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把子已經搜過了身,把手搭在了小夥子肩上,使勁推搡。小夥子眼裏露出迷茫神色,說道:“劉隊長這是不是一場誤會,我是來大槐樹尋親的,哪裏知道什麼金藏?”
“是啊,我們也不是出家人,要那些個東西做什麼!”妹妹從哥哥身後站了出來,滿臉無辜,拿眼睛掃一眼劉貴,又馬上避了回去,很是害怕的樣子。
劉貴見妹妹長得一張瓜子臉,兩眼幽深似潭,忍不住上下打量,“嘿嘿”一聲笑了。他走到兩人跟前,俯視著問道:“你們兩人叫什麼名字?”
“李方正!”
“李潔茹!”
“好!”劉貴想迎住李潔茹的目光,哪知李潔茹的目光垂了地。他拿手在油腦袋上抹一把,說道:“水老板,這兩人來多長時間了?”
“也就三五天,嗨,這不廣勝寺快辦廟會了嘛,來的人可真不少,我這店啊眼看就要住滿了。”
“行,各位休息吧,這兩人給我帶走!”劉貴簡單抱了一下拳,甩手往門外走去。
李方正扯起脖子,高聲疾呼,“你們冤枉好人,你們應該調查清楚,這是有人在陷害我,你們中計了。”
歪把子使勁往他腰眼上捅了兩下,甩著八字步說:“少給我耍滑頭,快走!”
“等等!”劉貴將邁出門外的腿收了回來,兩臂抱於胸前問道:“你說說看,是誰在陷害你?”
“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幹的,幹這事的人應該就在他們中間。”李方正眼裏突然有了悲憤之色,抬手指向擠在大廳的人群。人群裏騷動一下,大家都低了頭縮脖。
劉貴狠狠掃了剩下的人群一眼,警告道:“各位聽好了,不久就是廣勝寺廟會,要是有人再敢惹出亂子來,老子不管你是誰,在趙城縣的地盤上,都給我收斂點。走!”
“哥——哥——你們放了我哥!”李潔茹追到門口,傷心欲絕地喊。
“大家都早些休息吧,吵著各位了,明天我給大家送新炸的‘媽拖兒’(趙城小吃,玉米糖漿混合麵粉炸製的食品)嚐嚐。”水棲雲瞟了一眼李潔茹,冷冰冰的並不上前,朝其他人招呼。這事發生在她店裏,看不出有什麼驚慌,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不快。沒有了輕浮散漫的水棲雲,反而叫人看不懂了。
眾人開始散去,七嘴八舌的往各自房間走,“嘖嘖”聲不停,有好多人都把同情的目光放在李潔茹身上,搖著頭回了房間。
“放開我的手!”日偽一走,水棲雲的貼身丫頭蓉蓉趕緊上前把門關了。原來剛才店裏的夥計順子一直拽著她,她幾次想上前,都被順子給拉住了。
“劉貴就是小日本養的一條狗,總有一天,我要把他的尾巴給剁了!”說這話時,順子還一個勁的摸著胸口。他天生膽子小,在店裏跑堂,卻練就了一腔油嘴滑舌。平時沒事的時候,和客人逗個嘴解個悶子的,都不在話下。但真要遇著事了,卻往往躲在了一角,並不敢出頭。
“你?”蓉蓉撇了一下嘴。
“咋了,他要是敢動你一下,我就剁他的尾巴。為了你,我啥事都敢做。”順子脖子一梗,將手揣在了袖籠裏。
“誰信,滿嘴跑火車!”蓉蓉心裏很高興,故意說道。
“行了,你這個丫頭,姑姑到時死了,你都不會站出來!”水棲雲狠狠瞪了蓉蓉一眼,斥道。
“我早就想過來了,順子一直拉著我,我才不像他那麼膽小哩!”
“蓉蓉,你這心眼兒咋不透亮,我這是保護你擔心你呢。再說了,水老板有滿囤照顧,妥妥貼貼的,是吧水老板!”順子聳一下鼻子,兩眼猛一眨,做了個鬼臉。
“閉嘴,小心把你嘴給撕了!”水棲雲開始往樓上走,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癱坐在四方桌邊的李潔茹,欲言又止。
還是蓉蓉瞧見了她的心思,回屋將門關了說:“姑姑,看那兄妹倆挺可憐的,剛來這裏人生地不熟的就惹上了一身事!”
水棲雲房裏佛香繚繞,正北邊用垂簾隔開,供了一座觀世音菩薩,左右兩邊還有一幅偈語:觀從心底發,音自靜中生。佛鼎裏香灰落了厚厚一層,發出淡淡的清香,看得出來,是日積月累遺留下來的。房裏正中間擺一張八仙桌,四張凳子,凳子上刻著鏤空的騰龍戲鳳,讓整個房間顯得幹淨素雅又不至於空蕩。趙城人都說這個水棲雲水性揚花,但要進過她房間的人肯定就不這麼認為了。水棲雲的房間,半扇屏風,一簾垂珠,平實樸素,一點兒也不見花裏胡哨。但是,趙城人說水棲雲水性楊花也不是沒有理由的。她的母親去世得早,父親是縣裏有名的鄉紳,一直沒有續弦,把水棲雲嫁出去後,也算了卻一樁心事,前幾年也去世了。但哪曾想,剛嫁過去沒幾年,她那丈夫無緣無故地得了一場重病,也是一命嗚呼。丈夫的守靈期還沒滿,就見著水棲雲開始不安份地和人調情罵悄了。按理說,一個單身的寡婦,多少還是挺不容易,值得讓人同情的。但是,誰能容忍一個浪蕩的婦人?和水棲雲打交道的人,都是圖一樂嗬和玩笑。她也容易接近,漸漸的,大家都覺得這個水棲雲就是那麼一個風流女人,便默認了。但在外麵讓人生出不少非分之想的水棲雲,回屋之後,很多時間卻是在佛堂前度過,上香、禱告,從不耽誤。
水棲雲上了一柱香,坐在桌前,說道:“蓉蓉,你覺得李方正會是那個蒙麵人嗎?”
“不太像。那又會是誰呢?”
“那就不知道了,店裏人多手雜,不一定是什麼人幹的。”雖然這麼說,但在水棲雲看來,那個李方正兄妹根本不是普通的老百姓,出現在趙城,也著實令人生疑。
“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麼幹?”
“為什麼?還不是為了《趙城金藏》。”水棲雲若有所思,抬眼望向黑洞洞的窗外。窗外被一片霧色迷漫了,在天和地之間織了一道輕紗,那些輕紗飄來蕩去的,一會兒像波濤起伏,一會兒又像蒸氣飄逸,沒完沒了,非得要等太陽出來,它才會徹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