我想,顧天明隻是沒有料到自己會死這麼早,如果她不死,現在巴別塔集團也不會找到你。”

“什麼意思?”

“這與巴別塔集團的另一項實驗——最強大腦有關。巴別塔研發了一種類似於意識儲存器的東西,可以植入人的大腦,與大腦中樞神經結合,儲存人的記憶。植入這個芯片後,就像有台攝像機在你的腦海,記錄你每天發生的事情,並形成影像,你可以通過智能控製,選擇觀看十年前或是昨天發生的事。除非你自己刪除,否則即便死後,你的記憶也會保存在這塊芯片裏。巴別塔的科學家們當時都參與了這項實驗,在大腦中植入記憶芯片。安裝芯片後,你的腦電波與芯片會發生反應,智能客戶終端會將這些一一分類,收集並進行信息識別。雖然逃出巴別塔後的顧天明將記憶芯片關閉,但在她死的那一刻,記憶芯片會自動與腦電波分離出去,客戶終端會收到信號,由此確認她最後所在的位置。”

沈知知聽得認真,終生說完後,她陷入了沉思,消化著那些信息。

陽台外高大茂盛的樹木遮住了最後一點光,房間裏漆黑一片。

“我媽媽知道他們遲早都會找來的,因此,讓你保護我並帶我離開?”她抬起頭看著他。

“是。”

“這二十年你們一直有聯係?”

“沒有。第一次以及最後一次聯係都在一個月前,她讓我來寧江帶你走。”

“你為什麼會答應?”

終生淡淡一笑,有些嘲諷的意味:“她逼我的。當年我跟著她離開T國時隻有七歲,需要她幫助才能活下去,於是,她提出了一個條件。”

巴別塔是不會放過沈知知的,顧天明對此比誰都清楚,所以,當年她才會逼迫他和她做交易,日後,隻要她有需要,他必須無條件幫助她。

“怎麼會?”沈知知不相信。

她媽媽一向溫柔善良,怎麼會逼迫一個七歲的孩子?

終生沒有反駁她,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笑了,笑意未達眼底,很淺,透著幾分無所謂和隨便她怎麼想的意味。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看法,取決於對方願意露給她看的那一麵。

沈知知也沒有就這個問題再爭論下去,她覺得自己好像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又似乎仍是一頭霧水,她皺著眉,默默地回想終生說過的每一句話,然後,在心裏將所有線索重新再理一遍。

她媽媽顧天明是巴別塔的科學家,終生的爸爸也是,他們合夥偷走了當時正在研發的一個實驗項目,然後逃出T國,所以現在巴別塔的人來抓她,想要拿回被偷走的實驗成果。

就這麼簡單?不,她的直覺告訴她不僅僅是這樣,可究竟哪裏還有問題她卻說不上來。

“你怎麼知道你爸爸死了?他當時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走?”她再次發問。

終生看她一眼:“你以為離開巴別塔是件很容易的事?”

他沒有說他是如何得知爸爸已死的事,很明顯,他不想說。

沈知知沉默下來,她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月亮漸漸移上來了,她坐在客廳中間,正對著陽台,水銀似的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如蒙上一層薄紗。

終生坐在她斜對麵的沙發上,借著窗外的一點月光,她整個人都在他的視線中,突然,她抬起頭,四目相對,兩人就這樣撞進彼此眼底,她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呆住了,眼神膠著,如黑暗中燃著的兩把火。

“還有什麼要問?”終生先反應過來。

“我……我親生父親呢?也是巴別塔的科學家嗎?為什麼他沒有隨著我媽媽一起離開T國?”

“我不知道。”他看了她一眼,然後挪了挪身體,換個姿勢,原本搭在沙發上的手放在腿上,五指微微蜷縮,“二十年前,我隻有七歲,後來,顧天明也並沒有告訴我過多關於你的事。但你所有的疑惑,在看完那個文件後,都能得到解答。”

他說完,房間寂靜至極。

半晌,她才發出一聲:“哦。”

她聲音很輕,像風吹樹葉,葉子落地一般。

“終生。”半晌後,她突然又出聲,“難道你從來都不好奇嗎?”

“什麼?”

“他們偷走了什麼?他們本身就是科學家,那是他們研究的項目和實驗成果,研究出了什麼值得他們這樣?當年你隻有七歲,你爸爸就要和你分開,而我,二十年前還隻是個小嬰兒。還有,我媽媽明知她死後,那些人能找到我,怎麼還會把東西留給我,讓我陷入危險呢?一起離開的除了我還有你,他們為什麼不抓你?”她靜靜望著他,背挺得筆直。

她盤腿坐在地上,看起來還是個孩子,人很瘦,但卻並不顯柔弱,骨子裏自有一股氣勢。

終生笑了,他說:“知知,你想說什麼?”

頭一次,他喊她“知知”,平平無奇的兩個字,經他一喊,竟讓人覺得有些不同。

沈知知定下心神,認認真真說:“終生,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但我覺得你肯定還少說了些什麼。”

終生不說話,平靜與她對望,他知道,她還有問題要問。

“為什麼他們認定我媽媽偷走的東西在我這兒?為什麼我媽媽活著的時候,對於此事隻字不提,明知我有危險卻不事先告訴我,這根本就不合邏輯也毫無道理。”沈知知一字一頓地說。

終生微微一笑,真是個聰明的姑娘,頭腦清楚,反應敏捷。

起風了,陽台外的樹葉被吹得颼颼響,窗簾高高地飄起又落下,影子落在地上,像誰在跳舞。

沉默片刻,終生開口喊她:“知知。”聲音低沉,溫軟。

沈知知的心悠悠地打了個擺,她輕輕“嗯”了聲,算是回應。

“你信我嗎?”他起身,從沙發上走到她麵前蹲下。

這一雙藍色的眼眸,亮得驚人,如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海麵,無風無浪,一望無際。

沈知知想起那晚,他也是這樣蹲在她麵前,一個字一個字地對她說:“從現在開始,你隻能信我,也必須信我。”

下午發生的事再次從腦海裏閃過,那個人的腳步和呼吸聲就在她身後,越來越近,就在她幾乎要絕望時,她看見他開著摩托車朝她飛馳而來。

他的神情堅定、冷靜。

沈知知胸口忽然湧過一陣悸動,他的眼神在黑暗中緊緊包裹著她,她不由自主地點頭:“信。”

“好姑娘。”他笑起來,“你不會失望的。”

他很少這樣真正的笑,沈知知看愣了。

原來,一個男人笑起來竟可以這樣好看,她想起一句詩: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03

終生站在陽台上,酒店下麵燈火通明,隱約能聽見泳池旁放著的音樂和遊客的嬉笑聲,眺望遠處,山林間黑黝黝的,隻有一輪月光,清清冷冷地照出整個山林的輪廓來。

黑暗與光明,熱鬧與寂靜,你在水深火熱,而他的世界卻繁花似錦,這世界就是這樣,你以它為中心,實際上,它與你不相幹。

與你真正密切相關的隻有那麼幾個人,幾件事。

衛生間裏傳來“嘩啦啦”的水流聲,時急時緩,他輕輕歎一口氣,挑起唇,有些嘲諷地笑了笑。

來之前,他罵過顧天明蠢,巴別塔集團怎麼可能放過她?二十年前就能預料到事情一定會是這樣發展,為什麼當年還要帶走她?

現在,有些明白了。

不管什麼事總是旁觀者清,但當事者變成了自己,又是另一回事了。人無法控製自己內心微妙的情感變化,失之毫厘,謬以千裏。

就像你以為自己不過是去便利店買個東西,你以為自己不過出門倒個垃圾,但事情就在你出門那一刻發生了變化,你當時不知道,不以為然,等很久很久以後你才發現事情究竟變成什麼樣。

“叮咚,叮咚”,門外,有人按鈴。

終生轉身去開門,門外站著沈知知的好友林達琳。

看見終生那一刻,她眼睛瞬間就亮了,無比開心地笑起來:“嗨!男神。”

終生點點頭,淡淡一笑道:“請進。”

林達琳走進來,四下環顧一圈,居然是套房。嗯,又有顏又有錢,簡直帥爆了!

她毫不掩飾一臉花癡加興奮的表情。“知知呢?”她問他。

終生從冰箱裏拿出果汁遞給她:“她在洗澡。”

林達琳聞言一愣,伸出去接果汁的手停在半途,她張大嘴巴,一臉驚訝道:“你、你、你們……”

天哪,發展這麼快!

衛生間門響了,沈知知走出來,她看見林達琳,十分意外。

“達琳!”

林達琳轉過身,朝她走去:“知知,你這兩天跑哪去了?電話不通,家裏也沒人,我去找沈叔,結果沈叔說他不知道。”

沈知知沒有回答林達琳,她一臉疑惑地看向終生。

“是我打電話去她家餐廳喊她來的。”終生一臉平靜。

“沒關係嗎?”

“沒事,她來送外賣的。”終生道。

“外賣?”林達琳聞言跳起來,“哎呀,外賣還在樓下車裏,我忘拿上來了。”

“我去拿。”終生看沈知知一眼,“你可以和她好好聊聊。”

終生說完,走向玄關,拉開門出去。

終生一走,林達琳就跳起來:“知知,你太不夠意思了啊,都發展成這樣了還不告訴我,哼!說好的好姐妹呢!說好的第一時間分享彼此的小秘密呢!我生氣了!”

她劈裏啪啦說了一堆,像個炮仗似的,一點插嘴的機會都不給沈知知。

沈知知等她跳夠了才說:“你還要不要我說話啦。”

“哼!”她背過身去,一轉身,身後背著的雙肩包差點把沈知知給撞倒。

“這是什麼?”她問。

林達琳翻了個白眼,伸手取下包,轉過身悶聲悶氣道:“那個帥哥讓我給你買的衣服、毛巾和其他東西。”

她邊說邊拉開拉鏈,把包朝下,一股腦兒將裏麵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兩套衣服和內衣、毛巾、牙刷、衛生用品、披肩、帽子,竟然還有一雙鞋。

“我說你是咋回事?和沈叔鬧別扭了嗎?那也不能跑來和男人同居啊,你可以去我家和我睡啊,才認識沒兩天就同居,知知,我覺得這不太好啊。”轉眼,林達琳就不生氣了,開始教育起知知來。

她語氣並不溫柔,可沈知知卻聽得鼻尖一酸,幾乎落淚。自從媽媽去世後,再沒有人這樣和她說過話了。

沈知知伸出手抱住林達琳,把頭靠在她肩上,輕聲說:“達琳,謝謝你。”

林達琳被她的舉動弄蒙了,愣了片刻才開口:“喂,你幹什麼啊,別想賄賂我!”

沈知知沒有說話,頭更低了一點。饒是林達琳再遲鈍,此時也察覺出了不對勁,她推開沈知知,關切地問:“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兒了?”

話一落,就看見沈知知泛紅的眼睛。

她還想再說什麼,沈知知抬起頭,吸了吸鼻子問:“你還記得那天去你家餐廳打聽我媽媽的兩個人嗎?”

“記得。”林達琳點點頭。

“他們,是來找我的。”

終生回來後就一直在客廳,他手指飛快地敲擊著電腦,整個過程大約持續了一個多小時,客廳旁的臥室裏,傳來兩個女孩子低聲交談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