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無邪想了想,心中醒悟,暗想:“原來,他拚命救我,就是因為怕我會跟那小姑娘一樣的下場。”
此時此刻,她的心中頗受感動,問:“那,孫鴇母為什麼要對小姑娘這麼凶啊?”
陸安道:“她要小姑娘學習怎樣接客,小姑娘不聽話,不能幫她賺錢,她就又打又罵,拳腳相向。”
楊無邪又問:“什麼是接客?就是接待客人的意思麼?”
陸安自幼生長在妓院,自然清楚妓院的勾當,然而,他年紀尚小,對男女之事也並非十分明白,見她不懂,也不知該如何解釋,便說:“這種事情,你還是別知道為好。總之,那孫鴇母唯利是圖,眼中隻有金錢,對手下的姑娘全不當人看待。恩客隻要肯付錢,什麼要求她都硬逼著姑娘答應。”
楊無邪聽了,雖不大明白,也知道那是十分可怕的事。
她呆想了一陣,又問道:“你家是叫做清風閣吧?你們那兒又是如何?”
陸安道:“我們清風閣自然不同。我娘便是清風閣主陸十娘,她最愛惜手下的姑娘了。姑娘們若是不願見什麼客,她總有辦法保護她們,不讓她們受半點欺侮。我們院子在蘇州當紅了這許多年,號稱江南第一名院,可不是浪得虛名。”這番話的語氣,頗驕傲。
楊無邪悠悠道:“我要能去你們那兒就好了。”
陸安笑道:“咦?怎麼,楊大小姐難道不想回家了麼?”
楊無邪一愣,訥訥道:“我…我當然想回家。但我……我怎樣才能回家?”
陸安道:“我有個主意。咱們蘇州府三晉會的運糧船,不日就要北上進京繳納白糧。我們便躲在這糧船上,跟著到京城去。”
楊無邪聽了,心頭大喜,拍手歡叫:“真的嗎?太好了!”
陸安見她歡喜得有如百靈鳥,微微一笑,心中卻知道事情絕不會這麼容易。
這艘運糧船,是三晉會的船隻,運糧之務極為嚴謹,豈能容他們兩個小屁孩搭順風船?
然而,他此時隻覺頭痛欲裂,心想明兒再想辦法不遲,便不知不覺地閉上眼睛,靠在甲板上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楊無邪挨著坐在他旁邊,心中想著不久便可以回到家裏,滿心喜悅,不多時便也睡著了。
——
——
次日。
天還未明,楊無邪便被陸安搖醒,迷迷糊糊中聽到陸安道:“要開船了,我們得趕快躲起來!”
說著,陸安便拉著她矮著身子,飛快地奔到艙門,鑽進了船艙。
隻見艙裏滿滿當當的都是麻袋,袋袋緊密相接,幾乎沒有留出空隙。
陸安拉著楊無邪從麻袋之間硬擠過去,來到艙後,在一隻麻袋上找到一塊勉強可以容身的空地。
陸安用力推開了幾隻麻袋,又搬過兩隻較小的麻袋擋在了入口,這空地便就像一個小房間一般,恰好夠兩個孩子並肩而坐。
艙中,空氣極悶,又不透風,陸安低聲道:“無邪妹妹,現在天色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吧。晚點兒,我再出去給你偷早餐來吃。”
楊無邪點了點頭,然而,因心中害怕,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天色初明,晨光熹微,隻聽甲板上有人大聲呼喝,拔錨啟程。
船身,接著便緩緩移動,沿著河道駛去。
陸安和楊無邪從板壁的縫隙望去,見另外兩艘大船也開始行駛,前後左右又多出了其它相似的大船,竟有數十艘之多,每艘都滿載著大包的麻袋。
楊無邪從未見過這等情景,覺得又新奇又興奮。
此時,春暖三月,正是運糧的好時節。
玄碧國的皇糧,皆由軍隊專責運送至京城,而唯有由江南蘇州、鬆江、常州、嘉興和湖州五府輸納的“白糧”由民間運送。
所謂的白糧,就是五府中的一州二十四縣所生產的白熟粳米和白熟糯米等優質品種,專供宮廷、宗人府和京師百官享用,被稱為“上供玉食”。
每年五府需輸納的白糧約為二十萬石,各州縣收齊糧米之後,船隊便各自成幫,一齊開航。
蘇州府乃是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庶之地,白糧負擔亦重,每年需向京師輸納五萬餘石。
此時,從蘇州府開出的船隊共有一百一十七艘,浩浩蕩蕩,極為壯觀。
糧船離開蘇州之後,最初一段路甚是平靜,船隊沿著大運河航行,經滸墅關、望亭,來到郴州,當夜便在郴州停泊。
陸安伺機溜出船去,偷了一些燒餅回來,與楊無邪兩個悄悄吃了。
他還順手取了一對泥娃娃,帶回來給楊無邪玩。
楊無邪喜歡極了,整夜把玩,愛不釋手。
晚上,兩人便靠又在麻袋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