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廣納人才知人善任(1 / 3)

第四章 廣納人才知人善任

攬盡天下英才

曾國藩求賢若渴,在這方麵,他是頗下了一番功夫的。王定安記述說:"國藩專務以忠誠感召人心,每鄉裏士來謁,溫語禮下之。有所陳,務畢其說。言可用,則斟酌施行;即不可用,亦不詰責;有異等者,雖卑賤,與之抗禮。"他禮賢下士,頗有周公吐握之風。《舊聞隨筆》記述道:"鹹豐以來,統兵大員惟公平生來未嚐台坐。其每見僚屬必台坐者,勝保也。台坐者,舊製,大員見小吏,居中設獨座而坐,謁者立於旁也。"曾國藩向友人描述自己在鹹豐三年的心情說:"我曾經說過要謀求智勇雙全,文武兼備的人才,幾個月以來,我在夢裏祈求他們的到來,燒香祈求他們的到來,沒有片刻敢有所忘懷。"及至鹹豐十年,曾國藩被任命為兩江總督,"事業"大有發展,人才尤為亟需。他給友人寫信說:"國藩當疲憊之餘,忽膺艱巨之任,大懼隕越,貽友朋羞。惟廣求名將,以禦寇氛;廣求循吏,以蘇民困。得一分則鄙人可免一分之咎;得十人百人,則地方漸受十分百分之福。"同治四年,他走上攻撚前線,榜列《剿撚告示四條》,其中一條便是"詢訪英賢"。他指出:"方今兵革不息,豈無奇才崛起?無人禮之,則棄於草澤饑寒賤隸之中;有人求之,則足為國家於城心腹之用。"他號召:"如有救時之策,出眾之技,均準來營自行呈明,酌察錄用;即不收用者,亦必優給途費。"曾國藩求才,可說是"一以貫之"的。為此,他"料理官車,摘電備查",或"圈點京報",獲取信息。他常寫人才聞見日記,將所見所聞,分為"聞可"、"聞否"、"見可"三類。他的《無慢室日記》中,專設"記人"一項,記錄了大批被推薦的人名,並附有自己考察之所得。他還注重人才的互相吸引,認為求才應如"蚨之有母,雉之有媒,以類相求,以氣相引,庶幾得一而及其餘"。因此,他多次致書李恒、李瀚章、方子白、胡林翼、左宗棠等人及諸弟,論述得人之道,要求他們隨處留心,"博采廣詢","兼進並收"。他還囑咐弟弟要"求人自輔,時時不忘此意",又要求"以後兩弟如有所見,隨時推薦,將其長處短處一一告知阿兄"。

在廣攬人才的同時,曾國藩強調分辨良莠。他對曾國荃說:"弟常常以求才為急,但無才之人,即使是至親密友,也不宜久留,恐賢者不願與之共事。"當時,親朋戚友、鄰裏鄉黨來曾氏營中求職者甚多,曾國藩唯恐曾國荃懷"廣廈萬間"之誌而濫收濫用,規勸他說:善於預見國運的人,看到該國賢良俊傑在位,就知道它一定會興盛起來,看到辦事拖拉,冗員比比皆是,就明白它將要被取代。善於預見軍隊的人也是這樣。他對方存之說:"搜求人才,采納眾議,鄙人亦頗留心。惟於廣為延攬之中,略存崇實黜華之意。若不分真偽,博收雜進,則深識之士,不願牛驥同皂,而賢者反掉頭去矣。"他說李元度"過人之處極多","而短處則患在無知人之明","於位卑職小、出己之下者,則一概援'善善從長'之義,無複覺有奸邪情偽。凡有請托,無不曲從"。

既廣求人才,又不博收雜進,分辨真偽,考察賢劣,這就決定於對選擇人才的標準的認識。曾國藩主張德才兼備,但更強調人的德行。他在筆記《才德》中寫道:"我認為德與才不可偏重。......有德而無才,則近於愚人,有才而無德,則近於小人。"接著他強調說:"二者既不可兼,與其無德而近於小人,毋寧無才而近於愚人。自修之方,觀人之術,皆以此為衡可矣。"基於對德與才的關係、德才孰重孰輕的這種認識,曾國藩要求"在純樸之中選擇人才",認為"觀人之道,以樸實廉潔為本(質)"。他指出:"以其質而更傅以他長,斯為可貴;無其質,則長處亦不足恃。"他對那些"心竅多",以大言取寵,巧語媚上的"浮滑"之徒,深惡痛絕。他聲言:"凡不思索考核,信口談兵者,鄙人不樂與之盡言。"他勸誡紳士說:"好談兵事者,其閱曆必淺;好攻人短者,其自修必疏。"故他特別強調禁大言而務實。

在確定選擇的標準時,曾國藩把人才分為兩類:一種官氣較多,一種鄉氣較多。他表示:"吾欲以'勞苦忍辱'四字教人,故且戒官氣,而姑用鄉氣之人。"什麼是"官氣、鄉氣"?他解釋說:"官氣多者好講資格,好問樣子,辦事無驚世駭俗之象,語言無此妨彼礙之弊。其失也奄奄無氣,凡遇一事,但憑書辦家人之口說出,憑文書寫出,不能身到、心到、口到、眼到,尤不能苦下身段去事上體察一番。鄉氣多者好逞才能,好出新樣,行事則知己不如人,語言則顧前不顧後。其失也一事未成,物議先騰。"無疑,有官氣或鄉氣的人都有明顯的缺點。但是二者比較起來,曾國藩更厭惡那些愛擺官架子、應酬圓通,卻奄奄無氣、從不實幹的官僚。他深刻指出:"若官氣增一分,則血性必減一分。"因此,他提倡選人"必取遇事體察,身到、心到、手到、口到、眼到者",即"筋力健整、能吃辛苦之人","明白而樸實"的人,"有操守而無官氣,多條理而少大言"的人。

關於為官"四到",曾國藩本人有個解釋:"身到者,如作吏則親驗命盜案,親查鄉裏,治軍則親巡營壘,親冒矢石是也。心到者,凡事苦心剖析,大條理,小條理,始條理,終條理,先要擘得開,後要括得攏是也。眼到者,著意看人,認真看公牘是也。手到者,於人之短長,事之關鍵,隨筆寫記,以備遺忘是也。口到者,於使人之事,警眾之辭,既有公文,又不憚再三苦心叮嚀是也。"這裏當然僅是舉例以說明。能真正做到"四到"的人,必須是"有操守而無官氣,多條理而少大言"的人,他們完全有可能在自己的實踐中克服某些弱點,漸成大器。總之,曾國藩選人、用人的標準主要注重德行操守,而且要求把這種德行操守刊在腳印上,踐履到實處。

當然,曾國藩不是不注重才識,相反,他是很注意才識的。他勸勉曾國荃說:因"恐將膺封疆重寄","學識宜廣,操行宜嚴"。他對"帶勇之人"提出四個要求,第一便是"要才堪治民"。他指出:"凡將才有四大端:一曰知人善任;二曰善覘敵情;三曰臨陣膽識;四曰營務整齊。"這四條,都是指的才識。而才識二者之間,曾國藩認為,"凡辦大事,以識為主,以才為輔"。至於他平日誇獎部屬的才識的言論,更比比皆是。例如,對被他參劾了兩次的李元度,他私下給曾國荃寫信說:"李次青之才實不可及,吾在外數年,獨覺慚對此人,弟可與之常通書信,二則少表餘之歉忱,一則凡事可以請益。"又如,對與自己常鬧別扭的左宗棠的才能,他非常折服,於鹹豐十年四月上奏稱,左宗棠"剛明耐苦,曉暢兵機",請朝廷簡用。清廷果於同年五月著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補,隨同曾國藩襄辦軍務"。第二年四月,曾國藩又上奏左宗棠"以數千新集之眾,破十倍凶悍之賊,因地利以審敵情,蓄機勢以作士氣,實屬深明將略,度越時賢",懇請"將左宗棠襄辦軍務改為幫辦軍務"。清廷又果如所請。曾國藩在選用人才上的大度,由此可見一斑。

但是經過多年的曲曲折折,曾國藩有時也不免有幾番感慨:在用人這一點上,實為萬事的根本。德才二項要取其一已屬很難。而要二者兼備,則極為少見。但這並未動搖他對德才兼備,更重德操的人才標準的信念。同治十年,他撰《才用》一文,檢討說:"當戰爭之世,苟無益勝負之數,雖盛德亦無所用之。餘生平好用忠實者流,今老矣,始知藥之多不當於病也。"這是他晚年對自己踐履德才兼備標準的一個深刻的反思。

發現和羅致人才,隻是解決人才問題的一個開端。重要的是如何使用人才。曾國藩的原則是,"收之欲其廣,用之欲其慎","采訪宜多,委用宜慎"。用人上的"廣"與"慎",是互為條件,互相影響的。廣則人才多,人才多則有比較和選擇的餘地,才有可能慎用;廣而不慎,必會魚龍混雜、濫竽充數。慎則使用得當,使用得當則有利於事業,也有利於發揮人的積極性,形成心情舒暢、生動活潑的局麵;慎而不廣,必會人才匱乏,或窒息人才,同樣是事業的大患。

曾國藩重視人才,對於發現、造就人才的方法,他概括為八個字。他說:"得人不外四事,曰廣收、慎用、勤教、嚴繩。"

"廣收",指廣泛訪求、網羅人才。這是延攬人才之道。

曾國藩反對以出身、資曆衡量人,"凡有一技一長者,......斷不可輕視"。他說衡人"不宜複以資地限之。衛青人奴,拜相封侯,身尚貴主。此何等時,又可以尋常條例困倔奇男子乎!"曾國藩認為,當今不是沒有人才,而是隻待人們搜羅、發現而已。人才"無人禮之,則棄於草野饑寒賤隸之中,有人求之,則足為國家幹城腹心之用"。為此,曾國藩認為不能因求全責備而埋沒人才。他說:衡量人才隻求有一可取之處便足矣,不可因其一點小缺點就對其不加重用。如果過於苛求,那麼平庸的人反而能得重用。曾國藩本人對於人才的延攬正是不拘一格的。薛福成說他"在籍辦員始,若塔齊布、羅澤南、李續賓、李續宜、王鑫、楊嶽斌、彭玉麟,或聘自諸生,或拔自隴畝,或招自營伍,均以至誠相與,俾獲各盡所長。"並說李世忠、陳國瑞在湘軍將領中以"桀貪驁詐"聞名,曾國藩對他們仍予以諷勉,"獎其長而指其過,勸令痛改前非,不肯輕率棄絕"。

曾國藩說:"求人之道,必須像白圭經營買賣那樣,像鷹獵取食品那樣,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白圭,戰國時周人,以善於經營、賤買貴賣著名。他捕捉賺錢的時機,就如同猛禽獵取食物一樣迅速。自稱:"吾治生產,猶伊尹、呂尚之謀,孫吳用兵,商鞅任法。"他的這一套生財之術引起當時天下商人的效法。曾國藩主張求才要像白圭經營買賣一樣,一旦看準,就要像鷹隼獵取食物一樣迅速,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決心。曾國藩平日注意對僚屬的才能的觀察了解,並善於從中發現人才。他的《無慢室日記》列有"記人"一類,其中開列的名單中,有的為官員所推薦,有的為該員師友所推薦,也有毛遂自薦的。均附有曾國藩親身察訪所得的記錄。

尤為可貴的是,曾國藩無論是辦團練之初,還是人困兵危的"未發跡"之時,甚至在身兼封圻的顯達之後,都始終把網羅人才作為成就大事的第一要義。在辦團練的時候,他時時諜府縣,托朋友,"招致賢俊","山野才智之士,感其誠,雖或不往見,皆為曾公可與言事。而國藩"逢鄉裏士來謁,輒溫語禮下之,有所陳,務畢其說,言可用,則其斟酌施行;即不可行,亦不加詰責。有異等者雖卑幼與之抗禮,故人人爭磨濯,求自效,一時中興人才,皆出其門"。

曾國藩困頓祁門時,李鴻章已回江西,幕僚也大多離開。幕府僅有程尚齋(桓生,字尚齋)等幾人,奄奄無生氣。麵對越來越冷落的"門庭",曾國藩困窘不堪。一天,對其中一人說:"死在一堆何如?"眾幕僚默不作答悄悄將行李放在舟中,為逃避作準備。曾國藩一日忽傳令曰:"賊勢如此,有想暫歸者,支付三月薪水,等事平,仍來營,吾不介意。"眾幕僚聽到這段話,大受感動,都表示生死同之,"人心遂固"。

曾國藩擔任兩江總督之後,百事叢集,愈感人才之匱乏,而對人才的聚集、培養、選拔、使用問題亦愈加急切。他經常與人討論人才問題,虛心體察自己在用人問題上的缺失。當他發現自己不如胡林翼對士人更有吸引力,不少人願投胡林翼處而不願跟他做事時,立即改弦更張,翻然悔過,與之展開一場廣攬人才的競爭。

每到一地,曾國藩即廣為尋訪,延攬當地人才,如在江西、皖南、直隸等地都曾這樣做。他的幕僚中如王必達、程鴻詔、陳艾等人都是通過這種方法求得的。與撚軍作戰期間,曾國藩在其所出"告示"中還特別列有"詢訪英賢"一條,以布告遠近:"淮徐一路自古多英傑之士,山在中州亦為傳人所萃。""我一向對中州這地方了解很多,求賢若渴。如果懷有奇謀妙計,或有過人的技術,均可來軍營中自行呈示,酌情將予以錄用。一方之人才,平一方之寇亂,生民或有蘇息之日。"薛福成就是在看到告示後,上《萬言書》,並進入幕府,成為曾國藩進行洋務的得力助手。在直隸總督任內,為廣加延訪,以改當地士風,曾國藩除專擬《勸學篇示直隸士子》一文廣為散布外,還將人才"略分三科,令州縣舉報送省,其佳者以時接見,殷勤獎誘。"曾國藩與人談話、通信,總是殷勤詢問其地、其軍、其部是否有人才,一旦發現,即千方百計調到自己身邊。他幕府中的不少幕僚都是通過朋友或幕僚推薦的。為了增強對人才的吸引力,以免因自己一時言行不慎或處事不當而失去有用之才,曾國藩力克用人唯親之弊。同時,自強自礪,"刻刻自惕","不敢惡規諫之言,不敢懷偷安之念,不敢妨忌賢能,不敢排斥異己,庶幾借此微誠,少補於拙。"從其一生的實踐看,他基本上做到了這一點。曾國藩周圍聚集了一大批各類人才,幕府之盛,自古罕見,求才之誠,罕有其匹,事實證明其招攬與聚集人才的方法是正確的和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