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換衣服?一會兒不是約了人了嗎?”李抒逸催。
說來好笑,前陣子退租,搬家期間,認識了一個叫申信的人,他到我原來的住處看房子,幫他表妹租。我們聊了兩句,不知為什麼這個人就對我很感興趣,時不時的給我打電話,還都是在深更半夜曖昧的讓人誤會的時段,而後更是熱情的希望我去他的公司工作,並約我今天邊吃飯邊談。
“你別因為人家追你,你就不當回事。”李抒逸認定申信拜倒在我的花容月貌與C罩杯下。
“少來,不信。”我賴著不動。
“那麼高級的餐廳,說是談公事我才不信,他肯定對你有意思。”李抒逸這方麵其實還滿厲害。
“少來,不嫁。”
我不為所動,直到出發前兩分鍾,才將齊耳短發梳的平整,套上襯衫牛仔褲揚長而去。
申信約我的地點在市中心的意大利高級餐廳。我對意大利美食沒什麼概念,隻是看到那些跟平時吃的餡餅粉條也沒大區別的,掛上個披薩意大利麵之名一碗就賣到三位數,我就暗暗心疼銀子,雖說不是我掏錢。
申信大方的為我點了滿滿一大桌,讓我重新審視李抒逸推測他要追我的同時,也開始懷疑他是不是很喜歡豬類動物。
吃到一半,他開始說公事。
而我聽到一半,不知道是他語音語調語速的問題,還是這正宗意大利美食讓我的國產胃酸有點消化困難的緣故,我開始感覺不對勁。
申信他一個勁的鼓弄我去他們公司,可我連連追問是什麼職業什麼工作時,他就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拐著拐著不是又拐到他們公司有多麼好一個月的獎金有多麼高油水多豐厚,就是拐到我有多麼漂亮看起來不像二十三倒像未成年。
可我再未成年再幼稚也知道不能被資本主義浮誇殷勤風吹倒。
我有點失去耐心,用叉子狠狠戳那看起來很沒有食欲的麵條,“你一直讓我去你們公司,可你連什麼工作都不告訴我,讓我怎麼去啊!”
申信見我有些發怒的模樣,一愣,繼而脫口而出,“就是公關,我們現在缺公關和文秘……”
“公關?文秘?”我也愣了,“什麼公關和文秘?”
申信收起最初與小妹妹打交道客氣的嘴臉,世俗而老奸巨猾橫生,“公關和文秘做什麼你不知道嗎!”
餐桌溫度驟降。意大利餡餅再熱情,也融化不了北極的冰川。
公關文秘做什麼,正經的有正經的做法,不正經有不正經的做法。我在很久以前的新聞中有所耳聞,不過看申信的嘴臉,一猜就知道是後者,總逃不掉類似與之前李抒逸遭遇導演提要求的命運吧。怪不得之前一直不肯正麵交代,而是拐著彎的連哄帶騙呢……
哎呦我的天,我和抒逸真是一對苦難姐妹花啊!
我急怒攻心,不屑的哼了一聲,刀叉使勁扔在盤子裏。“當啷”一聲,引的周圍幾桌溫馨進食的人側目。
申信尷尬極了,麵對我挺直腰板理直氣壯正氣凜然的瞪著他,他更加氣短。半縮著身,被周圍人異樣的目光灼傷,抬不起頭來。
“我先去下洗手間。”申信不敢直視,拐著彎走路。
我抱臂,思索著這飯也用不著吃了,用不著委屈我的胃,再用怒火傷害我的肝。本想等他回來,跟他說一聲我就走。可轉念,我看到這個人就惡心的想吐,他看見我也必定想把我剁碎了。
我順了順氣,招來服務生,“麻煩你跟同我一起來的那位先生說一聲,我有事先走了。”
可沒等我說完,服務生驚恐的告訴我,“那位先生已經走了,說這頓飯算在你賬上。”
能行不!能做人不!是男人不!
先把我騙來赴約,又給我介紹那種工作,現在竟然連飯錢都不付就跑路。
哎我說,你不想付錢可以啊,但你能不能別點這麼多啊!
“多少錢?”我大驚失色。
“八千八百零三十元。”
“怎麼會這麼貴!”我想哭。
“這兩瓶都是上好紅酒,1983年產自波爾多……”
我去!比我還長命的酒,幸好還他媽沒喝,真怕折壽!
我抓住救命稻草,指著紅酒瓶子,“這瓶還沒喝,可不可以退?”
服務生為難的看著我,“這個,已經啟開了,就不能退了。”
我徹底崩潰,手腳顫抖。八千零三十元,就是八百零三塊,我身上也沒這麼多現金啊。為了李抒逸的解約,我和她已經把所有的儲蓄都搭進去了,還騙了唐紹雍的三萬塊。現在就算找人救場我都想不出找誰好。
“你等等哈,我還沒吃完……”我提起刀叉,嗬嗬嬌憨的笑,誰知我內心的苦啊。
等服務生離開,我發狂一樣給申信打電話,可意料之中的,根本沒人接。
我回頭偷瞄那服務生。果然,他跟一經理模樣的人竊竊私語咬耳朵,然後經理目光一轉,嚴肅戒備的看著我。
我趕緊轉過視線。這服務生我也不是沒做過,這場景也遇到過幾次,心知肚明,經理已經把我列入了疑吃霸王餐黑名單中。
經理向我走過來,很有禮貌的問,“小姐,我們快下班了,不知能先結賬嗎?”
我諂媚的笑,“跟我一起來的那位先生,不知你們跟他熟嗎?記他賬上行嗎?”
經理微微一笑,“他不是我們的老主顧,沒有辦法簽單。”
“那,那……”我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經理就有些公事公辦的意味,拿著電話就要撥號碼。
我焦灼的喊,“你等一下。”
那經理頓了頓,因我突然升八度激動的嗓門而錯愕不已,而旁邊同樣有人被我的聲音吸引過來,熟悉的低沉磁性,平緩的韻律,“怎麼回事?”
我倒吸一口冷氣,都不用回頭看,就知道這聲音,這無數次回蕩在夢中,夢魘一樣纏縛著我純潔靈魂的聲音——正是發自唐紹雍!
“你?你怎麼會在這兒?”我說不上是喜悅還是恐懼。雖然害怕他會像在夢中那樣,扼著我的喉嚨質問我為什麼提前出院拿著他的錢跑路,身體與心靈雙重折磨我讓我還錢,但又莫名其妙的抒了口氣,仿佛他這隻老虎可以與經理那頭狼拚個兩敗俱傷,而我這隻狐狸則坐收漁人之利。
但顯然我腦補路徑錯誤,經理語出驚人,“唐先生,這位小姐沒有足夠錢來買單,我們該怎麼辦?”經理又不忘跟我解釋,“唐先生是我們飯店的大股東。”
原來他不是狼,唐紹雍也不是老虎,而是一隻耗子一條蛇,蛇鼠一窩。可憐我這隻狐狸想假下虎威的願望落空。
“不是的,不是的,”麵對唐紹雍,不知怎麼的,我覺得向他解釋並不浪費時間,“是跟我一起來的那個人他是騙子,他說要請我,結果……”
可唐紹雍聽了我的話,竟然沒有絲毫同情。他麵色忽的陰霾,看著我麵前桌子上滿滿的菜式,反而一臉鄙夷,“林小姐,有人說要請你吃大餐,所以你就獅子大開口是嗎?”他唇角一動,一絲冷笑,“就像在醫院住院,有人給你付醫藥費,你就長住不走,提前離開反而拿著找回的零剩是嗎?”
我的心仿佛突然被浸在冷水中,猛地瑟縮。又不禁自嘲,我竟然也有被人嗆的說不出話的時候,可我自知理虧,比起生氣,愧疚和委屈來的多一些,“唐先生,不是的,我,我是有原因的……”
“哦?原因?是要請人吃霸王餐嗎?”他鼻孔哼出兩團冷氣,高挺的鼻梁讓他充滿倨傲的距離感。下巴微微抬起,側目望著我。
我咬了咬唇,委屈與酸楚油然而生,同時也倔強的站起來,雙手一撐桌子,“唐先生,咱好好說話不行嗎!這種諷刺反襯的手法你用的很舒服是嗎!”
他一愣,天生的傲慢優越被激發,伸手一拉,在我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那你說我們該怎麼個好好說話法?”
經理見這架勢早已走開,我退後兩步,也坐下來,“唐先生,心平氣和,稍安勿躁。我知道偷拿你的押金是我不對,可是,換一方麵想,如果不是我真的缺錢急用,我怎麼會做出這種有違良心傷我自尊的事,”我偷瞄他,他雙眼眯成縫,寫滿了懷疑,我歎口氣,“我知道你一定在想,像我這種人,連偷拿押金這種事都想的出來,又怎麼會有良心和自尊一說,”我這句話明顯戳中他的心事,他眉毛一抬,身子正了正,臉色倒恢複了正常,也突顯一絲謙和的意味,“可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我朋友被騙,急需用錢,我把房子都退租了拿押金墊給她,可還是不夠,所以才……”
他冷眸冷眼,“你朋友被騙?怎麼這麼多人想要騙你和你的朋友!”
“噓,噓,不要用諷刺的修辭。”我比劃著,平息他的怒火,將李抒逸遇到的不公之事簡易敘述一遍。
他聽了,氣總算消了一點,又問道,“那你呢?今天是怎麼回事?”
我憤憤然,“那人說要給我介紹工作,可沒想到是個騙子。”
唐紹雍皮笑肉不笑,上下打量我一番,“林小姐你冰雪聰明,狡猾的像黃鼠狼一樣,怎麼會犯下這種低級錯誤。”
“可惜現在是夏天,一到夏天我的冰雪聰明就化了……”我信口開河,唐紹雍明顯不屑,卻意外的把他逗笑了,我繼續一把鼻涕一把淚,“還不是上次因為你被車撞了之後,所有的工作都沒了,出了院還要自己養傷,現在才好的利索,可一時半會又找不到工作,心急之下,難免出錯。”
唐紹雍長長噓口氣,嗅得出那不滿的味道,“你是說都是我的錯?”
“當然不是了!唐先生,你不要誤會,欠你的錢我一定會還,可是今天,”我對對手指,細聲細氣,“你可不可以再借給我一點,我真的沒有錢買這頓單……”
在商場上摸爬滾打的人,多少都有些自己辨別是非真假的套路。唐紹雍也不理外,沉默良久,“除了我借給你,恐怕也沒別的辦法了。”他凜冽的目光望著我的眼,“可是你真的會還?”
我就說,商場上摸爬滾打多年的人,都有自己辨別是非真假的能力。
“當然……”我尷尬一笑,支吾道“不過,我來算算看。原本我要住院四個星期,但是隻住了三個星期不到,可是,住在哪裏不是住呢!反正,那十天的住院費其實是應該花的,所以,所以,不如我就還你個押金錢怎麼樣……”
我話音未落,唐紹雍那凶殘的野獸般的目光,如帶著倒鉤的網,將我重重包圍,齒縫中迸出陰森森的幾個字,“你繼續。”
我全身發抖,可是為了生活,又不得不忍辱負重,“其實,這頓飯,你看這瓶紅酒我們真的一點都沒動。可是,酒店的人說已經開啟了,不能退,這樣多浪費呢……不如,唐先生,你拿回去……這可是瓶1983年產自波爾多的上好紅酒,童叟無欺,隻要兩千三百塊……”
“還有呢?”又是一聲冷言冷語。
“還有,”我絞盡腦汁,“還有雖然我身體上的創傷已經痊愈,但是心靈上的傷害,要比身體上嚴重的多,真的無法估計……不過就不用麻煩唐先生替我找心理醫生,可是,不知道可不可以把心理治療的費用,在住院押金裏,扣……掉……一……些……呢……”
當他湊向我越來越近,鼻尖距我不過一寸遠,犀利的視線如針芒刺在我臉,我真的無法再言語。
“林小姐,”唐紹雍冷峻的氣息拂過我的發梢,“我真的很佩服你!”
“嗯?”晴天霹靂,我那裂開的嘴角已經不知是哭是笑了。
“你知道,錢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大問題,”他跟我拉開距離,像是要與我這種充滿銅臭味的市井街民劃清界限,“既然確實是我有錯在先,連累你住院,那些錢我可以不追究,這頓飯錢我也替你支付。”
我簡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雙眼放光,喜上眉梢。
“不過,”唐紹雍薄唇微微上翹,垂下眼,長長直直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樣擋住他的眼下,“我真心希望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林小姐,以後請你不要出現在這家餐廳,以及所有我有可能出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