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曾國藩用人術
第一章 廣收攬才術
一、不拘一格唯才是舉
原文及譯文
(一)敘述明暢,老嫗能解,
正是我所偏好【原文】
足下雄才偉辯不如季高,文義雅健不如長公,而敘述明暢,老嫗能解,則鄙人之所私好也。此間公定薪水章程,此二席者皆每月五十金,巨細條款悉以入奏,刊發糧台。明此乃天家之公糈,非主戎其所得而私也。君家清德介聲,諸季同守謀生之道,或尚求校文之館,趨有司之門,不免啄粟於野田,飲馬於甭渭,尚未能迥絕人世,何必出自人者皆義,而出自我者皆不義乎?若必以幽棲自喜,而以他辭卻謝,則於二十年石交,毋用語少恝?懇切奉幹,伏惟心鑒。
【譯文】
您在傑出的才智、卓越的口辯方麵趕不上左宗棠,文辭雅潔,文義雄健方麵趕不上長公,但是,您的文筆明白暢達,連老婦聽了都能理解,這卻正好是我所偏好的。依照這裏製定的薪水章程,這兩個職務的薪水都是每月五十金,大小事物、條款都要上奏,印發到錢糧衙門。須知,這些都是國家的公糧,不是主帥所能據為已有的。您家素有美德直聲,各位兄弟一同謀求生計,有的還求職於學館、奔走於衙門,不免謀生艱辛,還不能完全做到與世隔絕,何必覺得從別人哪裏求得衣食之資都合乎道義,從我這裏得到的就都不合道義呢?如果您一定要拿自己喜歡隱居為理由,用其它言辭來拒絕的的聘請,那麼,這對咱們二十年的交情,不是有點漠然置之了嗎?懇切地請求您。望您體諒。
(二)好人實難多得,須留心采訪
【原文】
默觀近日之吏治、人心及各省之督撫將帥,天下似無戡定之理。吾惟以一勤字報吾君,以愛民二字報吾親。才識平常,斷難立功,但守一勤字,終日勞苦,以少分宵旰之憂。行軍本擾民之事,但刻刻存愛民之心,不能使先人之積累自我一人耗盡。......沅弟多置好官、遴選將才二語,極為扼要,然好人實難多得。弟為留心采訪。凡有一長一技者,兄斷不敢輕視。
【譯文】
我靜觀近年來的吏治、人心及各省的督撫將帥,覺得天下似乎沒有安定的道理。我隻能以一個"勤"字報答國君,以"愛民"二字報答雙親。我才識一般,很難建立功勳,隻有堅守一個"勤"字,終日不辭勞苦,以便能為君主稍微分一點憂,盡自己的一份赤膽忠心。行軍打仗本來就是一件極為擾民的事情,我隻有時時刻刻都懷著一顆愛民之心,以免使祖上所積的德福被我一個人耗盡。沅弟所說的多置好官、遴選將材二句話,極為簡明扼要,然而好人實在難以多得,請弟弟為我留心訪求。凡是有一技之長的人,我絕不敢有絲毫的輕視。
(三)人才難得,恐因小瑕而鐫去有用之才
【原文】
此間文員如魁太守、朱明府,武弁如塔參將、景都司皆忠勇奮發,可與共倡大義。而塔參將言玉山者,為烏都統所賞之第一人,實屬難得之才。頃聞閣下因其不赴桂東之援,督責甚嚴,求少為弛緩,待弟細細察看。人才難得,恐因小瑕而鐫去有用之才也。
【譯文】
這一地區的文官中如魁太守、朱縣令等,武官中如塔參將、景都司,都忠心赤膽奮發有為,可以和他們一同伸張大義。而其中的塔玉山參將,是被烏都統賞識的頂尖人物,實屬很難求得的人才。近來聽說您因為他不肯前往桂東增援,狠狠地督責了他,求您稍稍從緩處置,等我再仔細對他考察一番。人才難得,隻怕因小錯而損失了有用之才啊!
解說與評述
(一)深謀遠慮,以人為本
自古得人者昌,失人者亡,縱覽古今曆史,概莫能外,無兵不足深憂,無餉不足痛哭,人亡政息,國無棟梁那才堪憂慮。古人雲:"能當一人而天下取,失當一人而社稷危。"用人事關社稷興廢,不可不察,不能不慎。
曾國藩,這位清朝"中興功臣",不愧於重視人才、善於用人的傑出大師,他廣攬人才,諸如李鴻章、左宗棠、薛福成、華衡芳等皆出其門下。並使他們大有作為。他興幕府,納英賢,終成人才薈萃之可喜局麵。
曾國藩為何能夠如此,隻是因其目光深遠,深謀遠慮,深明人才乃國之棟梁這一道理。
在封建時代,人才的選拔、任用很講究出身、資曆。而曾國藩則主張"衡才不拘一格",不宜"複以資地限之"。凡前來求見、獻計、獻策者,不論貴賤,他一概以禮相待。因而"山野才智之士感其誠,莫不往見"。
曾國藩打破資格限製,把具有真才實學而又品德好的人破格提拔擔當重任。湘軍中一些重要戰將就是由他破格提拔上來的。如分統湘軍內外湖水師的楊載福、彭玉麟,就是曾國藩1853年下半年在衡州練兵期間,分別從行伍和稟生中識拔上來的。他們二人都富有軍事才能,且一個是"智膽超群,秉性忠直"又"口不言功";一個是"任事勇敢,勵誌清苦,實有烈士之風",都很符合曾國藩對"德"的要求,故曾國藩把他們從無名之輩提拔到統領水師的高位上。而他們二人後來在建立、發展湘軍水師,指揮湘軍水師作戰上,也確都發揮了關鍵性的作用。
曾國藩擔任兩江總督之後,百事叢集,愈感人才之匱乏,而對人才的聚集、培養、選拔、使用問題亦愈加急切。他經常與人討論人才問題,虛心體察自己在用人問題上的缺失。當他發現自己不如胡林翼對士人更有吸引力,不少人願投胡林翼處而不願跟他做事時,立即改弦更張,幡然悔過,與之展開一場廣攬人才的競爭。他在給胡林翼的信中說:"台端如高山大澤,魚龍寶藏薈萃其中,不覺令人生妒也。"又說:
莊子雲:"以天下為之籠,則雀無所逃。"閣下以一省為籠,又網羅鄰封賢俊,尚有乏才之歎。鄙人僅以營盤為籠,則雀且遠引高翔矣。
每到一地,曾國藩即廣為尋訪,延攬當地人才,如在江西、皖南、直隸等地都曾這樣做。他的幕僚中如王必達、程鴻詔、陳艾等人都是通過這種方法求得的。與撚軍作戰期間,曾國藩在其所出"告示"中還特別列有"詢訪英賢"一條,以布告遠近:"淮徐一路自古多英傑之士,山左中州亦為偉人所萃。""本部堂久曆行間,求賢若渴,如有救時之策,出眾之技,均準來營自行呈明,察酌錄用。""如有薦舉賢才者,除賞銀外,酌予保獎。借一方之人才,平一方之寇亂,生民或有蘇息之日。"在直隸總督任內,為廣加延訪,以改當地士風,曾國藩除專擬《勸學篇示直隸士子》一文廣為散布外,還將人才"略分三科,令州縣舉報送省,其佳者以時接見,殷勤獎誘。"
曾國藩興辦洋務的得力幹將薛福成就是通過這種不拘一格的求賢方式進入曾氏幕府的:
同治四年(1865年),在古城金陵恢複已中斷十二年之久的江南鄉試,初任兩江總督的曾國藩親自主持,鄉試結束,曾國藩收到署名江蘇無錫落榜秀才薛福成呈送的治理兩江方略《上曾侯書》。薛福成在洋洋灑灑的萬言書中,提出"養人才、廣墾田、興屯改、治撚寇、澄吏治、厚民生、籌海防、挽時變"等八項建議,並在每項建議中都附有具體實施方法。全篇呈詞條理清楚,文筆流暢,曾國藩大為嘉許,不久便召見他,在談話中,曾國藩得知薛福成飽讀經世之作,不僅胸懷治國天下的宏偉抱負,而且具有改革內政外交的真才實學。因而不嫌薛福成不擅八股文,隻是一個落第秀才,當即攬其入幕。此後,薛果然不負所望,一直跟隨曾國藩南征北戰,深受曾之器重。光緒十六年(1890年)正月,薛福成出任駐英、法、意、比四國公使,以後又越次升補為左副都禦史,並以其所撰寫的大量的政論、奏疏等等,被公認為當世談時務的巨擘。
另一得力助手羅萱的入幕也頗具傳奇色彩:
曾國藩奉命辦團練,招攬人才之時,"湘鄉奇偉非常之士,爭自創磨立功名,肩相摩,指相望。"羅萱是最早應募到曾門的人之一。傳說當時每天都有百十人到營中報名,曾國藩一一召見,問詢長短,稍有才能的人都留下來。一天,曾國藩已招見多人,倦極不見客。正在似睡非睡時,忽聽外麵有吵聲,起身向窗外一望,但見一位身材不高,隻穿一件單衣的青年人被守門人攔住。青年人聲音朗朗,氣質非凡,但任憑怎樣講,守門人仍不放行。青年人也不氣餒,大有不見曾國藩不罷休的氣勢。正在僵持之際,曾國藩推門而出,並喊住守門人,對青年人說:"聽君的聲音爽朗圓潤,必是內沉中氣,才質非凡之人。"遂將其引入上賓之位,倆人敘談起來。這位敢闖軍門的青年姓羅,名萱,字伯宜,湘潭人。其父汝懷,道光十七年(1837)拔貢,曾任過芷江學訓導,候選內閣中書,以學行聞於時,著有《湖南褒忠錄》。羅萱生有夙慧,工詩文書法,能傳其父學。為諸生,屢列優等。倡導經世之學,領湖南詩壇風騷數百年、著名的封疆大吏賀長齡,以"家風不可及"聞名遐邇的新化鄧顯鶴、沈道寬對他都很器重。隨後,曾國藩立即決定讓羅萱掌管書記,日常文牘往還,也一並交給了他。
曾國藩率湘軍東下時,羅萱以親老欲辭,但曾國藩寫信請他入府,並說:"今專足走省,敬迓文旆,望即日戒塗,惠然遄臻,無為曲禮臆說所誤。蟾蜍裹沙而不行,於菟騰風而萬裏。士各有誌,不相及也。千萬千萬!禱切禱切!"。鹹豐五、六年(1855-1856)間,是曾國藩處境最困難的時期。軍馬倥傯,而客居江西,兵餉皆不寬足,又受太平軍石達開部不時攻襲,常常是停泊船上,不用說安生休息,性命也時有不保。為了取得朝廷的信任,還必須經常奏報軍中緩急。而羅萱上馬操劍,下馬走筆,兼具文武,形影不離,是難得的人才。曾國藩每有上疏,羅萱皆操筆如流。有時"警報驟逼,勢危甚",羅萱也"甘心同命"。又時常調節諸將之間的矛盾,使各當其意以去。六年,翼王石達開入江西,攻陷瑞、臨、袁、吉、撫、建諸郡,省城孤懸。羅萱領湘軍三千人攻建昌,城即破,但太平軍援軍忽至,都司黃虎臣戰死,城未攻下。於是曾國藩又令其攻撫州,將至,又得知曾國華、劉騰鴻等自鄂援江攻瑞州,曾國藩又令他自撫州赴瑞合攻。在瑞州,羅萱與劉騰鴻等與太平軍展開了殊死戰,八戰皆捷,取得了瑞州戰役的勝利。
最能體現曾國藩不拘一格、唯才是舉的用人原則的是其對容閎的重用。
容閎是一位偉大的愛國誌士,他極其痛恨清朝的腐朽、反動統治,強烈同情太平天國。容閎從美國留學畢業回國後,滿懷"西學東漸"以振興祖國的強烈願望,於1860年11月來到天京,19日拜會了洪仁,提出請太平天國建立一支良好軍隊、一個良好政府以及設立銀行、學校等七條建議。洪仁對此很感興趣。但過了幾天他卻婉拒了容閎的七條建議。容閎便於12月24日離開了天京。他為自己振興中國的抱負無處實行而痛心,離開天京後便投身商貿活動。正當他一心經商之際,突然收到了來自安慶的朋友之信,邀他前往曾國藩在安慶的軍營。接著又收到另幾位朋友之信,作出了同樣的邀請。容閎懷著疑慮曾國藩會因他曾投奔天京而將加罪於他的心情前往安慶,到後方知:原來曾國藩聽到幕僚們介紹容閎的情況後,幾個月裏無日不思一見。容閎一到,曾國藩便立即親自加以接見,不僅對他敬禮有加,還主動征詢、虛心采納其興國良策。對於容閎提出的向國外采購機器設備、開辦機器製造廠的建議欣然接受,而當即委托容閎主持其事。後來他還大力支持容閎派少年兒童留學美國的建議。容閎從親身經曆中,對曾國藩產生由衷的崇敬之心,極言稱頌曾氏"一生之政績,實無一汙點","其才大而謙,氣宏而凝,可稱完全之真君子,而為清代第一流人物"等等。
容閎主動跑到天京條陳振興中華、振興太平天國的大計而未受洪秀全重視,未被采納;他滿懷熱情而去,怏怏不樂而離。曾國藩則再三邀容閎前往一見,主動征詢計策,對他言聽計從;容閎惴惴不安而去,欣然受命而離。--洪秀全與曾國藩對待人才的態度形成鮮明的對比!曾國藩最終鎮壓了太平天國,知人善用是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
曾國藩重視人才,對於發現、造就人才的方法,他概括為八個字。他說:"得人不外四事,曰廣收、慎用、勤教、嚴繩。"
"廣收",指廣泛訪求、網羅人才。這是延攬人才之道。
曾國藩反對以出身、資曆衡量人,"凡有一技一長者,......斷不可輕視"。他說衡人"不宜複以資地限之。衛青人奴,拜相封侯,身尚貴主。此何等時,又可以尋常條例困倔奇男子乎!"曾國藩認為,當今不是沒有人才,而是隻待人們搜羅、發現而已:人才"無人禮之,則棄於草野饑寒賤隸之中,有人求之,則足為國家於城腹之心用。"為此,曾國藩認為不能因求全責備而埋沒人才。他說:衡量人才隻求有一可取之處便足矣,不可因其一點小缺點就對其不加重用。如果過於苛求,那麼平庸的人反而能得重用。曾國藩本人對於人才的延攬正是不拘一格的。薛福成說他"在籍辦員始,若塔齊布、羅澤南、李續賓、李續宜、王鑫、楊嶽斌、彭玉麟,或聘自諸生,或拔自隴畝,或招自營伍,均以至誠相與,俾獲各盡所長。"並說李世忠、陳國瑞在湘軍將領中以"桀貪驁詐"聞名,曾國藩對他們仍予以諷勉,"獎其長而指其過,勸令痛改前非,不肯輕率棄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