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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駐趙城指揮部,牆上掛著大幅地圖,電報聲響個不停。指揮官橫山一郎少佐接到了一份密電,說是有大日本帝國東方文化考察團,特奉天皇旨意,到山西趙城來探尋一件絕世瑰寶,命令指揮部與其密切配合,爭取盡快將寶物運抵東京,敬獻天皇。落款是1942年3月14日。

自從趙城淪陷以後,日軍就將整個縣城控製了,燒殺搶掠無所不為,時不時還下鄉掃蕩。1933年,《趙城金藏》被發現後,就在世界上引起了強烈反響。後來,北平圖書館還將一係列金藏做過展出,更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被稱為稀世珍寶。戰火燒掠到趙城以後,日本人終於有機會把目光描向了金藏,準備進行赤裸裸的文化侵略。

日軍指揮部是幾排平房,圍成了一個大院子,大門口有日軍站崗,還用鐵絲搭成了路障,坐落在趙城的東南角。副官邊渡浩野看了密電,有些不明白,說:“橫山少佐,趙城縣的絕世珍寶已被我們搶掠一空,早已存放在倉庫,過不了多長時間就能運到太原,哪還有什麼絕世瑰寶?”

橫山一郎腳蹬長筒馬靴,戴著白手套,手握腰刀,頸後的肥肉密集得就像抬頭紋。“愚蠢,考察團要探訪的絕世瑰寶是《趙城金藏》!”自從占領趙城以後,他便壓根瞧不起支那人,在打擊八路軍和遊擊隊這件事上,他是下了大功夫的,隻是收效甚微。現在聽說日本的東文化考察團要過來,他馬上就想到了安全問題。

“皇軍的職責是攻掠城池,趙城已經被我們攻陷,那些金藏能有多大價值,值得如此大動幹戈。”

“混帳!考察團自有用意,執行命令!”

“是!”邊渡浩野站得筆直。

站在一旁的翻譯袁文耀是中國人,他穿一身中山裝,戴著圓框眼鏡,胸前別一支鋼筆,謙卑地走上前。“少佐,要不要盡快安排下去,做好接站事宜。”

“是的,文化考察團帶隊的是上原康夫先生,此人很有頭腦,但也很自負,不好接近,必須要確保他們的安全。”

說起來,上原康夫還是橫山一郎的老師。起初上原康夫以文化學者的身份在中國呆了近二十年,上海租界、東北、北平都曾留下他的足跡。他曾經自負地說過,對於中國,他比中國人自己都了解。上原康夫六年前才回到日本,擔任軍校的教授,在他的眾多學生中,就有橫山一郎。

“是,我馬上布置,確保萬無一失!”袁文耀低頭應道。在日本人麵前,他總是一幅謙卑的樣子,隻是從他的眼裏,能看出讀書人的憂鬱。

“先等等,讓劉貴進來!”橫山一郎抬起一雙鷹眼,下了命令。

劉貴佝僂著腰,在指揮部院子裏等待招見,他本來無所事事的抬頭看院子裏的鳥叫,聽見袁文耀喊他,腰一下就繃直了。他小跑進屋,諂媚笑著說:“太君,您叫我!”

“我問你,昨晚來偷窺我皇軍倉庫的是什麼人?”橫山一郎臉上麵無表情,牙骨顴起。

袁文耀翻譯一遍,劉貴馬上說:“報告太君,人都被我抓住了,審了一夜。其中一個叫李方正的有很大嫌疑,但是到目前為止還沒招。不過太君放心,我有辦法讓他開口。”在用刑逼供這方麵,劉貴還是有十足把握的,要不然他也當不上日偽隊長。有一次抓住了一個疑似共匪的人,劉貴硬是將人屈打成招,到皇軍那裏領了賞錢。將那“共匪”槍斃以後,劉貴的名聲便愈發大了起來。

邊渡浩野喜歡戰爭和暴力,凶殘成性,在他看來,沒有武力征服不了的事情。他一巴掌拍在桌上,馬上就要動粗:“好大的膽子,再不招,就將他拉到城門口槍斃示眾,以顯我帝國雄威。”

“袁先生的意思呢?”橫山一郎冷冷問道。

袁文耀沉吟了一下,建議道:“萬萬不可要其性命,如果真是此人,反要留他活口,放長線,釣大魚,從他嘴裏想必可以得到我們想知道的東西。”

橫山一郎陰險的笑了,咬牙道:“放長線掉大魚,好好審!目前八路和遊擊隊還很猖獗,不能放走一個漏網之魚。”

“是,太君您放心,有我在,一個八路都別想從我眼皮下溜走。”

袁文耀扶一下眼鏡,說道:“好象不對啊劉隊長,昨晚來窺探倉庫的隻有一人,你抓來了兩人,這裏會不會有什麼紕漏!”

劉貴打了個嗑巴,說道:“不……不會,這小子住在水棲雲客棧,我們一路追過去,將客棧都包圍了,他飛都飛不走。另外一個趙三,是小偷小摸,我也給他一塊兒弄回來了。”

袁文耀說:“這樣,一會兒我看看去。”

劉貴有些不情願,又不敢得罪袁文耀,撇嘴說:“行,袁先生可真是事必躬親!”

“大家都是為皇軍效力,又何必客氣!”

袁文耀隨劉貴去了牢房,隻見李方正綁在一根木杆上,已經被打得體無完膚。他低垂著腦袋,看都不看來人。

劉貴叉著腰,趾高氣揚地問:“說,是誰派你來的?你要是不說,活著走不出去,要是招了,皇軍還能放你一條生路。”

李方正睜開血淋淋的眼睛,用力挺了挺脖子說:“你們抓錯了人,上當了。”

“謔,還嘴硬!”劉貴又要動手打。

袁文耀製止道:“慢著!你說有人栽贓,別人為什麼栽贓給你?”

“什麼狗屁栽贓!”劉貴將刀子和紙條掏出來:“我這是人贓俱獲,這小子一看就是不老實!”

李方正吐一口血水,說道:“昨晚我一步也沒離開客棧,想要乘亂栽贓是件很容易的事!”

袁文耀走近一步,盯著對方問:“就算乘亂栽贓是件很容易的事,為什麼單單栽贓給你?”

袁文耀剛說完,突然愣了一下,他在滿是血腥味的牢房,他嗅到了一股清香,非常淡雅。再看李方正腰間,紮著一個香囊,於是挑起來問道:“你的?”

“嗯!”

香囊用絲線透邊,上麵紋出一朵荷花,做得還算精致。袁文耀舉起來聞了聞,說道:“裝的是茉莉、香草、菊花、山茶、桂花嗎?”

李方正眼裏呈現一抹精亮,努力揚了揚頭說:“是的,五味香囊。”

袁文耀放下香囊,回身說道:“劉隊長,這個人你先不要動,交給我,會有安排。”

劉貴斜了一眼兩人,看出了一絲異樣,不放心地說:“交給你?我這裏倒好說,隻是皇軍……”

“你放心,人先放你這兒,不要輕舉妄動,接完站後我會和皇軍溝通!”

劉貴盯著袁文耀的背影,怒火中燒。媽的,這事弄不好就會被他攪黃,少了一門立功的機會。劉貴怒火中還有一絲嫉妒。雖說和袁文耀同是中國人,但橫山一郎卻非常相信袁文耀,這是他所沒有的優勢。這讓他感覺在袁文耀麵前,始終提不起氣來,遇到中國人,他是硬氣慣了的。但在袁文耀跟前,他還真得小心些應付。

橫山一郎按照電令內容,準備親自迎接上原康夫,他讓劉貴帶人封鎖了各交通要道,早早的等在了郊外火車站。郊區火車站離煤場不遠,顯得有些淩亂,到處都是烏七八黑的顏色,重金屬讓人生出一股層次感。火車站早已經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站口摩托車上架著機槍,黑洞洞的瞄向遠方,讓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橫山一郎還不放心,讓袁文耀傳下話去,說趙城的遊擊隊活動還很頻繁,和上原康夫第一次見麵,一定要保障安全,不能讓他們鑽了空子,要是有人膽敢阻攔,一律格殺勿論。

劉貴領了命令,帶著手下由火車站往外推進,走了好幾裏,也沒發現遊擊隊。歪把子端著一把槍,像揣著一個燒火棍,他覺得納悶,說道:“隊長,這來的到底是個啥人物,怕是來頭不小吧,兄弟們可都出動了。”

“甭管來的什麼人物,日本人就是爺!給我搜仔細嘍,不能出一點兒差錯,聽到沒有?”

“你放心,遊擊隊也不傻,今天皇軍大部隊都來了,他們哪還敢往槍口上闖,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