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五道梁,埋在小河旁。”這句民謠就這樣叫起來了。那個最大的墳包,其實安葬的是一個不足10歲的女孩。她由媽媽帶著到某邊防站去看望爸爸,走到五道梁因為感冒得上了肺水腫。五道梁有民諺早晨患感冒,晚上轉肺炎。來日肺水腫,趕緊寫遺言。”這女孩是獻身高原最年輕的生命了。來往五道梁的人懷著感慨萬端的特別心情,都要到她墳前祭奠,還會情不自禁地要給她墳上添一鍬新土。這樣她的墳包就越來越大了!
我每次到五道梁兵站都會看望這個長眠不醒的女孩,年紀小小的她也是一座豐碑!我站在她麵前,從這墳包上端望過去看到的是一片墳地。我崇尚英雄,眼淚是飄飛的雨,思念是陳舊的痛:她的魂,還有所有獻身高原的人之魂,在世界屋脊的上空飄著,不落下來,也不走遠。他們用深情的眼睛看著上下世界屋脊的人!
也許是先輩的魂靈給大家注人了堅守高原熱愛青藏的力量,也許是高原人在艱難困苦之中磨煉了萬難不辭的毅力,五道梁民謠的內容也悄悄地起了變化,比如過了五道梁,高原到處闖”,“要想狂,五道梁”,“青海湖裏洗過澡,五道梁上拋過錨。迎日出,送月落,樂在天路唱新歌”……可以品出味道了吧,昂揚、樂觀、熾熱,全然是兵的思想和力量!
(原載2010年6期《福建鄉土》、2010年9月15日《蘭州日報》、2010年10月13日《文藝報》)
後記
我的青藏高原軍營生涯七年。那七年雖然隨著軍車在世界屋脊上四處奔跑,但是我們汽車團駐紮在昆侖山下的格爾木。格爾木是我每次執行任務的出發地,也是我完成任務後的歸宿地。出發時那種依依不舍地離開家的感覺,歸來時那種歸心似箭的回到家的熱盼,在這七年裏一直溫暖著我。
是的,格爾木是我的第二故鄉,是我的家。
這個家不僅煉就了我的筋骨,也給了我豐盈的精神菅養。數十年後,我常常對年輕的朋友講這樣的話人在年輕的時候不要拒絕吃苦,不要害怕磨練,不要逃避困難。”格爾木是礪煉人生的熔爐,她使我的文學人生有了在別的任何地方都無法得到的創作的資源和豐富的聯想。她是生命的源頭,文學的源頭。
我說過這樣的話:“我是看著格爾木長大的!”
這樣說也許有點誇張,但它反映了我與格爾木這座城市的無法撕斷的真實感情:從1958年深冬走進格爾木,到最近的一次2009年重返格爾木,我真的記不得自己多少次到過那裏了。
在格爾木漸漸長大的這數十年過程中,我用自己的筆一點一滴地記下了她的一些故事,自然是我和她的故事。
我從高原調到北京後,曾經有那麼幾年,我差不多每一年都要跑一趟青藏線,在格爾木住些日子。從那塊已經融入我血液裏的土壤中,吸取了足可以讓我在京城無法心安理得待下去的兵情。我心裏踏實,因為有格爾木奠底。
2010年,我的散文集《藏地兵書》獲得第五屆魯迅文學獎後,我在獲獎感言中寫下了這樣的心聲:“都這把年紀了,還說什麼謊!我是心甘情願地把自己一生中最美好最應該浪漫的年華,埋葬在了青藏高原的凍土地上,埋葬在了格爾木。我就叫它埋葬,是埋葬!因為今生再也不會有這樣美好的年齡了。無怨無悔地埋葬!18歲到25歲,燃燒的青春期啊!”我還會回到格爾木的,還要寫格爾木。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