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塔樓十九層(上)(3 / 3)

連彰和狗爸用濕毛巾堵著鼻子跑進客廳,成曉琴把張濤塞到連彰懷裏。連彰說,給你濕毛巾。她沒理會,對狗爸說,去廚房看看煤氣,說完轉身跑回大臥室。

狗爸去了廚房,一看就明白了,他們爐灶上放著燒壺,水燒開後溢出來澆滅了灶火,煤氣就一直開著。

狗爸關了煤氣灶開關,成曉琴和連彰已經把張揚和王暄拖到了屋外。但是成曉琴出了屋子,卻一下子暈倒在樓道裏。

狗爸忙著打電話叫救護車,連彰抱住成曉琴,一個勁兒用濕毛巾擦她的臉,說,成!成!小成!

成曉琴沒有大事,隻是出了屋子被風一吹,頭昏了。她在連彰的搖晃中醒過來,看了看身邊躺著的一家三口,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對連彰說,快,你去把華紫衣家的門鎖砸開!

連彰有些疑惑,說,她家的煤氣不會也泄漏了吧?

成曉琴氣憤地說,讓你砸你就砸!

連彰就砸了。進屋一看,屋裏沒人。

成曉琴、連彰和狗爸,都在醫院陪著,幾個人折騰了一夜,王暄一家沒事了。到了第二天中午,他們一家就出院了。不用說,他們內心的那份感激和內疚,無以言表。

回到了家,幾個人才想起在家留守的狗媽跟江林,還一直待在華紫衣家裏,華紫衣家的門鎖還沒換上去。張揚就給華輝打手機,知道華輝—家去了華影媽媽家裏了,這才放了心。

成曉琴說,要是我知道他們的手機號,就不用砸門鎖了。

成曉琴無意中的一句話,讓張揚和王暄聽了,心裏很愧疚。是呀,鄰居們要是相互知道聯係方式,有了急事就好辦了。

華輝一家回來後,張揚和王暄把事情經過告訴了他們,幾個人在一起,聯想最近一些日子發生的事情,都把自己批判了一頓。華輝說,我把咱們家裏的電話和手機號碼打印出來,給19層每戶送一份。幾個人都點頭讚成。

張揚說,我還有個想法,等我落實好了,再告訴你們。

張揚在天通苑學校附近的幾棟樓房轉了一天,從一層專門出租的房子裏找到了一套二百多平米的租下來,然後購置了一些設備,這才告訴了華輝和華影。

張揚說,我要給孩子辦一個俱樂部,讓他們中午在一起吃飯,節假日在一起玩一起寫作業,咱西三區中午沒家長接送的孩子,也可以來,交一頓午飯錢,其餘一律免費。我給孩子們請一位老師,負責做飯和輔導作業,你看行不行?

華輝笑了,說,什麼行不行,你都搞好了,還問我?

王暄說,他連我也沒告訴。

華影說,我看你請的老師也早就有人選了。

張揚也笑了,說,先別吭聲。哎,華輝華影,你們給孩子俱樂部起個名字。

華輝想了想,說,叫金色時光,咋樣?

張揚說,不錯,我這就出去訂做牌子。

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張揚和華輝等四人,一起去了成曉琴家,鄭重其事地請她出來給孩子當老師。成曉琴說自己負責給孩子理發還可以,當老師就不行了。張揚說,你就不要推辭了,孩子們都喜歡吃你做的飯,你輔導孩子很有辦法,為了咱們的孩子,你就做出一些犧牲,每月2000塊錢的工資,我來支付。王暄和華影也誠懇相勸,弄得成曉琴沒法推辭了,就說自己試試看吧,要是不能勝任,再另請他人。

張揚在天通苑西三區張貼了啟事,很快就有8個孩子報了名,加上19層3個孩子,正好一個班,交給了成曉琴管理。幾個孩子的家長找到了張揚,表示了他們滿心的敬意。

張揚說,你們別感謝我,我也是為自己的孩子考慮,現在的孩子太孤獨,我希望兒子像我小時候那樣,有小夥伴兒玩耍,學會相互關愛。

金色時光俱樂部開張的第一天,正好是成曉琴的生日。江林把這個消息提前透露給了張濤和華紫衣,兩家的父母知道後,都覺得應該一起給成曉琴過個生日。

張揚說,在飯店訂個大包間,19層的住戶都參加。

華輝說,在飯店不好,咱們去她家裏,溫暖一些。

幾個人都讚成這個辦法。於是,他們提前準備了一個大蛋糕,在小區的飯店訂好了菜,讓飯店定時送到1903房。王暄和華影,負責通知了狗爸狗媽和連彰,就是沒告訴成曉琴。

到了傍晚,成曉琴買回一個小蛋糕,準備和江林在家裏過生日的時候,外麵敲門了。打開一看,19層的鄰居除去那戶老兩口不在,其餘都站在門外,有人提著蛋糕,有人捧著鮮花,滿臉微笑。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回頭看江林,那意思是說,你告訴別人了?

外麵的人不等她邀請,都擁進了屋內,齊聲說,生日快樂——!

快樂的音樂在客廳內響起,大家圍著餐桌舉起紅葡萄酒,為了成曉琴的生日,為了金色時光俱樂部開張,為了19層鄰居們的相聚,碰杯!

歡笑中,連彰突然看著狗媽隆起的肚子,舉手示意大家安靜。大家莫名其妙地靜下來,不知道連彰為什麼盯著狗媽的肚子。

連彰深沉了半天,才鄭重地說,今晚我決定,放棄過去的獨身主義。

靜了片刻,大家突然爆發出喊叫聲,把目光投到了成曉琴身上。

三個孩子不知道大人們為什麼喊叫,也手舞足蹈地跟著狂喊起來。

歡笑。還是歡笑。這個晚上,歡笑擁滿了塔樓19層。

2005年12月2日寫於天通苑犁月齋

傍晚時分,史曉梅剛剛泡上了一杯碧螺春,電話鈴響了,是她在一個劇組拍戲時認識的女演員打來的。女演員姓韓,三十五六歲了,還一個人漂著。

韓演員問,梅,最近忙啥來?

史曉梅幹脆利索地說,忙啥?搶錢!

對方聽了就“咯咯”地笑。這是她們幾個朋友經常掛在嘴上的一句話,是對她們當下生活狀態的準確定位。就說史曉梅吧,去年從省會一所音樂學院畢業後,根本找不到聘用她的單位,用她自嘲的話說,已經把自己揮淚大甩賣了,還是賣不出去。她就跟女同學汪娜合租了一室一廳的樓房,在這座城市內使盡了渾身解數四處淘金。史曉梅學的專業是古箏,這個專業說起來高雅,可就是沒有市場,隻有一所私辦藝校的古箏班,請她每周六下午,去給小學生上一個半小時的課,還有幾個星級飯店的大宴會廳,請她去為餐客彈奏助興,增強食欲,除此之外,她的古箏就派不上用場了。

史曉梅不得不擴大工作範圍。她長得挺好看,一些劇組就邀請她去扮演丫環小姐,都是三四流的劇中人物。她扮演最多的角色,是橫豎插足的第三者。這類角色大都隻有幾場極不光彩的戲,然後就在觀眾的憤恨中消失了。好在時下烏七八糟的劇組多如牛毛,白癡導演遍地都是,給了史曉梅混吃混喝外帶掙小錢的機會。當然,還有很多別的角色,史曉梅也不推辭。比如有一次,一位富家公子結婚,挑選身材苗條臉盤亮麗的女孩去給新娘做伴娘,有人推薦史曉梅去,她也很愉快地答應了,不僅吃了山珍海味,坐了卡迪拉克,還得了千元酬金,真爽!

總之,史曉梅每天東跑西顛的,有幹不完的事情。這邊商場的內衣促銷活動沒結束,那邊某老板三歲兒子的壽宴等著開張,史曉梅經常要來回趕場。即使回到租賃的房屋裏,她也不能閑著,要給幾家時尚雜誌趕寫哼哼唧唧的文章。為了節省時間,她在衛生間擺放了一個方凳,上麵備好了紙張,每次上廁所都要抓緊分秒時間,在紙張上塗抹幾筆,三五天也就塗抹出一篇千字短文,分寄給幾家雜誌,千把元的稿費就到手了。

這就是史曉梅“搶錢”的生活狀態。跟史曉梅一起租房子的汪娜,情形也差不多,也還是單身,似乎忙得談戀愛都擠不出時間。史曉梅曾安慰汪娜說,咱們幹脆守株待兔,等著哪一個好男人撞倒咱們的胸口上。不過汪娜的專業要好一些,她是唱通俗歌曲的,每天晚上都有一些酒樓歌廳,爭搶著邀請她去演出,每月收入都要比史曉梅高出不少。還有一點,汪娜比史曉梅開放得多,她不像史曉梅那麼守身如玉,遇到有錢的老板纏磨她,經過幾個回合,她本該固守的陣地也就放棄了。這部分收入有多少,史曉梅就不知道了。

對於汪娜的這種“搶錢”的做法,史曉梅堅決反對,曾經提醒她說,咱們搶錢歸搶錢,可總要有個底線,這種錢怎麼能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