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遠行(2 / 3)

別人怎麼樣我不知道,我想我肯定是做不到的。到目前為止,我還沒為哪件事,包括寫作,下過這麼大的功夫。所以有人說張可走到今天是運氣好,我怎麼也不能同意。

但這僅僅是開始。八年後,張可憑著她的著作和論文,也憑著她的癡心和熱情,成為野戰部隊的一個作戰參謀——我軍曆史上的第一個女作戰參謀。

當一名參謀和自己悶在屋子裏搞研究又不同了,那得動手,得有兩下子。剛開始她打軍體拳時聲音如蚊子,跑越野也跟不上趟兒,男參謀們自然有話說了,話是現成的:整個一個花拳繡腿。溫和一點兒的就說張可你可真是選錯了行。張可笑笑,她從不用嘴巴反駁別人。她就是下狠勁兒去改變。三個月參謀集訓結束時,她這個惟一的女參謀取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績,受到師裏的通報表揚。

靠什麼?

接下來她帶著女子射擊隊去參加大比武,她用自己的招數訓練女兵也訓練自己,正式比賽時,自己拿了個手槍25米冠軍和50米第三名,團體拿了個第一。

又靠什麼?

我想起人們常說的那句話,僅有熱愛是不夠的。

光靠運氣更是不行。

當我漸漸了解了張可這些經曆後,我就想,這真是一個特別的女人,她在軍事上的確有才能,或者說有天賦。偶爾我問她一些軍事問題,她就會滔滔不絕,也不管是否對牛彈琴。從她那激昂的語氣裏你完全能感覺到她的那種熱愛。倘若她是一個男性,那麼毫無疑問,一定會成為一個頂呱呱叫的軍官,可她畢竟是個女性。這就讓她的道路成為我,也成為世人所關注的路。

數天後我又在野戰村見了到張可,一見之下我有些吃驚,怎麼幾天不見她就憔悴了?甚至有些蓬頭垢麵。我問她是不是很忙?她笑著說已經熬了三個晚上了,每天都隻能睡三四個小時,正在寫這次演習的解說詞呢。

難怪。我捋了捋她的頭發,笑著說,你該洗頭了,頭發都打結了。她愛惜地摸了摸,說可不是,但沒有時間啊,再等等吧,最多兩天,等任務完成了,我們就一起去縣城洗澡。我知道張可參加演習和我們完全是兩回事。我們是旁觀者,她則身在其中。加上她的性格,總是很投入。據說她剛當副團長那年就趕上了一次大演習。那次演習她發揮得很出色,主動向團裏建議增加演習中的高技術作戰背景,還提出了將傳統的練兵方法和高技術條件下的練兵方式有機地結合起來的想法,並在演習中帶領官兵大膽采用抗敵高技術兵器,摸索出了高寒山地進攻作戰的新戰法,其良好效果受到了總部機關的表揚。

當然也有小花絮。聽團裏一位領導說,張可在演習陣地上依然保持著女人愛幹淨的天性。指揮部的帳篷讓她收拾得幹幹淨淨,還鋪上了地板膠。但大老爺們兒哪兒顧得了那麼多,常常踩著兩腳泥巴就進來了。張可就堵在門口,要求他們換了拖鞋再進去。

我問張可是否有此事。張可說,當然。能保持一個好的環境幹嗎不保持?我說那他們配合嗎?張可笑了,說他們嘀嘀咕咕的,但還是換了。

還有一朵大花絮呢。剛進入演習場地那天下大雨,張可和幾個團領導一起指揮坦克往指定地點集結。道路十分泥濘,坦克要一輛一輛地拖。沒想到拖到一半時道路塌方了,

張可和幾個團領導被困在了山頂上。眼看過了吃飯時間,大家都餓得饑腸轆轆。這時有人發現在臨時休息的帳篷裏有一袋麵粉。張可作為惟一的女性,自然義不容辭地挽起了袖子,為大家烙餅。麵和好了,沒有擀麵杖,她就用啤酒瓶擀,然後架上火烙。她一邊烙,幾個頭頭就一邊搶著吃起來,狼吞虎咽的,讓張可很開心。不想吃到半飽時團長發現,那餅還是半生的。

至今團長他們說起來,還覺得那餅非常的香。

張可把我們請進她的宿舍——一間簡易民房。她忙不迭地給我們倒水,拿餅幹,削水果。我看見一台筆記本電腦放在凳子上,打開著,上麵是寫了一半的解說詞。她說她還有個重要任務呢,要寫一篇在“十大女傑”表彰大會上的發言稿,演習一結束就要去北京開會。

有意思的是,張可當選全國“十大女傑”的喜訊,是部隊到達野戰村後傳來的。據說當時帳篷區一片歡呼,戰士們覺得自豪極了。他們的副團長不但是全國“女傑”,還排在榜首。張可的領導,一位副師長笑眯眯地告訴我,當時我一聽到消息簡直高興壞了,就好像是我當選了一樣,逢人就大聲嚷嚷,像個瘋子。

張可如今已成為這支部隊的驕傲和榮耀了。

我小聲問張可,你們團裏有女廁所嗎?張可說沒有,但她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馬上叫來勤務員:小楊,去看看有沒有“敵情”。小楊自然心領神會,很快就回來報告說,沒有“敵情”。於是我們三個女人就集體行動了,小楊放哨。我問張可,如果是跟隨大部隊行進在路途上怎麼辦?她回答說,沒辦法,隻有不喝水,實在太幹了,就用水沾沾嘴唇。我還來不及對此發出感歎呢,她就笑著說,這些都是小意思了,不算是困難。

我說,那你覺得最困難的是什麼?她想了想說,是被認可。因為我每走一步都需要被認可。我一時沒明白。她說,你看,你是個作家,當你發表了一定數量的作品後!大家就認可你了,以後你再寫,隻是鞏固這種認可。而我卻不行。在當一名參謀被大家認可之後,我去讀作戰指揮係統的研究生,這一來,過去的成績就不再說明問題7,必須拿出_新的行動來證明自己,讓大家重新認可。在碩士生被認可之後。我又來當副團長了,以前的一切又要拿出新的行動來證明自己,再一次讓大家認可。我就是在這樣不斷被認可的過程中往前走的。

張可的這番話,著實讓我對她刮目相看,她不僅在頑強地向著自己的理想走,而且對走過的道路看得十分明白,也十分清醒。回想起來,我第一次看見張可應該是在電視上,她接受中央台一個婦女欄目的采訪,當時她在國防大學讀碩士。我還記得她是坐在校園的草坪上接受采訪的。她談了她對女性從事軍事研究的看法,表達準確,頭頭是道。她在讀國防大學期間碩果累累,僅完成的著作就有九部。她的畢業論文《論一體化指揮》,以係統的觀點闡述了未來作戰指揮形態,填補了我軍運用係統理論闡述未來作戰指揮形態及其相關問題的空白,有些內容已被吸收進了新一代司令部條例和作戰條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