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想不起男人姓什麼,田湄隻好放棄了與他打招呼的念頭,她總不能叫他劍俠經理吧?她一個人走出了報社大門。街上行人已經不多了,車流也漸漸稀疏。田湄望望天空,有月亮,看來明天還能天晴。這讓她心裏舒坦了一些。
有輛車從後麵慢慢開過來,田湄往邊上讓了讓,車卻滑得更慢了。等田湄回頭時,車又滑走了,然後加速駛遠。田湄認出是那個男人的車,心裏一時有些不好受。在她看來他應該搖下車窗,伸出頭說,要不要我送你一段?那樣的話,田湄會毫不猶豫地坐上去的,她真的覺得很累,真的很希望有人送她回家。
但是,田湄也隻能是歎口氣了。
走了兩步,她放棄了坐公車的打算,招手叫了輛的士,決定享受一下自己渴望被人送回家的滋味兒,盡管這人是個陌生人。
日子一天天過去,田湄與男人仍是時時碰到,但仍沒有進一步的交往。田湄因為往事,心裏對男人懷有一份歉意,見麵時態度總是很好。但男人似乎並沒有一點兒感覺,很無所謂的樣子。田湄想,看來他還是不想和自己交往。不然他幹嗎不主動給她一個名片?也許他對往事仍耿耿於懷。也是,一個大男人,幹嗎要和一個否定過自己的女人重修前好呢?何況還沒好過。
田湄對此倒很想得通。隻是有一點讓她苦惱,他們總是要碰上,每次一碰上,田湄就會被那個苦惱纏住:他到底叫什麼劍俠?至今她已經試過20個以上的姓氏了,沒有一個對上號的。有一回她幾乎確定他叫孫劍俠了,可再到見時,她又把它否定了。為此,田湄真恨不能找一本百家姓來翻翻。
由於想不出男人姓什麼,田湄心裏那個喝茶的念頭也一下子淡了許多。她覺得自己怎麼能和一個不明不白的人喝茶呢。
但是有一天,事情終於起了變化。
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這樣的。這天中午他們又在餐廳碰上了。男人先到,田湄後到。田湄看見他,還是習慣性地點點頭,好象一個老熟人。男人買了飯菜,主動坐到了她的對麵。
男人坐下之後對田湄說,有件事,我一直想問問你。田湄問什麼事。男人似乎有些猶豫。田湄敏感地想,該不是問當年為什麼拒絕他吧?那可不是一兩句話能說清楚的。田湄這樣想的時候,突然就說出了那句她一直想說的話,她說我們這個大樓的頂樓上有個茶室,相當不錯,要不咱們上那兒去說?男人立即同意了,於是兩人約好今天下午4點在茶室見麵。
天氣雖然不是特別的好,也還符合田湄的要求,多雲,陽光偶爾從雲層裏款款步出,俯視人間。但不知怎麼,田湄心裏並沒有出現想象中的期待和興奮,反而很不安。她不斷地猜測,男人找她問什麼事?或者說,是真的有事,還是借口有事想和她聊聊?聊什麼?是往事還是今天?
田湄想,最好他也和自己一樣,隻想找個人喝喝茶。
不管怎麼樣,田湄決定下午早些上去,把那個靠窗的位置占上。她想象中的下午茶就是在那個位置,朝西,午後的陽光正好照射進來。
不過,當田湄真的在那個位置上坐下,並且麵對那個男人時,心裏一點兒情調也沒有了。她滿腦子被一個非常具體的問題占據:他姓什麼。到底是什麼劍俠?田湄決定在沒弄清楚這一點之前不展開談話。
小姐走過來,問他們喝什麼茶。田湄征詢男人的意見,男人反問她。她就點了一壺碧螺春。
男人說,好象你們搞文字工作的人都喜歡喝茶?
田湄說是。
男人說,這些年你還好吧?
田湄說,還好。
茶送來了。透明的玻璃杯裏,葉片還卷縮著,隻透出一點點綠。田湄端在手上,讓陽光透過,葉片輕曼地舞著,漸漸舒展開來,讓田湄心裏找到了一點感覺。她說,我最喜歡看茶葉泡開的樣子了。男人聽了這話,也端起杯子來看,正想說什麼,手機響了,男人說了聲抱歉,就去接電話。
田湄覺得有些掃興。喝下午茶時真不該有電話攪進來。她把頭轉向窗外,遠近都是樓房,高高低低,灰成了一片。即使是午後的陽光也無法把它們照得溫暖明亮。她想,等男人接完電話,她就說,我提議咱們都把電話關掉。但她聽見男人在一旁打電話的聲音有些不快。似乎是工程出了什麼麻煩。
男人關了電話抱歉地說,對不起。田湄說,你沒事吧?男人說問題不大,工地上有些麻煩。田湄就不好說關電話的話了。她忽然說,咱們還沒交換名片呢。男人說,就是,我老忘。男人一邊說一邊摸出皮夾,但翻了一下後說,真不好意思,我的名片用完了。這樣,我給你寫一個。
男人撕下一張紙,熟練地寫下3大串阿拉伯數字,辦公室電話,家裏電話,還有手機。但田湄最渴望見到的那個姓卻沒有出現。田湄假裝不經意地說,還有你的大名和公司的大名呢?男人就又低頭寫。寫了公司正要寫他自己的名字,手機又響了。這次男人連對不起都顧不上說,趕緊接電話,而且很快就皺起了眉頭。
田湄聽出還是剛才那件令他撓頭的事。看來他必須馬上趕過去。
田湄端起茶杯細細地看,所有的葉片都已舒展開來,葉片上的莖脈清晰可見,好象回到了陽光照耀下的山坡。
這麼好的茶,隻好自己一個人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