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花兒還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經受這樣的痛。
她以前倒是曾經試過摔傷燒傷砍傷的。以前年紀小,手上力氣不夠,可還是得幹活,到現在她手上還有一道自己切出來的淺淺的傷痕。那些也是痛的,可那種痛和現在蘭花兒所經曆的完全不一樣。
以前年紀還小的時候,她還曾近因為不小心,被掀翻了指甲,整個手指血肉模糊的,指甲幾乎翻轉了過來,扯開了好大一個血口。就是那樣,她也完全沒有哭。隻是到楊郎中那裏去,默默地將傷口包紮了起來,就繼續幹活兒了。
那時候她甚至連一滴眼淚都沒落下來。
都說十指連心,蘭花兒卻並不覺得那些肉體上的痛有多麼的難以忍受。她還有很多別的事情要做,以至於她根本就想不起來自己還是個受傷的。
那麼多次受傷都忍過來了,這種發自體內的痛卻讓她覺得實在是無法忍受。甚至生出了“和不讓我死了算了”的念頭來。
她是用了好大的力氣才忍住了呻吟,沒有把自己的難受全擺出來,生怕家裏邊的人會太過的安心。她甚至還想著要爬起來給家裏邊的人燒飯的。可惜實在是痛得完全沒有力氣了,稍微一動彈,整個人就痛得一陣惡心難受。明明沒有吃什麼東西進去,卻還是不住地幹嘔,將喝進去的水又全部給吐出來了。
現代的時候還能有些止痛藥什麼的,古代可就沒這樣的東西了。
等楊郎中趕回來給她施了針,又緩了好久,整個人才慢慢平靜了些。肚子裏頭不再攪得那樣痛了,整個人就開始迷糊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之前痛得太浪費精神和體力了,那種痛一旦緩和下來了以後,蘭花兒很快就在炕上眯過去了。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窗外的天空已經沒有一點兒太陽的影子了。村裏邊不像以前大城市,一到了夜裏,基本上已經沒有什麼光亮了。以前日子好的時候,還偶爾有人打個燈籠在外頭走一走的。可現在外邊遊蕩著的都是災民,哪裏還有人敢在大晚上的打個燈籠出去。
於是這夜裏,便真的隻剩下月光和星光在外頭了。
屋子裏邊也沒有點燈。蘭花兒稍微坐起了身子,就聽到旁邊傳來了點兒衣服磨擦的響動,緊接著就聽到人聲響起,“小娘子,你起來了?”
“阿狼……”聽到聲音以後,蘭花兒才鬆了口氣。她可不想自己難受的樣子被太多人見到。雖然說家裏邊的人可能都已經看到了,可總歸還是,要是大家都裝作不知道的,她心裏邊也沒那麼不好意思,“你怎麼還在這,現在什麼時候了?”
“其他人都睡了。我怕小娘子起來渴了餓了,就過來守著。”臧狼答應了一聲,又聽到衣服的響動,緊接著桌上就亮起了一盞昏暗的油燈來。
那燈每個房間裏邊都有一盞,是臧狼和改花手工做的,十分簡陋。裏頭的燈油也不多,隻是放著應急用的。難得臧狼還記著,一下子就摸到了。
那燈光裏邊放著的引子是一根曬幹了的蘆葦,不像棉線那樣好,這會兒燒起來,不斷地劈裏啪啦跳著火星,看著人眼睛發昏。蘭花兒隻往那邊看了一眼,很快地就又轉開了目光。
她是不餓,一點兒吃東西的欲望都沒有。這會兒一坐起來就又覺得胃裏邊撐得難受,好不容易才忍著沒有吐出來的。不過臧狼這麼一說,她倒是覺得有些渴了,就小聲地向臧狼要了水。
臧狼細心得很。以前楊郎中交代過說蘭花兒不能多碰涼水的,他居然還記得。蘭花兒喊他要水喝,他急急忙忙地就到後頭兌了點兒溫水,才又拿回來。一麵還有些遲疑地問,“小娘子你端得住不?要不我喂你?”
蘭花兒隻覺得有點哭笑不得,“……不礙事,一碗水罷了。我自己來吧。”
臧狼嘟嘟囔囔地答應了一聲,終究還是把水碗遞給了蘭花兒,卻一副小心翼翼地樣子,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在炕邊上,默默地看著蘭花兒喝水。
要不是現在難受得渾身發軟,蘭花兒覺得自己能抬起這碗水潑臧狼頭上去。這人都怎麼回事啊,不過是病了一回——好吧,雖然這病說起來有些丟臉,看上去也是挺嚇人的——可被這麼死死盯著看,算是怎麼一回事兒啊。
可惜她現在難受得要命,虛弱得連開口說話的力氣都欠奉,自然也沒有力氣去說臧狼什麼。
她本來還想著問一問臧狼,他們晚上吃了什麼,吃過了沒有,可後來轉念一想,就是臧狼說沒吃過,她也不可能爬起來給大家燒飯的。而且以臧狼的性子,真沒吃過,這會兒也不會說出來的。他是不會撒謊,可這種時候他保準是硬著頭皮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