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兩個人一起聊天,或者各自坐在沙發上看書。霍清清喜歡看小說,她大學讀的就是中文係,畢業後為找工作才學了財會。範大偉仍舊讀他的宋詞,有時候他會用山東口音的普通話,給霍清清讀幾首詞,笑得她胸脯亂顫。
當然更多的時候,霍清清喜歡擺弄範大偉收藏的那些名車模型。範大偉喜歡車,自己收藏了幾十種車模型。平時說話打比方,也總離不開車。她讓範大偉講各種車的性能,以及關於這些車的故事。雖然她聽不懂車的結構,聽不懂他說的車故障專業術語,但她就是喜歡聽。他們兩個人就是在這種交流中,慢慢加深了了解。到後來,範大偉終於忍不住問霍清清,說:“我咋就搞不明白,你這麼好的女人,邱華波咋就不好好珍惜呢?”
霍清清說:“他就不是好好過日子的人。”
範大偉說:“是他沒這福氣,我敢說你以後肯定能嫁個好男人,嫁給經理總裁什麼的,嫁誰誰幸福。”
範大偉知道每天晚上,霍清清都等他回去一起吃飯,所以下班後就急著往家趕,有時候還是下午,他就做好下班的準備了。遇到修車的急活不能按時下班,他就忙給霍清清打電話,讓她一個人先吃飯,但霍清清每次還是要等他。
有一天傍晚,霍清清接到範大偉的電話,說他晚上不回家了,讓她把門反鎖好。霍清清問他在哪裏,他說在醫院。霍清清一聽就急了,說範大哥你怎麼了?在哪個醫院?範大偉說你別問了,我沒啥事,你早點睡吧。霍清清不知道範大偉出了什麼事,急得對著電話哭了,說你不告訴我在哪個醫院,我就出去挨個醫院找你。範大偉一聽事情嚴重了,就耐著性子把實情告訴了她。
範大偉在寵物醫院,他把車行老板的愛犬打傷了。下午的時候,範大偉趴在那裏修車,車行老板的愛犬菲菲走過去舔他的腿,他就踹了菲菲一下,沒想到菲菲張嘴咬了他的腳脖子,他疼的仰起身子,揮手打了菲菲一下,完全是條件反射。可沒想到他手裏握著一把扳鉗,扳鉗掃在了菲菲一條前腿上,菲菲哀叫著瘸腿跑到老板麵前,老板抱起菲菲一看,菲菲的腿流血了,老板就衝過去狠踢了範大偉幾腳,說要是菲菲的腿殘疾了,我就卸掉你一條腿。“走,跟我到醫院去!”老板拽上範大偉,開車送菲菲去了寵物醫院。菲菲的腿骨折了,需要住院治療。寵物住院都是由醫院負責照顧,老板卻故意整治範大偉,讓他留下陪床。
霍清清打車趕到醫院,察看了範大偉被狗咬傷的腳脖子。他的腳脖子上有幾個清晰的牙印,並滲出了血跡。她拉著他就走,氣憤地說:“趕快去打狂犬疫苗,人重要還是狗重要?!”範大偉不去,說他的腳脖子沒事。爭來爭去,最後霍清清留下來看護菲菲,範大偉才去打了狂犬疫苗。
兩個人陪護了菲菲一晚上。第二天早晨,老板早早來到寵物醫院,看到自己的愛犬過了危險期,這才把範大偉打發回家。老板還發了仁慈,讓範大偉在家休息一天。
回到家裏,霍清清抱過範大偉的腳脖子,一邊給他擦消毒藥水,一邊罵車行老板,說:“還是人嗎?是人不做人事!”
範大偉也有些傷感,說:“我們這些外來打工的,在你們城裏人眼裏,就不是人,連條狗都不如。”
霍清清說:“你別把城裏人高看了,城裏人比鄉下人多長了塊肉呀?你別掄竿打棗,好壞都是一竿子,像你們老板這德行,少有!”
範大偉說:“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才談朋友了吧?要是讓老婆看到老板踢我,挺大的一個男人連個屁都不敢放,在老婆麵前怎麼頂天立地?”
霍清清瞪眼說:“他用腳踢你,你怎麼不踢他,白長了這麼大的塊頭!”
霍清清沒想到自己最後一句話,勾起了範大偉滿腹傷心事。他抬手對著自己的臉打了一巴掌,說我這麼多年受窩囊氣,不就想以後成了家,讓自己活得像個男人,讓老婆看得起嗎?我在城裏熬了十多年,這十多年不知道有多少人罵過我、踢過我,我都忍了,就是給我一泡屎我也得吃下去。說著,他就哭了,而且越哭聲音越大,最後整個身子顫動起來。霍清清不說話了,她伸手拍了拍範大偉顫抖的背,一聲歎息。
範大偉釋放出心中的委屈,走進衛生間,等到他再出來的時候,好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竟然對霍清清笑了笑說:“不要跟別人說我哭了。”
霍清清說:“我跟誰說去?”
範大偉說:“我女朋友小曼,還有我們老板。實話告訴你,這個世上除去我媽,也就你看到我哭了。”
霍清清瞪了他一眼說:“你想那麼多累不累?趕快吃點東西睡覺。”
範大偉吃了兩片麵包躺下了。他睡了兩個小時後,突然爬起來要出門。霍清清問他去哪裏,他說買點禮品去醫院看望菲菲,菲菲最喜歡吃鴿子肉,還喜歡啃西瓜皮。霍清清有些吃驚,說去看望一條狗?丟不丟份?!他認真地說:“表麵是看望狗,其實就等於看望我們老板了,我現在不是還離不開車行嗎?在人家手下吃飯就得看人家的臉色。等我結婚後,自己做個小生意,那時候再直起腰來吧。”
霍清清很理解範大偉的想法,就不再說什麼了。她看到範大偉對著鏡子穿好衣服,在大鏡子前走了幾步,還擺了幾個造型。然後他穿上皮鞋,盡管霍清清已經給他擦過了,但他還是習慣性地擦了一遍。
出門的時候,他對霍清清作出一個鬼臉。
霍清清知道,走出門的範大偉,又是她第一次見到的那樣滿目光彩了。
此時他們倆人在一起已經度過一個禮拜了,範大偉無意中把最真實的一麵展示給了霍清清,在這個被他看作月亮的女人麵前,他覺得無需遮掩,就像他在皎月下裸著身子衝涼一樣。他跟她的距離很遙遠。
他怎麼也沒想到,霍清清後來會成為他的女人。
在這一個禮拜中,範大偉按照霍清清傳授給他的招數,跟小曼談了幾次,效果卻不理想。小曼還是那句話,這些日子身體不舒服,不能跟他回老家。範大偉就繼續耐心等待下去,期盼小曼的身體快一些舒服起來。他沒往別處多想。
但是,徐明卻從飯店服務員口中聽到一些風聲,他就注意小曼的行蹤了。這天下午,小曼請假外出,小老板開車送她回來,她跟小老板擁抱後,剛走進飯店,徐明就陰著臉站在了她麵前。
徐明說:“小曼,剛才送你回來的人是誰?”
小曼愣了愣,知道徐明看到了一切,就低頭不說話。
徐明說:“你說話呀?”
小曼小聲說:“我男朋友……”
徐明很生氣地說:“你男朋友?!那你跟大範算什麼?你怎麼能一隻腳踩兩條船?”
小曼不說話。
徐明喘了一口粗氣說:“你給我個實話,你要選擇哪一個?”
小曼說:“剛才這個……”
徐明說:“那好,你今晚上去大範家裏,當麵跟他說清楚。”
可是到了傍晚,那個小老板開車把小曼接走了。臨走的時候,小曼把範大偉給她買的那身衣服放在服務台上,讓徐明轉交給範大偉。
徐明覺得這事挺窩囊,對不起範大偉,晚上就去把小曼留下的衣服送了過去,自己檢討了半天,說老哥這事沒辦好,算我看走眼了,大範你別生氣,老哥一定幫你找到一個好女朋友。範大偉心裏生氣,但在徐明麵前卻裝出無所謂的樣子,甚至還開玩笑,說是自己的跑不掉,不是自己的留不住。
送走徐明後,範大偉就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痛苦地掄拳頭砸牆壁。
霍清清走過去攔住他說:“你說的對,是自己的跑不掉,不是自己的留不住,你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回去看你母親。”
範大偉煩躁地說:“我回去、我回去跟我媽咋說?”
這時候,霍清清張開雙臂抱住了範大偉,把他嚇得後退兩步,慌張地看著霍清清的臉。
霍清清仰起頭,眼裏閃爍著激動的淚花說:“明天我陪你回家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