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女人不是籃子裏的菜(上)(2 / 3)

她一個晚上就這樣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滿心的失望和孤獨。麵對著客廳的一團黑暗,她甚至有些害怕了,覺得她的生活要發生點什麼了。

其實李舍的心裏也充滿了恐懼感,一個晚上都沒合眼。他在想春水和兒子會不會離開自己,想自己怎樣應對眼前的威脅。過去他也擔心別的男人打春水的主意,但那隻是擔心,現在於天從另一個地球上來到他身邊了,讓他的擔心變成了活生生的現實。他心裏就恨上於天了。

假美國佬,我日你媽,看我不收拾你!李舍罵。

王春水的生活突然發生了變化,於天的出現,打破了她和李舍平靜的日子,夫妻之間被一道看不見的陰影折磨著。每次王春水下班回家,李舍就用狐疑的眼神在她身上瞟來瞟去,她的臉,她的胸,她的裙裾……王春水明白,李舍懷疑她去跟於天約會了。王春水就故意坦坦蕩蕩地迎著他的目光走過去,一舉一動都想做的大方自然。

然而恰恰相反,她越是想證明自己清白,表現出來的越是慌亂。她就恨自己,沒做虧心事,慌張什麼?

的確沒做虧心事,但是她心裏的情感起了變化,神色就不如從前那麼自然了。她的心裏,還有跟於天扯不斷的情感。這些情感一直沒有死掉,隻是在她心裏沉睡了。她不可能將於天徹底從記憶中抹掉,身邊的李溪一天天長大,李溪的眼神中就有於天的影子,這讓她偶爾還會想起遠在美國的那個男人。隻是這種思念有些漫無邊際,就像自己在夢境中飄忽著,始終找不到落腳點。隨著於天的突然出現,早先沉睡的情感就像沐浴了甘霖,醒來後日日瘋長。

她努力地抵抗著,甚至掐掉那些瘋長的情感。於天打電話約她出去,她一次次拒絕了。於天要到美容店來看她,她生氣地說,你要是再到美容店找我,就是要逼我死!再後來,於天打來電話,她幹脆不接了。她覺得自己該做的都做了,但她麵對李舍的時候,眼神還是飄忽不定,不敢正麵看他。人的眼睛就是心靈的顯微鏡,有一點點雜質附在心靈上,就會被眼睛放大出來。

過去王春水下班回家,都是李舍圍著她轉,給她做飯給她端洗腳水,現在是她圍著李舍轉,她想盡力表現出自己對李舍的恩愛。晚上躺在床上,她會主動把身體送給李舍,但李舍卻很冷淡,即便是跟她做了,也是帶著一股仇恨。每次做完後,她心裏都有一種羞辱感。

終於有一天晚上,她忍不住對他說,你弄疼了我,就不能溫柔點兒?

李舍說,哦,嫌我不溫柔了?你是不是想去找溫柔的?

她氣憤地把李舍推下自己的身子,說李舍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我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能不能好好跟我說話?李舍說我對你不好嗎?就是因為這些年我對你太好了,你才覺得我窩囊,過河拆橋,你算什麼東西!

王春水心裏很委屈。我想盡辦法讓你高興,就怕引起你的誤解,什麼時候過河拆橋了?既然你不領情,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去吧,反正我問心無愧。王春水不理睬李舍,側身到一邊睡去了。

從這次爭吵之後,夫妻間的功課就荒廢了。

李舍不是不知道王春水對他的好,也不想看到王春水傷心地流淚,可他一想到王春水和李溪隨時都會離開自己,想到王春水可能又回到於天懷抱撒嬌,他就煩躁起來,想罵人。這種狀態的李舍,什麼都懶得做了,每天上班的時候,他腦子裏老是在想,王春水會不會跟那個假美國佬約會去了。他幹什麼都心不在焉,炒菜經常忘記放鹽,吃飯的職工對他發幾句牢騷,他就揮舞著炒菜的大鐵鍁,要跟張三跟李四拚命。

負責後勤的廠領導就找他談話了。李舍,你最近犯什麼病了?別整天咋咋唬唬的,不想幹了就走人。自行車廠的效益不好,廠子裏隔三岔五就要精簡一批人,李舍不是不知道。可李舍這些日子暈了頭,覺得丟失了什麼都無所謂了,就是不能丟了老婆孩子。

李舍朝廠領導瞪眼,說,少拿這個嚇唬我,有本事你就讓我下崗!

廠領導怔了怔,突然笑了,說,我沒本事,可我能讓你下崗。

就這樣,李舍被廠子裏精簡掉了,一次性拿了四萬塊錢,結束了他在自行車廠二十多年的大廚生活。

王春水覺得李舍整天呆在家裏不是辦法,就通過在美容店認識的客戶,給李舍找了一份工作,去一個地下車庫看車。地下車庫冬暖夏涼,遮風擋雨的,算十分不錯的工作。李舍不去,理由很簡單,就是不用王春水的關係戶。在他看來,能幫王春水的男人,都有圖謀。

他對王春水說,我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以後少跟這些人來往!

王春水不高興地說,你別瞎想,這都是我的客戶。

李舍粗著嗓門說,少跟我提客戶這兩字,什麼他媽客戶!

李舍整天閑家裏,內心的恐懼就一天天增長,對王春水防範也越來越緊。如果哪一天王春水出門的時候梳妝打扮了,他就懷疑她去約會,偷偷跟在她身後。為了跟蹤方便,他去買了假發和墨鏡,像特務一樣喬裝打扮,潛伏在王春水身邊,折騰了半個月,他終於有了重大發現。

這個星期六,王春水說要帶著李溪去看畫展。李溪喜歡畫畫,聽說去看畫展自然很高興,還對李舍說,爸你也去吧,咱們中午一起去吃麥當勞。李舍心情再壞,但對李溪卻不發脾氣,他從心裏愛李溪。

李舍說,我才不去看那些東西,你跟你媽去吧,我給你錢,中午去吃麥當勞。

王春水和兒子李溪剛出家門,李舍就跟在他們身後了。

其實周五的時候,於天給王春水發短信,說自己太想看看兒子李溪,請王春水一定給個方便,要不他就要瘋掉了。王春水想,李溪畢竟是於天的親生兒子,這麼多年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個兒子生活在世上,現在他想看一眼兒子,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或許滿足他這個要求,他就不會再給她打電話發短信了。她最擔心哪一天,於天昏了頭跑到學校或者她家裏去找李溪,那可就出大亂子了。於天跟李舍都瘋掉了,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王春水要做的,就是在李舍和於天兩個瘋子之間找到平衡點,讓他們都安靜地生活。

王春水給於天回了短信,明天上午在美術館見麵,我帶兒子去,你不能跟兒子說話。

於天早早來到美術館檢票處等待著,看到王春水從遠處走過來,他的目光就迫不及待地撲上去,在王春水四周尋找著。他看到了王春水身便的李溪,禁不住向前走了幾步。李溪已經長成小夥子了,一米六五的個頭,身體很壯實。他心裏說,這就是我的兒子,我於天的兒子!他真想叫李溪一聲。

王春水看到眼睛直直的於天,就用眼睛瞪他,但是於天什麼也看不到了,他的眼睛裏隻有李溪。王春水就搶先一步走到李溪前麵,擋住了於天的視線。於天這才看到王春水提醒的眼神。王春水和李溪從他麵前走過,他能夠看清楚李溪微微翹起的鼻子,這一點太像他了。

他尾隨在李溪身後,檢票走進展覽館。

李溪摟著王春水的脖子,像一對戀人似地在展覽館內慢慢地走著。於天躲在人群後麵,舉著攝像機把王春水和李溪的舉動都拍攝下來。李溪走到一幅人體藝術畫前站住,他的目光被畫麵上半裸的少女吸引了。這時候,於天大膽地走上去,緊挨李溪站著。

他聞到了李溪身上的氣息,淚水奪眶而出。

王春水急忙拉了李溪說,走了,這有什麼看的!

身邊看畫的人,以為當母親的不滿兒子看人體藝術畫,於是看著走去的母子背影笑了。

看完畫展,王春水帶著李溪走出美術館,就去了旁邊的麥當勞,於天也跟著進去了,坐在她的對麵。她有些生氣,給於天發了個短信,讓他不要老跟在後麵。於天回短信說,兒子真好看,長得像你,我還沒看夠呢。她看完短信抬起頭,於天正朝她笑。她就作出憤怒的樣子,瞪眼,咧嘴,咬牙。這些不正常的動作被李溪看到了。李溪順著她的目光,也就看到了於天。

李溪說,怎麼啦媽?他朝你笑什麼?

王春水慌忙收回目光,說,別理他,神經病。

李溪以為對麵的男人調戲母親,就說,我過去揍他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