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是這麼個道理,怕就怕遊擊隊不跟我們講道理。”劉貴上了幾次遊擊隊的當,如今也變機警了。在他印象中,遊擊隊幾乎不孔不鑽,追也追不著,打也打不住。趙城縣三道城門,都由他手下設卡檢查,但根本沒查到過遊擊隊,剩下的所謂遊擊隊員都是他屈打成招的。歪把子說遊擊隊一般都在鄉下活動,結果遊擊隊到城裏來炸了皇軍的吊橋。劉貴又讓手下喬裝打扮成賣碗補鍋的,去鄉下轉悠,一去鄉下,遊擊隊便馬上能發現他們是偽軍漢奸,把他們往死裏揍。

不遠處,傳來火車的轟鳴聲,蒸汽在天上散成了花。邊渡浩野報告道:“少佐,火車進站了。”

橫山一郎正了正軍帽,站得筆直。隻見火車穩穩進站,上麵稀稀拉拉下來十幾個人,再也不見有人下來,火車拉響汽笛又走了,根本沒有文化考察團的影子。橫山一郎臉色鐵青,手握刀柄叫道:“人呢,上原康夫到哪裏去了?”

邊渡浩野有些緊張,額頭上出了一層冷汗,看著遠去的車尾,說:“考察團會不會出了意外?”

橫山一郎吼道:“趕快分頭去找,考察團出了事情,你我統統完蛋。”

邊渡浩野氣急敗壞,他在原地轉了兩圈,武斷地說:“肯定是被遊擊隊劫走了,一定不能放過他們,馬上進行圍剿。”

袁文耀倒顯得鎮定,說:“太軍,從時間上來看,火車並沒有誤點,何況上原康夫君也是一身武藝,手下還有幾名高手,我覺得被遊擊隊劫走的可能性不是很大,我們再四處找找看。”

其實,上原康夫知道橫山一郎要興師動眾地去接站,這正是他不希望看到的。為了避人耳目,他們提前下了火車,悄悄混進趙城,去了日軍指揮部,跟橫山一郎會麵,詳細說明了這次赴趙城的真實目的。橫山一郎表示一定全力支持上原康夫的行動,把趙城金藏奪到手。之後,橫山一郎讓老師先去歇息,他早就在日軍指揮部給上原康夫一行安排好了下榻的地方。上原康夫搖搖頭,說他們已經查訪好了,趙城的水棲雲客棧是個不錯的地方,他們準備住到那裏去。橫山一郎不理解上原康夫的舉動,吃驚地看著他。上原康夫走到軍事地圖前,在趙城縣的位置上劃一個勾說:“橫山君,我們是以文化考察團的名義來的,中國有句古話,叫做知已知彼,百戰百勝。所以我們要和各種人打交道,而水棲雲客棧就是一個絕好的地方!”

橫山一郎來回踱步,高統皮靴敲得地板“啪啪”直響,終於在桌子前站定,說道:“上原康夫老師,我很擔心你的安全!” 趙城攻陷以後,遊擊隊四處搞偷襲,炸了日軍的吊橋和彈藥庫,搞得橫山一郎焦頭爛額。

上原康夫自信地說:“你放心,我隨身帶的五個人都是武林高手。”

“我派一支小隊駐守在客棧門口,到時聽憑老師差遣!”

“不用了,你的好意我明白。我了解中國人,中國人喜歡貌合神離,而我們要做的就是貌離神合,讓中國人對我們考察團放鬆警惕,但是一有事情,我會馬上通知你。”上原康夫托出了他的如意算盤,這招不可謂不狠,為了金藏,他是下足了功夫。

上原康夫跟橫山一郎偷偷會麵後,又悄悄出了日軍指揮部,帶著考察團一行人,直奔水棲雲客棧。

水棲雲客棧座落在趙城縣最繁華的貢院街道上,兩層木板樓顯得古色古香,整個客棧呈“回”字形,當中便是天井和院子。客棧一層是打尖吃酒的地方,二層才是客房。因為老板水棲雲的緣故,客棧在趙城縣也頗有名聲。水棲雲人長得漂亮,性格也是潑辣隨和,和誰都能調笑上兩句,客棧要的就是一個氛圍,一來二去,不管是外地的還是本地人,都願意去她那裏住店喝酒。平時,水棲雲就搬把椅子,往半米高的青石店麵門前一坐,隨意的曬太陽。但她卻並不閑著,見人來了,就起身招呼,“死鬼,好長時間都不過來喝酒,怎麼了,兜裏的錢都逛窯子了!”

“水老板你這裏多少錢逛一次啊?”

“我這裏倒是能賒帳,你敢不敢來!”

“賒帳?喝酒我不敢來,逛窯子我倒敢來!”

“去你的!”見到另一人,水棲雲又邁過青石板,扭臀迎了下去:“哎喲,我家六哥呀,好久不來了,快進店裏坐坐,我這裏來了上好的花茶!”

這個時候的水棲雲,像一條歡快流動的小河,嘩啦啦直響,讓人一眼能看到透底。

有時候,不到飯點,店裏沒人了,水棲雲還是坐在店門前,愣神般地看著遠方。有人主動打招呼了,她隻是附和般地應和著。沒人打招呼,能坐上一小時,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這個時候的水棲雲,像一潭深幽的湖水,表麵平靜,卻深不見底。

此時,1942年的農曆新年剛過,整條貢院街道人來人往,有捏糖人的,挑豆腐的,開布店的,吆喝聲此起彼伏。家家戶戶還貼上了剪紙,喜慶的大頭娃娃,趕驢揚鞭的老漢,形形色色,目不暇接。大門口貼的木板年畫更是趙城縣的絕活兒,又叫點香刻年畫,先點香在木板上勾出圖形,再用刻刀雕版,刻刀講究“伐”、“跟”、“支”、“挑”等手法。熟練的師傅們,刻刀如一根紅櫻槍握在手中,刀刀見筆鋒,刻得栩栩如生,真個是鬼斧神工!

客棧堂屋裏頭,順子和蓉蓉正在擦桌子,準備迎接客人到來。蓉蓉剛滿十八歲,正是花一樣的年紀,她擦桌子時,腰和臀部扭動起來,衣襟往上一扯,就露出了腰下麵的肉肉。順子眼珠子馬上就盯過去了,直直的看。蓉蓉一回頭,發現了順子不老實的眼睛,趕忙將衣服往下扯,說:“順子,爛了你的眼睛!”

順子臉不紅心不跳,不甘願地說:“爛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啥錯?”

“你心裏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啥?我的眼睛老老實實的,要說不老實,倒是我這顆心,總惦記著一個人。”順子說完,目光火熱的看著蓉蓉。

“那就爛了你的心!”蓉蓉說完,扭頭往後麵廚房走去,走到一半,停住步子回頭看了看呆呆的順子,忍不住笑了。

見蓉蓉並沒有生氣,順子也心滿意足的笑了,哼著歡快的小曲擦起桌子。

客棧外邊,水棲雲正在招攬生意,眼見一行人朝客棧走來。為首的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帶金絲邊眼鏡,頭發梳得油光水滑,嘴角上麵的八字胡修得齊齊整整,他提著皮箱,後麵還跟著五個僧人,僧人頭戴鬥笠,身穿青色敞袖僧服。由於打扮怪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視。

見有人住店,水棲雲馬上迎了過來,一笑三顫地說:“喲,幾位外地來的吧,趕快屋裏請,有幾間上好的房給幾位備著。”

“本人是從日本來的上原康夫,還請多多指點。久仰水老板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為首的中年男人顯得彬彬有禮,彎腰說道。

聽說是日本人來了,水棲雲吃了一驚,但旋即就放鬆下來,兩手端在小腹前打趣道:“沒想到上原康夫先生中文說得這麼好,得空您得教教我!”

“不敢,中華文化博大精深,本人早年曾在中國遊曆,隻是掌握了皮毛,此次是抱著學習的態度來的。”

水棲雲眼睛撲閃幾下,嫵媚的說:“上原先生真是謙虛,實在不行,您教我幾句日文也行啊。”

“水老板真想學?”上原康夫顯然很感興趣,扶了扶眼鏡,仔細地打量。

“開個玩笑,我隻是一個粗人,哪敢和有學識的人相比,還學習外國話,不被人笑掉大牙了!”說完,水棲雲彎了楊柳腰,掩嘴兀自笑得一臉嬌羞。

“也不全是這樣,本人帶領的東方文化考察團,此次是本著考察交流兩國文化而來。”

“是嗎?歡迎歡迎呀。”水棲雲雙手拍了拍說:“不過,上原先生到這裏來,應該住到日軍司令部呀。”

上原康夫就很坦誠地說:“我這一路上,聽到的都是日軍的暴行,作為一個日本人,我為他們感到恥辱。日軍隻知道燒殺搶掠,我絕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汙。我們此次考察,和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