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給父親一座房子(1 / 3)

第二章 給父親一座房子

原來,在歲月的風聲裏,有些夢想一直銘記於心。即使努力的過程千辛萬苦,遭遇磨難,但因為愛的存在,所有的黑暗都可以是幸福的光芒。給父親一座房子,給自己的愛安一個溫暖與無悔的家。

舞??者

文|李紅都

人生的道路都是由心來描繪的。所以,無論自己處於多麼嚴酷的境遇之中,心頭都不應為悲觀的思想所縈繞。

——稻盛和夫

1

認識她,是在牡丹廣場教跳肚皮舞的一個公益性舞蹈沙龍中。

那晚,我和十幾名學員跟著肚皮舞教練學完《印度新娘》後,練功服已被汗水沾濕,緊緊地貼在身上。我掏出紙巾擦汗的時候,有位老學員走過來跟我聊起天來。

交談中,我發現她的聽力也不好,同病相憐的感覺讓我們的心一下子靠得很近。回家後,我們互加了對方的QQ號。

她就是輝,一位名字很陽剛,性情卻非常柔媚的中年婦女。

輝算不上漂亮,但很耐看。水汪汪的大眼睛,嬌小的身材,膚色很白,一頭烏黑的秀發隨意地在腦後紮了個蓬鬆的“馬尾巴”,遠遠看去,青春靚麗。但是,當光線強烈的時候,輝眼角邊的魚尾紋就會悄無聲息地透露她的真實年齡……不錯,她已人到中年,比我還大兩歲。

大我兩歲的輝學跳肚皮舞也比我早兩個月。每當我動作做不到位的時候,輝就會像教練一樣幫我校正舞姿。肚皮舞基本功中的“大S”和“駱駝”等姿勢,對我這樣沒有舞蹈基礎的人來說,絕對屬於高難度的動作,但輝卻能做得非常準確,身體柔軟得像沒有骨頭似的。教練經常誇她,輝聽不到,總是等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她,還有人對她打出“剪刀手”或豎起大拇指的時候,她才明白怎麼回事。

輝和我一樣,聽不到音樂,跳舞不是跟著音樂跳,而是跟著前麵的舞友跳。所以我倆即使去得很早,也從不敢站在前排,更別說獨舞了。我跳舞的目的是為減肥,跳成啥樣算啥樣,輝跳舞的境界就高出不少,她說自己喜歡舞蹈這門藝術……

輝從小就喜歡舞蹈,在邰麗華還沒因“千手觀音”一舉成名之前,她就想當一名聾人舞蹈家。可惜由於多種原因,這個夢想一直沒能實現,現在年齡大了,這些也就看淡了,跳舞隻圖個精神上的寄托,喜歡跳肚皮舞,是因為這種舞蹈比其他廣場舞更能展現女性嫵媚性感的一麵。輝說,如果有一天能上台過過“舞蹈演員”的癮,不論有多少掌聲,她都會很滿足的。

2

輝聽慣了的聲音不是掌聲,而是“轟隆隆”的機床聲。輝是個標準的藍領,在新區一家私企開銑床。

輝曾讓我看過兩個她珍藏多年的“紅本本”,那是十年前,在一拖某分廠當操作工時,單位頒發的先進證書。先後兩次當選個人先進的輝,在那場轟轟烈烈的國企工人下崗風浪中,伴隨著國企改革的陣痛,拿到一萬多元工齡買斷費後,成了沒有單位的自由人。

我問輝,怨不怨單位?她笑笑:“怨又怎麼樣?不怨又怎麼樣?改革要減員,我聽力弱,競爭力差些,減掉就減掉吧,隻要人不懶,到哪兒都有飯吃。”

輝有飯吃,這不假,但沒多久我就發現,她這碗飯吃起來也真不容易!

那晚跳舞,輝比平時晚了半個小時才來。來的時候,還戴著副茶色的太陽鏡。我笑她:“晚上還戴太陽鏡臭美。”輝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摘下眼鏡叫我看……天哪,她右眼皮上方有道已滲出血的劃痕!

“怎麼了?”我吃驚地問。

“開機床,飛起的碎鐵屑劃破的。”輝重新戴好眼鏡。

“給單位說了嗎?給你開兩天工傷假休息一下。實在不行,請兩天事假吧。”

“公假可不敢說,那是私人單位啊,我聽力不好,老板能留用我工作就不錯了。事假也不敢請,工資才一千五,再扣就更沒錢了。”

她的一番話,說得我心裏酸酸的。

“不說了,不說了,快跳舞吧。”她笑著催我。我倆就一左一右站在後排,跟著前麵的隊員跳了起來……

轉眼到了春天,我上網看到河洛文苑版主洛神在征集文苑七周年慶的節目,想起輝那個想上台表演的夢想,我向舞蹈教練劉老師提議,由她帶著我和輝一起參加文苑周年慶聯歡會,劉老師爽快地答應了,輝知道後喜上眉梢。

表演進行得很順利,文苑網友“千雨荷”“春雨”“風行疾走”等網友為我們拍了很多表演照,我一一拷貝下來,從QQ上傳給輝。輝從網上發過一個感動的表情,打出一行話:“謝謝你,謝謝攝影師們,看把我拍得多漂亮啊。我終於有了舞蹈表演照。”

3

那晚,我們又去廣場跳舞,老師有事沒來,看看時間尚早,輝很熱情地邀請我去她家做客。

聽到我們進門的聲音,輝的母親走了過來……不,應該說,是搖著輪椅過來的。我心裏一驚。

輝推著母親進了臥室,我跟著走進屋內,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屋裏光線好,我這才發現輝的母親雙眼都是白茫茫的。輝的父親戴著老花鏡在看報紙,見我進來,點了點頭,又低頭看起報紙。輝的女兒正在另一屋寫作業,怕影響孩子學習,我和輝打著手勢聊了起來。

“你母親眼睛不好?”

“是呀。去年做過一次手術,效果不好,看東西僅能看到輪廓。”

她母親聽了聽這邊沒聲音,就搖轉輪椅,側耳傾聽電視裏的說話聲。

我不經常用手語,複雜的詞彙打不出來,輝找來紙和筆,開始和我筆聊。

筆聊中,我得知她母親身體一直不好,幾年前,腿不知什麼原因痛得走不成路,後來眼睛也出了毛病。茶幾上那淩亂散放著的幾個白色小藥瓶就是母親常備的藥品,高昂的醫藥費,令這個原本已很清貧的家庭雪上加霜。

正說著,一位比輝稍大些的中年女人走進屋來。輝向我介紹道:“這是我姐。”女人“哇哇呀呀”地跟我打了個招呼,在沙發旁的板凳上坐下來。

輝的姐姐也是聽障人,聽力比輝還差,所以她基本上不會說話,上的是本地的聾啞學校,初中一畢業就接母親的班進一拖公司當了名工人。輝的姐姐很健“談”,手語加筆談,讓我了解了更多輝的生活。

輝和姐姐一生下來聽力都不好,輝聰明,靠著殘存的那點聽力,居然也學會了說話。輝和姐姐參加工作後,都找到了健聽人做伴侶。可惜,孩子未滿三歲,輝和前夫的婚姻就出現裂痕。離婚後,輝帶著女兒搬回娘家,和父親一起照顧體弱多病的母親。

一大早起床準備一家的早飯,然後侍候母親洗漱,吃完飯送孩子上學,自己再匆匆趕到新區工廠上班,下班後再趕回家做飯,晚上還要給母親熬藥、按摩,檢查孩子作業……這就是輝持續了很多年的生活狀況。輝像個上足發條的陀螺,在生活的逆風中拚命地轉著,越轉越瘦,瘦弱得仿佛風刮得大一些,就能把她吹跑了似的。已出嫁的姐姐看著心疼,主動提出每晚都回娘家幫忙,讓輝晚上有個自由支配的時間,放鬆一下。輝選擇的放鬆方式就是跳舞。

輝的姐姐誇輝手巧,會裁剪,善針織。怕我不信,她翻出壓在箱底的幾件輝親手織出的披風和外套。輝自豪地把針織衫披在身上,果然既合身又漂亮。

看著輝被那件勾花針織衫襯得年輕嫵媚的笑臉,我心裏的感動越發濃厚起來。

我問輝:“你這麼累,一定覺得很苦吧?”

“以前也覺得苦,現在不覺得了。父母雙全,姐姐疼愛,女兒也好學、懂事,說她長大了要當列車員賺高工資讓我過上好日子。晚上還可以去跳時尚的肚皮舞,過得很充實,很快樂……”

我的眼睛濕潤了……殘疾、貧困、離婚、下崗、老人行動不便,這些常人眼中的倒黴事輝都攤上了,但她並沒有因這些愁苦而失去熱愛生活的激情。她懂得自食其力,用勞動賺取衣食所需,還學會了烹調、針織和裁剪,把清苦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她有親人在逆風中相依為命,有孩子在貧寒中懂得奮進,她還從跳舞這個愛好中找到了調劑生活的方式和樂趣……真不知世上還有什麼艱辛困苦能打敗這樣的女性。

不錯,輝不是舞蹈家,卻是一位生命的舞者。她的人生本是一首低沉、憂傷的樂曲,她卻以樂觀、積極的心態,頂著生活的逆風,舞出昂揚的精神和令人賞心悅目的姿態,感動了多少像我一樣走進她生活中的人。

從輝家出來的時候,已是夜裏10點多了,輝怕不安全,一直把我送到平時跳舞的廣場路口,這才揮手向我告別。我加快步子向家走去,在經過每晚跳舞的那片空地時,我仿佛又看到了輝伴著聽不清楚的韻律,跟著大夥翩翩起舞的身影。

原載於《知識窗》

一個深陷生活的沼澤,卻依然翩翩起舞的人,一定是積極並且堅強的,生命就是這般堅韌,隻要心是陽光的,生活便一定充滿陽光。

給父親一座房子

文|李軍民

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尊親之至,莫大乎以天下養。

——孟子

幼兒園大班手工課上,老師安排同學們每人用彩紙折一座大橋,可萍偏偏折了一座彩色的房子,老師雖然沒有批評她,但是同學們的嘲笑使得她傷心不已,落淚不止。

父親下學來接萍,安慰她不要哭,下次按老師布置的做就行了。

萍卻委屈地說,我心裏老想著讓父親有一座房子,想著想著就折成房子了。萍為自己的癡心和失誤頗不好意思。

父親聽了這話,表麵上微笑著扮個鬼臉,刮了萍鼻子一下,逗女兒開心,心裏邊卻酸酸的,百感交集。

萍四個月大的時候被狠心的親生父母拋棄在了山腳下,是現在的父親恰巧路過發現繈褓中的她撿了回來才救得了她的性命。那時,養父剛剛失去妻子,膝下無子女,處於痛苦中的他把萍視為己出悉心喂養。

這個40歲的男人並沒有撫養子女的經驗,他邊學邊做摸索著照顧這個小生命,逐漸長大的小天使成為他生命的全部。為了照顧孩子,他常常顧此失彼,甚至因為缺勤曠工而丟掉了工作。

萍到了上幼兒園的年齡,每天把孩子送去之後,他就跑到火車站、汽車站裝卸車掙一點錢作為養家糊口的收入,交房租、買米麵,艱苦度日。因為家庭經濟拮據,沒有哪個女人樂意嫁給他。

萍人小鬼大,從其他孩子那裏聽說了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以後,從幼兒園一回來就問父親這是不是真的。他麵對才五六歲大的孩子難以啟齒,不知所措。

可萍卻像小大人似的,反倒安慰他:“爸,我不是您親生的也不怕,阿姨們說生的不如養的親,您把我養大,您就是我親爸!”童言無忌,聽著萍的話,他心如刀絞,他把萍摟在懷裏,泣不成聲。

像他這麼大年紀的人找一份工作很難,自己又沒有積蓄做生意,隻能找一些零活掙幾個小錢。他為自己無力撫養萍而深感內疚,時常用手撫摸著萍的頭暗自落淚。

很迷信的他經常看著租住的簡陋房子唉聲歎氣,不由自主就順口說出那句老年人常說的話:“唉!這輩子如果死不在自己的房子裏可咋辦啊!”

萍眼淚汪汪地望著父親,很懂事地向父親做保證:“爸,等我長大了,我掙錢養活您,給您買一座大房子……”

萍親手折的那座彩色紙房子後來就一直擺放在父親床頭的那張桌子上,他經常看看它,心裏就很是欣慰。

萍上了中學以後,他也50多歲了,身體越來越差,隻能做一些很省力的工作,收入也越來越少,常常入不敷出。原來他們租的房子房租太貴,不得不搬到了離學校比較近的一排小平房裏,萍住進了學校的集體宿舍。

萍很開朗,生活如此艱苦,從來沒有怨言,也不怕別人小瞧,她學習成績在班裏一直名列前茅,老師和同學們都很喜歡她。

要高考了,老師和同學們都鼓勵萍報比較好一點的大學,她們對她寄予厚望。可是,她卻毅然決定,就報本地的技工學校。大家了解她家的困難,隻能表示惋惜。

父親說什麼也想讓她考大學。萍堅決表示,就要上技校,因為上大學還需要一大筆錢,而上技校不僅不用交學費,而且三年以後,她就可以有正式工作,掙工資養活父親。父親拗不過她,隻能麵對現實,同意萍報了技校。

技校畢業,萍被分配在了煤礦,她的工作是在洗衣房給礦工洗工作服。洗衣房的職工是清一色的女工,幾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對自己的工作並不滿意,但是煤礦裏再沒有比這個清閑幹淨的工作了。

萍和她們不同,有了工作,有了一份收入,為已經60歲的父親分擔了憂愁,她很滿足,也很快樂。她從不感覺到累,從沒有叫一聲苦,別人懶懶散散不想多幹活,但是她不僅把自己的工作幹了,還幫助其他人幹活。

在別人羨慕的眼光下,萍竟然向領導遞交了申請,要求調到又髒又累的洗煤廠上班。洗煤廠是三班倒,除了白班還有夜班。許多女孩子受不了想方設法才調了出來,萍的做法許多人不理解,但是隻有她自己心裏清楚,她需要多掙一些錢,隻有這樣,才能早日實現為父親買一座房子的夢想。

不久萍有了對象,是同在洗煤廠一個車間的男工。相處一年多,在有兩家人參加的訂婚儀式上,萍深情地對父親說:“爸,我找的這個人,不僅真心愛我,不嫌棄咱們的家,而且還願意和我攢錢一輩子孝敬父親。”她鄭重其事地交給父親一個小盒子。“這是我們倆送給您的禮物!”

在大家的注目下,父親雙手有些哆嗦地接過小盒子,慢慢打開,盒子裏,紅色的絨布上,萍兒時在幼兒園給父親折的那個彩色紙房子旁邊,放著一串銀光閃閃的新房子鑰匙。

父親激動得老淚縱橫,前言不搭後語:“好女兒,好女婿,這……怎麼好,這……太好了!萍,我們有自己的家了!”

萍和父親相擁而泣,他們流下的是幸福的熱淚……

原來,在歲月的風聲裏,有些夢想一直銘記於心。即使努力的過程千辛萬苦,遭遇磨難,但因為愛的存在,所有的黑暗都可以是幸福的光芒。給父親一座房子,給自己的愛安一個溫暖與無悔的家。

原載於《文苑》

有些愛一直在,有些承諾終會實現。我們存在的價值是什麼?就是愛自己所愛的人,懷著感恩的心,奔跑在幸福的路上。

娘??子

文|許冬林

幽默和風趣是智慧的閃現。

——莎士比亞

“娘子”兩個字,好清涼。

讀起來,如有一縷漢魏年代的風,細細地吹來,經過葦叢,經過開滿藍色野花的阡阡陌陌。

又覺得端然。像供在高處的一件青瓷,裏麵插了一枝梅,或者不插。皆好。

不知是今人謙遜,還是俗常,喜歡將相伴一生的那個女子叫“老婆”。在成為老婆婆之前,先叫她“老婆”,叫得灰暗陳舊,叫得提前就老了少女心。

叫“娘子”多好啊!在人這一生,山長水遠、細細碎碎的日子裏,娘子、娘子,就這麼一路芬芳地叫下去。叫到寒霜從石階鋪到了枕邊,鋪到了她的發上,她依然是娘子,嬌小玲瓏。

去過很多間茶樓,與女友閨密閑話日常。總想自己也開一間茶館,很別致的茶館,這茶館的名字就叫“娘子”——是啊,去“娘子”家喝茶。想想,心裏先就溢出了茶的清香。那娘子茶館,要有娘子的韻味:窗外,青青竹籬繞,細細流水淌。屋裏,木格子隔開陶紅的泥牆,牆上掛鬥笠、蓑衣,牆角置紡車、石磨。還要讓簷下滴雨,庭前杏花開過蓮花開……

這是娘子的茶。

秋夜讀書,落地台燈的光,杏花似的,覆蓋一書一枕。身邊的人已經睡下,我聽著他的鼾聲,聽著窗外蟲子長一句短一句的鳴聲,忽然感歎:啊,我是人間的小娘子!

是啊,在這深深的涼夜,一個女子,將自己融化在一個極具古意的詞裏:她是娘子!

此夜,此燈下,此衾中,我的腳趾頭勾著他的腳趾頭,像兩隻蝸牛的觸角,在軟泥裏相遇、相偎,默然無須多語。此刻,我不是滿身煙火的老婆,不是房貸重壓下張牙舞爪的母夜叉。我隻是一個娘子,溫婉的、安靜的、貼著一個男人體溫的,不那麼強大,不那麼孤傲,不那麼淩厲。千百年前有過這樣的夜晚,千百年後,就是每一個今夜,女人都是這樣,又美又靜,又柔軟,像一片月光下的杏花。我和時間之河裏的每個女人一樣,在深夜聽蟲聲、鼾聲,和一個普通的男人相伴在一片淡淡的光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