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道溝的一頓飯
昨天的一切仿佛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往事有喜有悲，悲喜參半。
我常常想起二道溝兵站的那頓飯風把當年幼稚的快樂帶走，滴滴眼淚仍然留在那片春天總是一閃而過的荒原上。
二道溝是可可西裏一個很不起眼的小地名，在地圖上找不到。它的海拔高度4700多米，位於長江源頭五道梁和沱沱河之間的一處窪地上，多虧高原幹旱，要不這裏會聚起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青藏公路通車後不久，二道溝曾設立過兵站，專為過往的汽車部隊解決吃午飯問題，所以稱中午飯，隻管飯不留宿。中午站？這是個新鮮名稱那時候，青藏公路的路況極差，沙子填坑，石子鋪路，車輪碾上去沙石亂濺，擋風玻璃翼子板整日叮叮當當的像敲鼓。從五道梁到沱沱河的200多公裏路，汽車兵兩頭摸黑要顛簸整整一天，如果途中拋了錨，那就更說不準何時才能到站。在這段路中間設個中午站，兵們有個歇氣吃飯的地方，汽車也需要加油加水排除故障：可悲的是，二道溝的自然條件太不盡人意了，缺柴，少水，氣候酷寒，幾乎一年四季都泡在四五級的大風中。汽車兵們寧肯餓著肚子也不在這裏停車，半碗米飯半碗沙，端起飯菜難下咽。中午站名存實亡。兵站的同誌待不住了，他們站在公路上攔車，央求戰友進站就餐。過路的官兵說二道溝這個鬼地方，九年不來，十年不想。”1960年初，上級一張紙令，二道溝兵站便撤消了。事情往往就是這樣，隻有在失去了你曾經擁有的東西之後，才會覺得原來應該珍惜它。茫茫荒原上的二道溝一下子變得空蕩蕩，淒涼，冷落。其實，隻要那縷坎煙在風中飄散，汽車兵就會感到這兒是自己溫暖的家。二道溝不能沒有兵們歇腳的地方。1961年9月，二道溝兵站又恢複了。仍然是隻管一頓中午飯。
不能讓季節停留在冬天。
重新開張的二道溝兵站，首當其衝的任務是為過往的戰友做好這頓飯。於是，就有了讓我現在仍然懷念的那頓飯。那是一頓當時讓奔馳在青藏線上的汽車兵饞得流口水、咽到肚裏好些天都能嚐出香味的飯菜。它之所以如此誘人，是因為可可西裏的野兔、黃羊等野生動物上了餐桌，使兵們大開胃口。自從踏上青藏線執勤以來，他們什麼時候咀嚼過這樣美味可口的飯菜？
穿過可可西裏的楚瑪爾河，愉快地，跟著太陽流浪。
不要責怪這些兵們成了少見多怪的饞貓，也不必輕蔑這些野味原本就上不了的宴席（那個年代確實如此）。不應該忘記的是，當時我國是在三年饑餓的困難時期，人們幹澀的胃囊幾乎像風幹了的樹皮。國家對所有的可以進入人體作為營養的主副食，都實行定量供應。在這種背景下出台的二道溝兵站的那頓飯，受到官兵們的青睞絕對是在情理之中。翻閱當時我的日記，枯黃發幹的紙頁上清楚地記載著：每個人每月供應豬肉1斤，食油8兩，糧食也由原先的45斤減至35斤。
多少年後的現代人無法理解的這個現實，那個年代確實困擾著每一個中國人的嘴巴。首先是為了生存，他們的肚裏需要油水，油水！出現在二道溝兵站餐桌上的野味，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大家的這種願望。
我絕對沒有對二道溝兵站殺戮野生動物的行徑進行辯解的意思。我隻是想急於真實地告訴今天的讀者，在那個你們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特殊歲月裏，缺吃少喝的辛勤奔波的汽車兵，實在是盼著吃上一點漂著油星的飯菜。這樣，二道溝的那頓飯對增進官兵們的食欲、激勵他們完成繁重的運輸任務所起的作用多麼重要，就一目了然了。兵站的同誌們始終如一地認為，自己風餐露雪地打獵改善夥食，是真心真意地幫助國家渡過難關。要不，在1962年的“四好”總評中，他們怎麼會獲得四好兵站的殊榮？還有，在1963年初總後勤部又給他們記了集體二等功，並把一麵“全心全意為過往部隊服務”的獎旗贈給了他們。了解了這些基本情況後，你就很容易理解我為什麼當時從我工作的汽車團超越職責範圍，跑到二道溝兵站去采寫了一篇不算短的通訊稿，你也就不難理解為什麼《人民軍隊報》和《高原戰士報》，分別於1963年10月10日、12月18日刊登了這篇通訊。需要說明的是，那時我是一個在團隊基層任職的準尉軍官，所有的報社沒有我認識的一個人，通汛稿寫出來後剪去右上角，寫上稿件二字，不用貼郵票就可以寄往全國任何一家報社。我的通訊被刊用了，而且還評上了紅旗稿件。我真的很留戀那個已經逝去今後恐怕再也遇不上的年代。
節省筆墨的最好捷徑是引用現成史料。
我不願意用冗長的文字，去敘述二道溝兵站做好這頓飯的起因以及曲折過程，才決定摘錄那篇通訊的一些主要章節。當然也不排除另一層意思：這樣才能更客觀更真實地再現當年的情景。
這篇通訊的題目是《霍霍西裏草原上的新村》，副標題為“二道溝兵站克服困難頑強建站的故事”。霍霍西裏即可可西裏，蒙語美麗的少女”的意思。另有一種說法，認為可可西裏是蒙語中的“青色山梁”的意思，據傳這是十七世紀蒙古人和碩特考察此地時的命名。大約可可西裏太荒涼了，人們更願意使這個地方多些色彩和聯想，因而“美麗的少女”的說法說一直流傳了下來。可可西裏位於昆侖山和唐古拉山之間，麵積約25萬平方公裏，它一直保留著原始狀態的自然之地，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就有：野犛牛、西藏野驢、白唇鹿、雪豹、藏羚羊、金雕等。二道溝兵站就座落在這片荒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