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仍然像往常一樣在網上跟她聊天,聆聽她的心事。她盡情地向他傾訴著婚後的生活,訴說著與公公婆婆相處的煩惱,訴說著與丈夫生活觀念的衝突。
對於那些雞毛蒜皮的事,對於那些柴米油鹽的事,他總是仔細地聆聽,盡心地開導和安慰。可是慢慢地,他發現這種安慰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奏效。以前,她心情不好時,隻要他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裏,她的一切不開心立刻就煙消雲散。可是現在,無論他說多少安慰的話語,她都無法消釋自己的煩惱。
後來,她有了孩子,工作和帶孩子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和他越聊越少,偶爾在網上和他聊的,也都是她的生活、她的孩子。慢慢地,他發現她似乎不再關心他的生活,不再關心他的心情。以前,他有什麼心事,遇上什麼挫折和困難,她都會敏銳察覺到,及時地勸慰。然而現在,即使他在網上的留言顯示出他正遭遇不幸、創傷、挫折,她也沒有任何一句關心的詢問和安慰的話語。而這些,其他最一般的朋友都做到了。
漸漸地,他們在網上不怎麼說話了,十天半個月也不說一句話。偶爾打聲招呼,也不再有任何話題。
他明顯地感覺到彼此之間已經築起一層厚厚的隔閡,彼此之間正逐漸變得陌生,明顯感覺到他在她心目中已失去了全部的地位。他忽然想起她以前說過的一句話:我愛你時你是一切,我不愛你時你什麼都不是。現在,他知道,在她心目中,他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他又來到了那條河流旁,眺望著這座寬廣的城市,他深切地感覺到自己的渺小與悲哀。在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中,隱藏在那水泥森林的格子間裏,多少浪漫美好的愛情正在開始?多少山盟海誓的諾言正在粉碎?多少生老病死的無常正在發生?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正在上演?他想,其實自己隻是這個世界上非常渺小的個體,上天又如何這麼有心來安排這些故事的發生。以前一切的美好,不是天意,而是人願。
他佇立在河邊,望著緩緩流動的河水。他想起一句話來:人不可能踏進同一條河流。是啊,這條河,似乎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還是這樣靜靜地流淌。但他知道,這已經不再是同一條河流,河裏的流水不再是昔日的流水。昔日的流水早已遠去,現在河裏流淌著的,是陌生的水流。
而她,似乎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但他知道,這已經不再是同一個“她”。以前的她,血液裏流淌著的是對他最熱烈的愛,而現在的她,體內流淌著的卻是對他的漠視與陌生。
不是同一條河流,不是同一個她,為什麼還要把以前與自己相戀的她和現在已為人妻的她互相比較呢?為什麼還要耿耿於懷放不下來呢?所以,不要恨,不要遺憾,不要不甘心。過去的東西,就像河裏的流水,永遠無法找回。
把那段回憶好好地珍藏起來吧,那是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年華。在那段幸福的記憶中,有他,也有她,是互相深愛著的他們。但是現在,必須把回憶與現在割裂開來,把以前的她留在內心的那份美好中。忘了現在的她,因為以前那份愛情,與現在的她無關。
雖然有時心裏還是會掠過一絲悲哀,但是,保存好以前那份美好的往事,任河流繼續遠去。讓一切自然而然的事繼續自然而然地發生,讓永不停歇的歲月繼續向前行走,何須悲哀?於是,他也就慢慢釋然了。
原載於《語文報》
不管歲月如何溜走,我們的心裏始終住著一個人。她不屬於愛情,可是一想起來總是那麼心疼。
冬天就這樣被你溫暖著
文|風絮
愛情不是花蔭下的甜言,不是桃花源中的蜜語,不是輕綿的眼淚,更不是死硬的強迫,愛情是建立在共同語言的基礎上的美好。
——莎士比亞
冬天的景色肅然。今天,窗外有風,高高的梧桐樹上,一半綠,一半黃。枯瘦的葉子像鏽蝕的日子,斑斑駁駁,搖搖欲墜。
佇立風中等你,我守望的身影傲然如菊。靜默地祈禱、翹首等待屬於我們的美麗。
萬水千山算不算遠,我不知道,有時候仿佛是兩個世界的距離,你那裏溫暖如春,甚至大街上還裙裾飄飄,而我的周圍卻寒風呼嘯,穿了毛衣外套依舊瑟瑟發抖。
但有時候,這距離卻又仿佛觸手可及,就像此刻,我們端坐在天涯兩端,守著南國和北國的各自陰晴,卻終究在這一輪圓滿中消亡了彼此的差異。漸漸地,一種纏綿的情愫在心襟上騰挪,像淡淡的霧,捉摸不定,虛涼而又神秘……
“你,從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馬背上。如玉的模樣,清水般的目光,一絲淺笑讓我心發燙。你,頭也不回的你,展開你一雙翅膀。尋覓著方向,方向在前方,一聲歎息將我一生變涼。”很舊卻非常經典的曲子,憂傷的音符,總是能讓深藏在心底的陳年往事,在一刹那間呈現在麵前,美好動人的歌詞,總能讓消失在風中的美好歲月,從記憶中重現。
不由得讓我想起了沈從文先生曾經說過的一段話:“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但是,隻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紀的人。”沈從文先生把遇見的美好演繹到了極致,而我們,是否也該珍惜?
你我的相遇平淡無奇,卻留給我今生最深的癡迷。不思量,自難忘,千裏之遙,無語慰憂傷。遙遠的你,總會讓我的想象長出翅膀;想念著你,總會讓我可以靜靜地度過一段美麗的時光。
張愛玲說:“在悄然而逝的時光之中,到處可以發現一些珍貴的東西,使人高興一上午、一生、一世。”而你,僅僅一句貼心的話語、一個溫馨的眼神,就已經溫暖了我整個冬天。
輕輕吟起: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也許,相識就是一種緣分,淺淺的,淺到從不謀麵;深深的,深到心靈共振。天氣微微冷,而心裏,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感覺到暖融融的,這個冬天,不孤單,因為有你的陪伴。
原載於《語文周報》
有些等待是值得的,因為你知道它終會來到你的身邊。這個冬天注定是溫暖的,盡管依然有那麼多人等不到對方。
忽有斯人可想
文|許冬林
到有了一個結局,才發現身後的一切都是鋪墊,長長的恩怨,不過是微笑的理由。
——張嘉佳
隻是一低眉,月光片片,繽紛落於腳尖。
隻是一低眉,那個人,便清澈浮現眼前。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便是想念。
會忽然想起某個人。想起時,世界萬籟俱寂。
記得一個秋天,采風,跟鄰座的友人閑聊,聊寫作時的狀態。我說:寫東西時,我處於一種微微低溫的狀態,像一片湖水籠進了暮色煙靄裏,又涼又蒼茫。
想念的那一刻,也靜寂,也低溫。就像清夜燈下的寫作,一個人。
揚州八怪之首的金農,曾經在一幅山水人物畫裏題句:此間忽有斯人可想,可想。
看三兩根瘦竹,看一二片閑雲,一刹那,一恍惚,忽然就想起某個過往的人。忽然間,心如春水,就蕩漾開一片瀲灩波紋。
忽有斯人可想,斯人,是舊人,住在舊時光裏,住在內心。像冬眠的爬行動物。
是忽有斯人可想,這想,既是缺憾,又是圓滿。
春日遲遲,光陰寂寞慵懶,於是,出門看花。是一個人,坐車去山裏,看桃花。
山色明媚,山勢在陽光下綿延起伏,登高遠望,一派清曠。桃花在山坡上,不是一棵一棵,而是一片一片。一片一片的爛漫雲霞錦緞,點綴著的巍峨大山格外有了脂粉氣。
看花的人,雙雙對對,像《梁祝》裏的彩蝶翩翩。忽然心上就漫進來一片潮潤水汽,是想起他了。
那時候,彼此還年少,約過一起來看桃花。
那時候,彼此都以為,青春好長,好長啊,像花事,一場又一場。
轉眼已不青春,是我一個人來看桃花。
桃花開得熱烈,還是閑寂,隻有我一人知。
如今他在哪裏呀?是否已經忘記和我一起看桃花的約定?是否,他的心已老,老得春風都已扶不動?
這樣一想,心就黯然下來。眼前漫山遍野的桃花,開放的,開始一點一點地凋零;未開的,也幽冷得開不動了。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在這樣盛大的春色麵前,我還是想起了他。
想起他,又覺得時光已經充盈飽滿。
他呀,大概就像桃花裝在春天裏一樣,裝在我的心裏了。一年一會,春風一起,就會想起,明豔或蕭瑟,都在心裏。
生命裏,腳印深深經過某個人,這生命便從此著染了他的聲息。不管這人和你有多少年未見,和你隔了多少條街道多少個城市,隻要一想起,依然那麼近。因為,都在時間裏。
時間像月光,又廣博又清冷,籠住了每個人。因此,我無須踮腳探詢,你在哪個方向。我隻要一低眉,便能感觸,你和我一樣,在人群中,在時間的洪流裏,向前,向前。想起,便覺得溫暖。
大雪天,一幫子人在小酒館裏,喝酒、胡侃。空調的暖氣開得好足,個個粉頰紅腮,像桃花盛開,爭奇鬥豔。我融入其中,常常背叛,內心背叛,一陣一陣落寞。在最擁擠最熱鬧的場合,會內心清冷,會忽然想起某個人。
仲秋時節,月亮白胖渾圓,我總喜歡一個人出去走走,總喜歡去往路燈照不見的空曠處。是為了一個人去吟讀蘇子的句子嗎?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這嬋娟的白紗衣裏,也有他呀。他如影隨形,他化成月色,化成桃花,化成空氣,化成時間……每想起,斯人皆在左右。
除歲的煙花在墨黑的夜空燦爛開放,將天空照成花園——又長一歲了!心裏一歎。是啊,那個人,和我一樣,又老了一歲。我們都無聲無息,無聲無息地老下去,偶爾想念,忽然想念。
想念時,聽聽《當愛已成往事》。
有一天你會知道
人生沒有我並不會不同
人生已經太匆匆
我好害怕總是淚眼蒙矓
忘了我就沒有痛
將往事留在風中
……
往事在風中,我們也在風中。總有一陣風,讓我們與往事,睹麵相逢。已經不奢求,時間的倒流。
隻是想想,想想而已。一凝眉,你在眼前;一低眉,你在心底。便已懂得,便已知足。
原載於《美文》
他們在哪裏啊,他們都還好嗎?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真的,我們就這樣失去了本來的麵目和聯係。願歲月靜好,兩不相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