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糾結的未來
那一瞬間，我的心就像要跳出來一樣。
唐紹雍竟然牽過了我的手……
夜風習習，夏秋之交，那些許的清涼之意，不著痕跡的融化在他溫暖的手心。
他一步領先於我，似乎對於他的舉動毫不知情，自然而然的牽著我過馬路。待到馬路中央，他仿佛才回魂，步伐猛然停頓，身子也僵硬起來。牽著我的那隻手，鬆了鬆，將要放開之時，卻黏著幾分不舍，要放不放的，手指輕顫的勾著。
我便知他先前是無心之舉，隻是行至此時，卻有點尷尬。仿佛這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錯誤，誰都不想承認它。
行人路燈不知何時變紅，十字路口突然間變得險峻。身側飛馳過兩輛車，擦著我的身子開過，拉回飄渺的思緒，我瞬時緊張，想都沒想，並腳兩步挨近唐紹雍，剛剛還似燙手山芋，這一刻，卻毫無猶豫的主動拉住他的手。
他側了側眼角，倒像安了心一樣，沒有甩開我，反而握的緊了緊，牽著我走。
到了馬路那邊，我們很有默契的同時放開。我甩甩胳膊，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順便問道，“那個，你是要帶我去哪啊？”
唐紹雍皺了皺眉，假裝臉沒紅，“不是送你回家嗎！”
“我住那邊！”我愣了，“不用過馬路啊！”
這回他不假裝，臉漲的通紅，“你不早說！”
“是你就，就，我，我……”我一攤手，是我被牽著鼻子走誒！
他眼中閃過一絲赧然，不易覺察的不知所措。不過慌亂隻持續了一秒鍾，隨後他換上一副嚴肅而公事公辦的皮囊，“過馬路。”
“哦。”
我轉過身，等路燈變綠，抬頭便瞄到站在我身側的唐紹雍，竟是在側頭盯著我剛剛那隻被他蹂躪過的手爪子。目光交彙，我們同時移開了視線。望向別處，可眼中再無焦點，大腦一片空白，心裏隻有一句潛台詞：今晚的心髒，跳不太正常……
到家時，李抒逸正窩在沙發裏看電視，等著我回來彙報情況呢。看到我走進門，她從沙發上跳起來，“哎，麵試怎麼樣……”隨後她極為困惑的蹙眉，那一顰當真猶如西子一樣柔美醉人，“這衣服？”
“哎，”我這才反應過來，剛剛在樓下忘記還給唐紹雍他的衣服了，他也沒有提醒我。
“誰的？”
“……唐紹雍。”我坦白。
“你怎麼會有唐紹雍的衣服？”李抒逸大吃一驚，“難道你見的是唐紹雍！？你要進唐汕！？”
“嗯，應該是這個意思吧。”我也是一臉茫然，這事於我也是同樣驚訝。
“你之前不知道是唐紹雍約你嗎？你跟唐紹雍……”李抒逸滿肚子的疑問都寫在臉上，我差不多也能猜到她想問什麼，可是我跟唐紹雍那算是有關係嗎，最開始是敵人，然後是工作關係，後來隨著工作似乎又有點工作以外的情誼，可最後我們把發生的一切都一筆抹去了，我們變成了路人，而現在路人們要成為合作夥伴，牽過手的合作夥伴。
“小遲，那天我們在片場見到唐紹雍，你們之間……”
我無法不躲避李抒逸的目光，我也知道以我們的關係，不應該隱瞞她什麼，但是，有些事情連我自己都搞不清，對於那種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飄渺的事，說出來到底是坦白還是欺騙？
“沒有，”我答道，“就是采訪過幾次，怎麼可能發生什麼呢……”
李抒逸明顯臉色一暗，以她對我的了解程度，分辨真話謊話隻需一瞬間。
我不敢看她的眼，“你洗完了嗎？那我去洗澡，好累，先睡了……”
其實那個時候，我們對未來都有一個模糊的方向。不坦白，有時是種逃避，仿佛有些事隻要沒有點破，就可以當做從來沒有發生過；不坦白，有時也是種維護，抽離出一切醜陋，希望生活友情可以永遠純淨美好……
可追根究底，其實所有的隱瞞隻是源於不信任。
我們過於希望保護自己，而無意中傷害了他人。
第二天走在上班的路上，我思前想後，怎麼向二狗子請辭呢？
一，痛哭流涕，“老板，其實我智商被你吃了，你辭了我吧。”
二，趾高氣揚，“老板，其實你是個二狗子，老娘不幹了！”
然後在眾員工麵前挨桌挨戶的偷偷的說二狗子壞話，總結他的剝削模式：不拿人當人看，歪曲是非觀道德觀，質疑別人的中文能力，每次都一副不情不願拿去出稿，還無緣無故克扣獎金……
最後在我的感染下，姐姐妹妹紛紛站出來痛斥二狗子的惡行。大家分道揚鑣，二狗子吐血身亡，隻剩下一個忠心耿耿的阿奇守在他的墓前，撒播丁香花的種子……
我邊幻想邊興奮的大笑，連接起電話的聲音都充滿了快感，沒等說聲“喂”就“哈哈哈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林衿遲，你吃錯藥了嗎？”手機那邊冷靜的聲音傳來。
“唐、唐紹雍？”我冒了一身冷汗，立馬收斂起邪惡的笑聲。
“這麼意外嗎？”
“呃，也不是……你、你要幹嘛！”我心一驚，難不成睡了一覺，這家夥又想變卦，不聘用我了？
“……我能幹嘛！老板問候一下員工而已。”
呼，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唐紹雍很簡練的挑重點，“你現在應該就去辭職吧？別忘了把你之前的工資條打印一份，下周報到時拿給我，我好給你定工資。”
真是殺人不見血！還怕我騙他工錢似的，資本家真是一毛不拔錙銖必較！
“喂，怎麼不說話？”
“哦，我在聽，在聽，認真仔細的聆聽老板您的教誨。”我極不情願又喜氣洋洋的進行周旋。
“好，”唐紹雍態度突變，從聲音中都能感覺是含著笑的，“哦，對了，跟你們老板請辭時態度好一點，都要離開了，犯不著得罪不相幹的人。”
放下電話，我整個人都愣在那。
好像他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好像他了解我的生活一樣。
要離開了，犯不著得罪不相幹的人……
更神奇的是，聽了唐紹雍的話，我竟然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平靜，千帆過盡的釋然。仿佛一切隻要往前看就好，所有的過往都不重要。
如果真的是這樣該有多好。
我是指所有事。
星期一去唐汕報到，人事部的梁經理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人很溫和，也很高效。看我的眼神很友善，但眼角的魚尾紋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好奇與探尋。當然，她掩飾的很好，若不是我做了這麼長時間的八卦，神經如此敏感，恐怕也不會發現。
梁經理遞給我合同，在眼尾掃到工資價碼的幾個零後，我就像捕食的野獸一樣抓起筆簽了字。
“林小姐，現在我帶你到公司各個部門熟悉一下。”她禮貌的讓我先進電梯。
“銀辰大廈的六到二十五層都是唐汕集團辦公地點，五層以下是攝製組的室內拍攝地點，主要負責廣告和海報拍攝，有時人手不夠，我們也會找自己的員工去做群眾拍攝，林小姐這麼漂亮，也可以試試。”
我趕緊謙虛的一笑。
我們在五樓轉了一圈，透過窗戶，梁經理指著外麵不遠處冒出尾巴的露天遊泳池花園，“唐汕的地下健身房對內部員工免費開放。再往那邊不遠的沙灘，也是我們唐汕私人擁有的，主要是為布景拍攝。沒有拍攝時，內部員工也是免費開放。”
回到電梯裏，她指著二十五層，“兩位唐先生的辦公室都在最高層，不過今天小唐先生不在，去了歐洲的分公司開會。”
我點點頭，昨天唐紹雍特意打了電話給我，告訴我今天他不在，讓我把工資條傳真給他……
見我的表情很平靜，梁經理笑了笑，“林小姐想必早就知道了吧。”
“嗯？知道什麼？”看吧，又有那種熟悉的八卦感覺。
“哦，沒什麼。”梁經理趕忙圓場。言歸正傳，挑了幾層與我工作有密切合作的相關部門，熟悉了一下，最後領我來到我的辦公地點，“編劇組在二十一層，不過大家的工作浮動性很大，有時要跟著出外景，不在工的時候經常有……”
跟我同一時期進公司的還有五個小編劇，其中三個是非戲劇類，做娛樂節目的。另外一個叫尹夢霏，一個叫孔璐璐。我們都是戲劇組，也就是俗稱的朋友兼對手關係。
整理自己的位置東西時，梁經理又進來了，這次她身後跟著唐紹勳。
唐紹勳老板的派頭十足，但臉上掛著笑，反而一點高高在上的感覺都沒有。他一一跟我們握手打招呼，說一些誠懇又官方的客套話，籠絡人心的工作果然交給他要好過交給驕傲矜貴的唐紹雍。
唐紹勳見到我並沒有什麼不同的表現，我還以為他已經忘了我，可是臨走前，趁著其他人沒有注意，他又悄悄拐到我身邊，“林小姐，想不到會在唐汕再次見麵。”
我緊張的站定，“唐先生……”
“噓，努力工作哦。”他淡淡一笑，很風流的單眼一眨。
我愣了一下，但對他這貼心的關懷倒沒怎麼放在心上，第一個想到的是，他之所以態度這麼和藹，是因為他並不知道之前那篇歪曲他和唐紹雍交換女友的文章是我寫的……額，雖然不是我寫的，但大家都以為是我寫的。不過很顯然，唐紹雍將這個事攔下來了，要不然，即使我不了解唐紹勳的為人，也猜得出他知道後對我絕對不會這麼客氣。
唐紹勳一走，幾個新人小女生開始圍過來，“大boss怎麼這麼帥！”“大boss人怎麼這麼好！”嘰嘰喳喳的沒完沒了。我盡量讓自己顯得很和諧的跟著她們笑，但一句都沒有評論。過了一會兒，在旁邊佇立許久沒有做聲的我們的最高直屬上司，一個叫做華靜的大編劇，走了過來。
她將尹夢霏和孔璐璐分別交給其他兩位正式的編劇帶著，隨後嚴厲的打量打量我，擰了擰眉頭，決定要自己帶我。
華靜的話很少，第一直覺是冷漠型。她先交給我一堆稿件，要我得空就看看，然後扔給我一打劇本大綱，讓我自行研究，填充對話，豐富內容。
不過說實話，這活我不陌生，當初在大學，參加話劇團，我就是這工作。那時校花李抒逸出演女主角，每每造成轟動，連登校報，校報脫銷，到最後連廣告商都發現了她，邀請她去拍廣告。我們的革命友誼，也是從那時開始的……
正式工作的兩星期後，唐紹雍從歐洲回來。他並沒有像走的時候那樣跟我打招呼，而且根本沒有想要公開身份來慰問員工。趕著大中午，該吃飯的吃飯，該補眠的補眠，他從“山的那邊海的這邊”走進了辦公室。
當時我正拿著華靜給我的修改意見逐字逐句的校對，猛地清晰男聲在耳邊響起：“這麼拚命，現在工作可沒有加班費。”
我一哆嗦，抬頭便看到唐紹雍側身斜靠在我的桌子對麵，些許的慵懶疲憊，目光乍暖還寒，奪人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