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深深地歎息一聲,說:“可惜這孩子,初中學壞了。多好的苗子,看來就這樣毀了。還能想著有什麼前途?不打架惹事,平平安安就是萬幸了。隻是,確實,將來怎麼辦?”
緊接著,屋裏變成了一片寂靜。雖然隔著這道門,我卻能感受到屋裏壓抑的氣氛,能感覺到兩張滄桑麵孔上的憂愁。
我的心靈被深深地震撼了,我也不再納罕父親時常強裝的高興和母親時常憂鬱的眼神了。原來,他們一直還對我寄予著希望,一直盼望著我能醒悟。從小我就是一個自負而倔強的孩子,他們很少罵我,或者說不太敢罵我。對我的期望,全部深深地隱藏在他們的內心中,或者在偶爾的嘮叨中,隻是我一直沒能覺察得到,也許也是一直故意躲避。
我難受極了,沒有立即進門去。我一個人遊蕩在那條冷清的街道上,午夜的燈光照射著我孤獨的身影,將我的影子拉得好長好長,仿佛在用力扯痛我的靈魂,想喚醒我那顆沉睡的心靈。於是,我內心中所有的無所謂都消失殆盡,變得彷徨而糾結。
那天晚上,我想了很多很多。
當我披著一身疲憊回到家門口時,門卻打開了,我看見了母親那雙紅紅的眼睛和臉上殘留的淚痕。她盡量遮掩自己複雜的表情,隻是輕輕地說:“夜深了,回房睡吧,明天還要上課呢。”我走進屋裏,偷偷地瞄向父親,他的臉上仍然掛著勉強的微笑。
回到房間裏,關上房門,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嘩嘩地流了下來,浸濕了我的枕巾。
母親回鄉下後,父親仍然一如既往地每餐煮美味佳肴給我吃,每隔一段時間就給我足夠的零花錢。他對我,仍然是小心翼翼地笑著。
隻是從此,院子裏多了一盞深夜不熄的燈。
我的學習成績迅速從倒數第五名躍到了正數第五名,又從正數第五名躍到了全班第一名,並且從此大考小考一直保持在第一名。
我成了我們學校那群文科學子中唯一的本科生。
我終於要遠離那扇門去走我的求學路了。父親和母親要送我去那個我從未到過的城市。父親將我的行李提了出來,母親跟在後麵,輕輕地掩上了那扇綠色的門。我忍不住回頭看了兩眼,那扇沉默的門在刹那間似乎凝滿了深情……
日複一日,月複一月,忙碌的大學學習生活之後是忙碌的在外工作,歲月的流逝逐漸衝淡了許多往事的回憶,但那扇門卻依然經常閃現在我的眼前。
每次回家,推開那扇綠色的門,總有一張熟悉的麵孔和一雙充滿慈愛的眼睛等著我。那張麵孔上呈現出真誠的笑容。
就這樣,一年又一年過去。那扇綠色的門已經很舊了。這時候的我,想到那扇門,臉上溫暖地微笑著,眼淚卻總是不由自主地淌下來。因為我知道,推開那扇門,我再也看不到那張熟悉的父親的臉——在我工作數年之後,父親因為絕症去世了。
可是,無論怎樣的時過境遷,那扇綠色的門都將永恒地存在於我的記憶中。盡管父親已經不在人世,可是推開那扇記憶的門,屋裏有父親的身影,有我們點點滴滴的往事。那炒菜的香味,陣陣飄來……
那是一扇綠色的門。
父親已經不住那兒。
鎖已經換了。
可是,我一直保留著那把回家的鑰匙。
原載於《青年文摘》
父愛是一縷陽光,讓你的心靈即使在寒冷的冬天也能感到溫暖如春;父愛同母愛一樣無私,它不求回報;父愛是一種默默無聞,寓於無形之中的感情,隻有用心的人才能體會。
父親的山歌
文|卓然客
父親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達·芬奇
父親是個壯實的漢子,小時候,與父親相處的時間總是很少。因為,父親在20裏外的山場砸石頭。日薄西山,父親才在夕陽中大踏著步子回到家。回家後第一件事就是抱起我,再提起水桶扁擔,大踏步去池塘邊挑水。
父親挑著一擔水,一隻手扶著扁擔,另一隻很輕巧地抱著我,有一句沒一句地逗著我。月亮慢慢從東方升起,映在水桶裏,一晃一晃地閃著明光。我看到,父親的額頭上,亮晶晶的,又細又密的一層汗珠。
父親是唱山歌的好手,隻是一般不唱給我們聽。
山場離家遠,每天天不亮,父親和大伯就出發了。邊走,父親邊唱。那時,村莊還是寂靜的,歌聲在遼闊的夜色中,傳得很遠很遠。“哥哥三月下巢州,妹妹守在村子口。不怪哥哥心眼狠,隻怪家裏沒了粥……”父親唱得頓挫悠揚,粗獷處,又透著一股蒼涼。最耐聽的,就是那個尾音,千回百轉,若斷若續,眼看就要岑寂下去,又忽地一滑,漸漸明亮起來。
歌聲在夜色中飄,越去越遠。一首歌唱完,那音調就漸漸恍惚起來,最終寂不可聞。這說明父親已經走遠了。每當此時,母親從窗口那邊扭過身來,用手抱著我。我眼一合,一會兒就又睡著了。
後來我上了中學,冬日裏,天不亮就要出發。每天早晨,我就和父親一同出發。父親總是沉默著。我是多麼希望父親能唱幾句山歌啊。但是我不敢央求,對我,父親一直是很嚴厲的。行到岔路口,父親立在那,朦朧的天光中,看我走遠了,他才轉身出發。而山歌,便會在這時響起。“人家吃肉我吃油,人家穿絲我穿綢。不是娘家多有錢,而是哥哥賽過牛……”歌聲優美深邃,在呼呼的風中透著微微的孤寒。我總會在一個田角立住,聽著父親的歌聲越飄越遠。天邊,掛著鵝毛似的一鉤月牙兒。映在蒼蕪的田野上,父親灰灰細長的身影。直到父親的歌聲再不可聞,我才撒開腿向前跑去,再不跑,可就遲到了。
高二那年,父親在山上抬石頭時閃了腰。我看到,父親的身形明顯佝僂了。在幹冷的冬日早晨,父親走幾步就要咳一聲。有時候不湊巧了,父親就會一連串地咳個不停。在寂靜的曠野,那咳聲,有著驚心動魄的感覺。父親佝僂著腰,低著頭,使勁地咳,不住地咳。我不知所措地立在一旁,真擔心父親一不小心把五髒六腑一同咳了出來。半天,父親才停止了咳嗽。抬起頭看到我時,父親明顯地把腰一挺。行到岔路口,父親徑直走了,他不再等我走遠他再走。若是等我,他就遲到了,他的腳力已明顯不如以前。
父親的山歌聲又響了起來,隻是夾雜著聲聲咳嗽。“男人已經……咳……五十多,還要……咳咳……上山抬石頭。不是有老又……有小,誰肯五更做馬牛……咳咳咳咳……”父親的歌聲嘶啞而蒼涼,在夜色中飄得很遠很遠。他的歌聲不再悠揚,再也沒了當年的韻味。連那繞梁不絕的尾音也被抑製不住的聲聲咳嗽所代替。在驚人的一陣陣咳嗽聲中,我淚流滿麵。
後來,我上了大學,離開了故鄉。母親來電話說,父親為了給我攢學費,幹活更勤了。“隻是,”母親遲疑著,“那咳嗽更嚴重了。”
突然地,我淚流滿麵,恍然又看到了父親佝僂的身影,聽到了父親那蒼涼的山歌。“男人已經五十多,還要上山抬石頭。不是有老又有小,誰肯五更做馬牛……咳咳咳咳……”
原載於《微型小說》
我們總是感念母愛的偉大、無私,常常忽略了父親為我們、為我們的家所做的一切。父愛這字眼是多麼的平凡,但這種愛是多麼的不平凡。父愛,如大海般深沉,如春雨般潤物無聲。
爹的幸福很簡單
文|積雪草
擁有思想的瞬間,是幸福的;擁有感受的快意,是幸福的;擁有父愛也是幸福的。
——瓊瑤
爹來的時候,他正在洗臉刷牙換衣服打領帶,司機在樓下等著,今天要開行業會議,他是主持者,不能遲到。
爹從門縫側身擠進來,帶著一股涼風,他把肩上的一袋地瓜輕輕地放到門廳的地磚上,潔淨清涼的地磚上立刻落上一層泥土,他看見有潔癖的妻子皺著眉頭轉身進了另外一間屋子。
他清了一下嗓子,說:“爹。”
爹有些喘,畢竟年歲不饒人,而且他知道,爹肯定沒有坐電梯,而是扛著這袋地瓜一口氣從樓下扛到11樓。爹有些驕傲地說:“今年雨水好,莊稼都豐收了,咱家的地瓜個個都有胖孩子的腿那麼粗,又甜又起沙,多吃點,對身體有好處!”
他知道,地瓜的學名其實叫紅薯,可是爹不知道,爹隻知道每隔一段時間,便背一袋子地瓜從郊區送過來,看著他們收下,然後再心滿意足地倒兩遍車,趕回去。
為此妻子曾數次跟他提出抗議:“告訴你爹,不要再往咱家送地瓜了,咱們也不吃,每次都堆在牆角,等著生芽、抽巴、壞掉,然後再背到樓下的垃圾桶裏丟掉,浪費了東西不說,你不心疼你爹汗珠掉地摔八瓣,累得骨頭都鬆散了,做那些無
用功?”
爹坐在門邊的小幾旁喝水,他停下打了一半領帶的手,看著爹。爹赤腳穿一雙膠鞋,褲腳挽得高高的,露出一截並不是十分健壯的小腿,膠鞋的邊緣沾了一層泥土,而且膠鞋的前尖有些張嘴,爹不是十分講究的人,但進城時總會換上一套幹淨的衣服,這次一定是走得太匆忙忘記了。
他張了張嘴,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爹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嘿嘿笑了兩聲說:“你放心吃吧,沒事,爹自己種的,保證沒用化肥和農藥,用的是農家肥,幹淨,綠色,別舍不得吃,吃完了,下次我再給你送。”
爹說得很大方,很豪情,可是他再也無法忍受,衝口而出:“爹,地瓜城裏有賣的,早市、農貿市場到處都有,沒幾個錢,花10塊錢能買一大堆,您老何必苦巴巴地一趟一趟背著地瓜往城裏跑?您不嫌累啊?我們又吃不了多少,您老人家每次背來的地瓜,最後都進了垃圾箱……”
他說得衝動而忘情,回頭看爹,發現爹麵色鐵青,呼吸急促,指著他大罵:“你小子有出息了?忘本了?不吃地瓜這種粗糧了?你忘記了你小時候,每次纏著我耍賴:爹,我再吃一個吧?”
那是物質貧乏的年代,和現在的多元化時代無法比擬。但是,此刻,他已無法和爹分辯這些,因為爹被他氣得犯了心髒病。
他背著爹,從11樓背到1樓,爹不是很沉,可能和爹每次背那些地瓜上11樓的重量差不多吧,背著爹的時候,他想起小時候的那些事,爹每次把蒸熟的地瓜分給他們姐弟幾個吃,他自己不吃,他說他不喜歡吃,可是地瓜那麼好吃,又甜又起沙,爹為什麼不喜歡吃呢?
把爹送進醫院的急診室搶救,醫生說不是心髒病,是急火攻心導致高血壓,千萬不能再生氣了。
那天的行業會,最終他沒有去參加,就算是考核他的業務能力,影響升職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因為爹畢竟隻有一個。他天天陪在病床邊,給爹講故事,買好吃的,給爹洗臉擦手,可是,無論他怎樣逗爹開心,爹始終一言不發。
無奈,他隻好把爹送回鄉下老家。爹一回到老家,就去田裏看他的那些蔬菜和莊稼,像看他的孩子一樣,眼神裏寫滿慈愛,根本不搭理他。
娘說:“兒子呀,別生你爹的氣,在你爹的眼睛裏,那些地瓜都是他的寶貝,沒有什麼東西能比得上。從春天開始,他就選最好的地瓜,放在暖炕上,用沙子培上,然後澆水,育秧苗,然後再一棵棵栽到地裏,澆水、鬆土、鋤草、喂肥,都選上好的農家肥,忙活整整一個夏天,然後把地瓜刨出來,選大小勻稱的、紅皮的地瓜給你留著,他說紅皮的甜,起沙。”
他聽娘講爹和地瓜的故事,心中像被雨淋了一樣,濕淋淋地難受,原來地瓜在爹的心目中是最好的東西,原來爹把他最好的東西送給了他,他卻並不懂得珍惜,反而把爹的寶貝送進了垃圾箱。
他去田裏找爹,爹正看著那些地瓜的秧苗發呆,他囁嚅地說:“爹,等我們家裏的地瓜吃完了,您再給我們送些吧!”爹的情緒果然被點燃了,瞬間快樂起來,爹很高亢地說:“沒問題,爹種的地瓜又甜又起沙。”
爹的幸福很簡單,就是把他認為最好的東西送給他,而他又能快樂地收下。
原載於《文苑》
我們往往不耐煩父母為我們所做的瑣事,甚至覺得那影響了我們的生活,我們卻沒有想過父母為我們每每做那些事時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