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囤哥自己,他知道落到日本人手裏,難逃一死,當時就撲到姑姑懷裏,抓住姑姑手裏的槍,扣動了扳機。”

“是水老板告訴你的?”

“嗯,姑姑很難過,昨晚在菩薩麵前跪了一夜,哭了很多次……你們走後,姑姑很擔心,她對你可是真心好……”

“你轉告水老板,我沒事。我們八路軍不會錯怪一個好人,希望她能夠多做善事。”

樓下傳來順子的聲音:“蓉蓉——”

周和平往樓下看,見順子正四處張望,說道:“好了,不要告訴其他人我來過。”

蓉蓉點頭:“你出門的時候要小心,門口有盯梢的狗。”

“我看到了,是保安隊的人。”

蓉蓉送周和平出門,順子跟在後麵看,琢磨道:“這個人怎麼有點麵熟?”

“趕快忙你的!”

周和平走遠了,順子才猛然想起來,問道:“剛才那人是誰?我怎麼看著像周老板?”

蓉蓉裝作生氣的樣子:“瞎說,是一個過來住店的客商,沒有滿意的房間,他才走了。”

順子愣愣的看著蓉蓉,滿臉狐疑。

回了城,王紳士跟周和平分別行動,馬不停蹄地去了馬清遠家裏。他必須不動聲色又緊鑼密鼓地做好工作,給八路軍爭取機會。

馬清遠一臉愁雲,坐在客廳的椅子上歎氣,對王紳士無力地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王紳士其實已經猜到了他的心頭思,卻故意不點破,裝出不懂的樣子問道:“馬兄咋啦,像霜打了似的?”

馬清遠黯淡的看他一眼,欲言又止:“你心裏清楚的,你看……嗨!”

王紳士傾了身子:“還是秀秀的事?”

“昨晚又惹惱了劉貴,他說我跟八路串通一氣,我哪裏知道戲班子是八路?”

王紳士安慰道:“那也不是你的事,是他請了戲班子去的。”

馬清遠無力的垂下了頭:“訂婚宴都吃了,你說這事咋辦?”

“你沒跟李先生商量?”

“他讓我們別急,先順著劉貴,可這樣順下去,生米做成熟飯了啊!”

王紳士暗示道:“不會的,李先生既然說了,你就別急,依我看,李先生不是一般的人物。”

“你是說他……”馬清遠在琢磨話裏的意思。

王紳士並不點破,說:“李先生很沉穩,說明他心裏有數,現在就看李先生是不是真心喜歡秀秀。”

馬清遠想了想,說:“看樣子喜歡,誰拿捏得準啊。”

“也是,你看周老板,誰能想到他是八路,還是大名赫赫的八路軍偵察科長,這年月呀,做事情真得小心點兒。”

說起八路,馬清遠更顯焦急,眉頭皺成了一個疙瘩。“可不是嘛,我心裏正後悔哩,秀秀生日那天,我還給了周老板一個嘴巴,他要是心裏記恨我……唉,八路做事情可是神出鬼沒。”想起這件事,馬清遠心裏隱隱有些後悔,八路真要再報複他,就是雪上加霜了。他風風雨雨幾十年,生意上什麼樣的事兒都遇到過,卻沒想到最終在這件事上栽了跟頭。

王紳士點頭誘導:“嗯,就怕他們把你當成了那種人。其實咱們都是有良心的中國人,不但沒做虧心事,還做了許多善事,就說保護寺院金藏吧,你費了多少心思和錢財?說小了,你是保護咱趙城的寶貝,說大了,你這是保護咱們民族文化瑰寶呀。”

馬清遠仿佛看到了一絲希望,讚成地說:“對對,王老弟呀,我身邊的人就你了解我,你說我馬清遠在趙城,為百姓做了多少好事?可八路不知道啊。我恨劉貴這個狗漢奸,恨死了,也恨日本鬼子。”

王紳士擺手示意他小點聲音:“當心、當心,現在到處都是特務的耳朵。”

“嗨,什麼世道呀!”

王紳士解釋道:“其實,八路這次來,是對付日本考東方文化察團的,不想讓日本人把金藏弄走,也是為了保護寺院的金藏,要是他們知道馬兄曾經為金藏付出的心血,對您定當肅然起敬。”

馬清遠思考著,點頭:“是啊,不管誰接手金藏,就是不能落入日本人手裏。”

這些日子水棲雲像變了一個人,總是坐著發呆,一隻手撐在頭上,望著街道。有時,她會突然地站起來,衝廚房擺頭,剛要張口喊,卻又咽了回去,淒然地坐下。每天,她都不會忘了給滿囤燒香,跪在菩薩跟前禱告。幾天下來,水棲雲身上的胃病又犯了,臉色臘黃了許多。

見水棲雲消瘦下去,蓉蓉很心疼,端了水杯,把藥丸遞過來要讓她吃藥。

水棲雲接過藥丸子,看了看說:“這藥,苦死了,我都吃夠了。”說完,把藥丸子拋到了地上。

蓉蓉一驚,忙上去勸說:“姑姑,你怎麼丟了?這幾天你老胃疼,睡不好覺,看你的臉色,都成什麼樣子了。”

水棲雲賭氣地說:“管它什麼樣子,這輩子不睡覺了,死了後睡個夠!”

蓉蓉不高興地說:“又說這種話,死了死了的,你不是說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你去做,你還有許多夢,等著你去實現。”

水棲雲怔住了,夢囈般地自語著:“許多夢……”蓉蓉趁機把一粒藥丸塞給她,水棲雲接了過來,機械地舉起藥丸放到嘴裏,她咀嚼著藥丸,臉上顯出美好的向往,竟然忘了喝水。

蓉蓉提醒:“喝水、喝水呀,不喝水多苦?”

水棲雲已經把藥丸咽了下去,抿了抿嘴,仿佛回味無窮。蓉蓉扭臉笑了:“一說夢,你就癡呆了。”

水棲雲回過神來,看了看蓉蓉,真切地問:“蓉蓉,順子對你好嗎?”

蓉蓉有些不好意思,看到水棲雲很認真的樣子,臉上露出了緋紅,說:“嗯,好。”

水棲雲點點頭:“好是好,可是……你不能完全相信他,該說的話說,不該說的不要說。”

蓉蓉連連點頭:“我知道姑姑。”

“順子人不錯,可是要在一起生活,你還要再仔細摸底,要跟你共生死共患難才行。”

蓉蓉乖巧地點頭,眼裏有了些許淚光,說:“姑姑,你也該考慮考慮自己了。”

水棲雲繼續叮囑:“好好打磨他,要靠得住。滿囤死了,我總覺得自己缺胳膊少腿的了。”

蓉蓉看到水棲雲傷感起來,眨了眨眼,想轉移她的注意力,說:“唉,戲班子周老板,要不是八路多好呀。”

水棲雲明白蓉蓉的意思,看了一眼說:“這就是命運,也是緣份,以後你會明白的。”

“我看……你對周老板挺好的。”

水棲雲笑了:“逢場作戲,你也當真。”

蓉蓉肯定地說:“我看出來了,這次你不是逢場作戲,是動了真情。”

水棲雲有些慌張地摸了臉,說:“我,動真情了嗎?”

“還有,周老板今天來客棧了。”

水棲雲站起來:“啊,他來客棧了,他還好嗎?這個時候多危險,滿城都貼的布告,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蓉蓉盯著水棲雲的臉色,笑了:“姑姑這麼關心他,還在掩飾,周老板叫我給你帶聲好,他還問了問李家兄妹的情況。”

水棲雲“哦”了一聲,目光漸漸變得溫暖而潤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