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我選擇了麵對現實。至少,我覺得自己不應該和莫小路一般怯懦。
正如我所預想,當我上台說出自己的名字時,台下的莫小路又把那厚厚的嘴唇張開了,許久不曾合上。說完,他第一個給我鼓起了掌,眼睛定格於我所在的方向。
我想,老天總是公平的吧。我麵對了現實,以犧牲四年大學的好心情作為代價,總得讓我有點補償吧?要是學生會成員沒競選上,又被莫小路這怯懦男人扯住問東問西的話,那我不是得吐血跳樓?
老天果然公平,實現了我這個願望。
4
莫小路拉住我的胳膊,張著大大的嘴巴笑道:“老大,真是你啊。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接下來的那一段路,我幾乎是從他的口水裏遊弋過來的。說實話,我當時真有意圖“滅”了他的衝動。
莫小路要走了我的電話,並把我宿舍的位置、成員,挨個調查清楚,仔細地記錄在一張淡藍色的紙片上。忙完了,朝我冷若冰霜的臉笑笑,把紙折了又折,塞到衣服最裏層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碰上莫小路的第二天,我便因長智齒導致牙齦發炎,躺在了醫務室。莫小路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後,十萬火急地趕了過來,手裏提著大包小包。我毫不客氣地伸手一探,猛然發現那些包裝袋都是被打開過的。我劈頭蓋臉、唾沫橫飛地把他罵了個狗血噴頭。我問他:“你是不是白癡,包裝袋都被別人打開過了,你還買?”他悻悻地看著我,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半晌才說:“這是我昨天剛買的,我想你生病了,現買怕來不及,索性就把我這份提過來了。要是你不喜歡,我再出去重新買就是了。”
恍然大悟,我感覺自己從裏到外,從上至下,被一種前所未有的溫暖包圍了。我仍舊麵不改色,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他低頭不語,直到我把算了這兩個字輕吐而出,他才如釋重負,小心翼翼地幫我剝著橘子。
輸液快結束,同寢室的姐妹們姍姍來遲。看著為我忙前忙後的莫小路,她們驚訝地定住了身形。其中一位姐妹驚呼:“我說你啊你,速度這麼快啊?才開學,就傍上了那麼一個體貼的男朋友啊?”
我險些把剛吃下去的橘子全吐出來,怒吼出兩個絕對有力的字:“放屁!”忙碌的莫小路,猛然回頭看著一臉怒火的我,嘿嘿地笑。
拔針的醫生剛進門,便被滿地橘子皮嚇壞了。她無奈地說:“我看你這個星期都連著來吧。長智齒最忌吃辛辣、上火的食物。橘子那麼上火的東西你都敢吃,準備打一個星期吊瓶吧!”
果不其然。次日,我的右臉臃腫得像個蘿卜。我對著電話那頭的莫小路幾近咆哮地吼道:“你給我三分鍾內死到樓下來!”
顯然,莫小路被我的樣子給嚇到了。站在樓下,仰頭對著樓上的我一邊瘋狂道歉,一邊安慰,說之後一個月的粥他給我熬,並且想辦法送上來。
我吩咐宿舍的所有姐妹,任何人不能以任何借口幫莫小路捎東西。她們大都知道我的性情,隻好唯唯諾諾。
莫小路大抵是想到我會來這麼一招,竟然準備了繩子。他把熱騰騰的綠豆粥裝入一個擰緊的瓶子裏,係在繩子的一頭。然後,在樓下大聲把我喚出來。經過遠遠的助跑,用力把繩子另一端拋上二樓。
我感覺,我像童話故事裏的金發姑娘,把自己絕美的秀發拋下樓,讓心愛的王子上抓住它爬上來。隻是故事稍有不同,拋金發的公主不是我,而是莫小路。
5
這樣的飲食,足足維持了一個月。雖然,他在期間努力變換不同的方法為我熬粥,但粥就是粥,無論是什麼味道、什麼材料,都無法更改它最終要麵目全非、混為一鍋的結局。
我厭惡了。我在喝完粥後,把我的情緒寫在紙條上,順著繩子一起拋還給莫小路。
那個清晨,莫小路要走了我的錢包,說為了讓我吃飽喝足,他已彈盡糧絕。
傍晚,我照例收到那個為我盛粥的罐子。打開一看,裏麵竟然躺著一塊頗為精致的水晶手表。在眾人的一片驚呼中,我直奔陽台,臭罵了莫小路一頓,我說:“你是不是想死?你不知道我從小就不愛戴手表嗎?再者說,你這不是罵人嗎?”很久之前,我就跟莫小路說過,我最恨的禮物就是手表,因為那是在罵人“婊子”。
莫小路站在宿舍樓下大喊:“不,不是的,這是用我們倆的錢買的。記得小時候的童謠嗎?——我們兩個好,湊錢買手表,你戴戴,我戴戴,你是我的小太太。”
最後那一段童謠,莫小路是在夕陽中念出來的,極為動情。
我被莫小路這樣的表白方式給嚇壞了。換一個人,或許我不會有絲毫驚訝,可對於他,我從來沒敢想過,一向懦弱的他竟會如此勇敢。更沒想過,他會喜歡上我這樣蠻橫任性的“男人婆”。
我沒說話。迎著涼風,默然不語地進了宿舍。坐定後,滿腦子都是莫小路的影子。從遙遠的童年一路走過來,像一部很長的電影。
半晌後,我收到莫小路發來的彩信。裏麵是幾張年代久遠到讓我無法在瞬間記起的照片。照片上,我一臉陰冷,和一個早已忘卻了的缺了一顆門牙的男孩站在一起。
我能確定,那男孩不是莫小路。
再仔細想想,時光陡然回到了八年前。莫小路懷抱一個相機,畏縮地在我身旁左右徘徊,最終沒能說出他的意圖,逃上樓消失了……
原來,他不曾消失。隻是躲在我未曾覺察到的角落裏,默默地完善了心中的夢想。
呼呼的風中,莫小路哽咽著說:“你不喜歡我不要緊,我們仍舊是朋友,我照舊會聽從你的吩咐。不信,你現在就說,我馬上照辦。”
我將寫好的字條隨罐子一同拋到樓下。字條上是未幹的字跡:“小路子,請將我還有我的青春,小心珍藏。”
原載於《瘋狂閱讀》
昔日的夢幻和華美,在我柔情的夢裏,一點點、一點點散成碎片。
關於黃白藍的一切
文|告白
一些事情漸漸變得淡漠,你知道它存在過,卻已經忘記怎樣存在過。
——七堇年
都是涼鞋惹的禍
你又問我,關於黃白藍的消息。那麼多年過去,你還是執意將她放在心底。
她很好,獨自趴在陽台上看小說。比起當年,她真的安靜了很多很多。
你又在電話裏朝我描述你們第一次認識的場景。雖然你之前說過很多遍,但你從不覺得厭煩。你仍然講得繪聲繪色,細膩傳神。
那是2003年的夏天。你剛從廣州過來,異常時髦,成天穿著新買的皮涼鞋在學校裏晃,動不動還衝路過的漂亮女生吼幾句標準的粵語歌曲。
那時學校剛在擴建,又偏偏趕上這個多雨的季節,通往宿舍樓的小路上到處都堆著水泥和施工要用的沙子。
你估計是在思念哪家的黃花閨女,竟然失神走進路旁的施工工地,把整隻腳都踩進了和好的砂漿裏。
你急壞了,那雙帥氣的皮涼鞋可花了你整整半個月的生活費。你扶著地裏的電線杆拚命抖腳,像是在跳勁爆火辣的霹靂舞。
黃白藍打著小傘剛巧路過。不知是你抖得太忘情,還是雨聲太大,黃白藍連朝你喊了兩聲喂,你都沒有絲毫反應。
黃白藍骨子裏天生就有見義勇為拔刀相助的俠女情結。二話沒說,抄起屋簷下的木棍便朝你的後腦勺揮舞而去。
就這樣,你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工地的電線杆下。
在醫務室醒來之後,你第一眼見到的就是黃白藍。她守在你的床邊,委屈得像隻受驚的兔子。
黃白藍說:“同學,對不起,我以為你觸電了。”
你的流氓脾性在什麼時候都可以肆無忌憚地跳出來:“沒關係,沒關係,我是觸電了,幸好你救了我。你看,我是不是應該以身相許呢?”
沒完沒了的故障
你把黃白藍的照片給我看,你說這是我的未來嫂子。我大罵你是個臭屁精。你說你要證明給我看,在一年之內拿下黃白藍。
天公作美。你才說完這番話沒多久,黃白藍就給你打了電話。她的朋友圈裏,就你一個是學計算機的。
程序崩潰,無法運行,這正是你最擅長處理的故障。不到一個鍾頭,你就把她的電腦弄得比以前還流暢。
黃白藍說要請你吃飯,你去了。可你天生就是個見色忘義的多情種,竟然把工具包扔給一旁的我,並悄悄塞給我五元錢讓我去食堂吃炒飯。
好,看在錢的分上,我原諒你。
晚上回來,你大肆跟我炫耀黃白藍在飯桌上的溫文爾雅、彬彬有禮。你說她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出自名門,不像我這類隻懂得狼吞虎咽的鄉巴佬,沒有一點兒美感可言。
我說:“你快別臭美了!人家電腦修好了,以後也不會找你了,你還是省省吧。”
結果,你的回答讓我當場對你刮目相看。你說:“小子,你懂什麼?我在修電腦的時候悄悄把她的音箱線路給搞壞了,回頭她肯定還得找我,知道嗎?”
如你所料,黃白藍不得不找你。就這樣,你用你的小聰明和小伎倆騙來了黃白藍的信任,在女生宿舍樓裏出出進進、忙忙碌碌,比真正的電工還要勤快。
熟悉得差不多了,你決定徹底把黃白藍的電腦修好。可為了避免她跟其他男生有過多的聯係,你偷偷在她的電腦裏安裝了一個定時關機的程序。
於是在後來的很長時間裏,黃白藍怎麼都弄不明白,為什麼一到晚上十點的聊天高峰期電腦就自動關機。
買單王的秘密
黃白藍的手機欠費,你是最著急的那個人。
為了能打通黃白藍的電話,你竟然昧著良心在乞丐碗裏搶飯吃,從我褲兜裏硬搶走了僅剩的五十元錢。
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真是一點兒沒錯。就因你看錯了一個數字,結果,那五十元錢就這麼無緣無故地充進了別人的手機裏。
想來想去,你覺得不甘心,於是撥通了那個相差一個數字的號碼。對方是個中年男人。
“叔叔,真抱歉,我剛才不小心看錯了數字,把五十元錢充進了你的號碼裏。反正你這手機也遲早要繳費,你看你能不能幫這錢充還給我?”
“去死!誰讓你充的?年關將近,債主們都在到處找我,我昨晚故意打了兩個收費電台讓手機停機,你今早又給我充錢進去,你有病是吧?滾!”
這件事,你一直告訴沒有黃白藍。估計除我之外,沒有一個人知道。後來,我把這件事情改名換姓說給了黃白藍聽。黃白藍一度笑得不行,說如此戲劇性的經曆,絕對可以拍成電影。
我想,如果黃白藍知道這件事情的主人公是你,她一定笑不出來。因為任何人都可以看出你對她的真心。
大二那年,黃白藍家裏遭逢變故,生活一度陷入窘迫。你清楚黃白藍的個性,你知道如果直接給她錢,她肯定不會要。於是,你就在學校招募了兩個小樂隊,自己當經紀人,天天幫他們拉活幹。
你對價錢沒什麼高要求,你隻是有一個不能動搖的原則——要你的樂隊上台演出,必須要用你指定的主持人。
這個主持人不是別人,正是當時一籌莫展的黃白藍。
黃白藍知道你的用意。可她不知道,整整一年多,你都把你那份中介應得的酬勞算成主持費用一並給了她。
不僅如此,每次演出完畢出去大排檔,你都搶著付錢。我知道,你心疼黃白藍,你知道那些錢對她有多麼重要。因此,你不惜在暗地勒緊褲腰帶,在眾人麵前裝買單王。
多餘的對不起
大四那年,黃白藍成天拉著你去看一個軟件公司的小職員。海歸的奶油小生,英文說得比中文還流暢。隻是動不動就擺個蘭花指,讓人欲吐不能。
你賭氣在半路“劫道”要走了這個小職員的電話號碼,你一麵把紙條塞給黃白藍,一麵惡狠狠地說:“追啊,有種就追到手啊!”
令你意想不到的是,黃白藍真和這個小職員好上了。
感情有時就是這樣。在某一瞬間,也許愛與恨的位置會忽然調換。
為了報複黃白藍的無知行為,你答應了那個騷擾你很久的女生。說實在的,她比黃白藍漂亮,比黃白藍溫柔,家庭背景也比黃白藍好。
但是,你並不覺得開心。這一切,我都看在眼裏。雖然這女生能說會道,拉商業演出比你還要厲害,為你賺了很多錢,可你仍舊不快樂。
其實,黃白藍和那個奶油小生也好不到哪裏去。第一次約會吃飯,那小生就在餐後提出了美國式的AA製。結果,讓當天穿裙子赴宴而沒帶錢包的黃白藍尷尬了好半天。
也許你們在那一刻忘卻了愛的本質究竟是什麼。你們明明知道回去的路該怎麼走,雙方卻都不願放下年輕時要強的心。
畢業後,你和那女的結婚了。沒辦法,她懷了你的孩子。很多時候,生活就是這樣,你以為走出一步之後你還有退回的選擇,可大多時候,你連偏離一寸的餘地都沒有。
我從來沒有告訴你,在你結婚那天,黃白藍去了哪裏。
她坐幾十個小時的火車回了學校,站在與你相識的醫務室門口哭得昏天黑地。
黃白藍說,她一直在等你正經地追她一次。因為你嬉皮笑臉的樣子總讓她覺得不夠安全。
可惜,你再也沒有那樣的機會,以致後來就連說句對不起,都顯得有些多餘。
第二顆智齒
你結婚前幾天長了第二顆智齒。你打電話跟我說,你都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好命。如果不夠好命,那為什麼那麼多人長智齒會痛得撕心裂肺,而你卻毫無感覺;如果真的好命,那為什麼偏偏又要讓你錯過最不該錯過的黃白藍?
結婚那天,身穿白色西服的你左臉腫得像個包子。誰能想到,第二顆智齒,竟會忽然讓你疼到話都說不清楚。
你不顧妻子勸慰,喝了很多酒。我開車把你送回去的時候,你在車裏跟我說,黃白藍是你的第二顆智齒。那毫無防備的疼,像忽然鑽進心髒的子彈,差點要了你的命。
你說,如果我可以,就幫你好好照顧黃白藍,時間最好是一生一世。
2011年10月17日,你從廣州飛到昆明參加我和黃白藍的婚禮。宴席上,你抱著我的肩膀說,隻有把她交給我,你才能徹底安心。
原來,即便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你也知道,這麼多年過去,我和你愛的是同一個人。
買給黃白藍的婚戒是我請你幫忙挑的,因為我知道,這是你的心願,也是黃白藍的心願。我記得你說過,真正的愛,不是得到,而是守護。
當我把黃白藍抱在懷裏享受眾人祝福與掌聲的一刹那,我忽然找不到人群中的你。也許,你和當年的黃白藍一樣,正躲在一個僻靜的角落裏享受成年人的哭泣。
臨別時,黃白藍主動擁抱了你。她說,謝謝你這些年給她的愛。
我沒有半點兒醋意。陪著你們一路走過,我知道這個擁抱裏的感激和情懷。
我仍然給你打電話,仍然會把黃白藍的一切告訴你。我們應當享受這樣甜蜜而又毫無隔閡的真情。
因為是你讓我明白,每個人都有權力守護心裏那個永遠不曾說出口的秘密。
原載於《瘋狂閱讀》
我們的一生都在馬不停蹄地錯過,錯過朋友,錯過那個相守一生的人。如果稍微勇敢些,結局會不會不太一樣?
靛 藍 小 孩
文|羅靜
遇到你時,我還是一張白紙。你不過在紙上寫了第一個字,我不過給了一生的情動,心底有了波瀾。但我知道波瀾總歸會平靜。
——七堇年
希 臘 叛 徒
你能幫我約下梁樸樹嗎?這個問題,普曉江跟我說過不下一百八十次。
梁樸樹是我的同桌。此人除了學習成績名列前茅之外,還隨心所欲地長了一張叛徒的臉。我經常在浦曉江麵前數落梁樸樹:“看看,看看,哪個中國人敢生成他那樣?卷發,高鼻,白膚,活脫脫就是一個被希臘驅逐出境的叛徒。”
每次我說梁樸樹的壞話,都會遭來普曉江的無情痛打。普曉江暴跳如雷地扯著我的領口盤問:“說!你是不是對人家的相貌羨慕忌妒恨?你是不是覺得我和他特別有緣分?你是不是會繼續幫助我搞定靛藍小孩?”
靛藍小孩,乃是普曉江私自給梁樸樹取的愛稱。她說,顏色之中,靛藍是高貴純潔的象征,而孩子,又恰巧代表了天真無邪,因此,這四個字,最能體現梁樸樹的優點。
我得意揚揚地問浦曉江:“哎,你也說說,像哥這樣英俊挺拔、瀟灑倜儻的風流才子,該用哪四個字來形容呢?”
普曉江毫不猶豫的回答,差點兒沒讓我吐血。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這些年為了載她,我把自行車都騎壞了幾輛。現在,她竟然用“黑虎掏心”這四個字來形容我。
當然,我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第二天,我便把這個來之不易的綽號送給了梁樸樹。
上語文課的時候,我跟梁樸樹說:“小子,有人想約你,她說,她很想近距離看看你這張黑虎掏心的臉。”
“希臘人”又一次拒絕了未曾謀麵的普曉江。
秋日圖書館
普曉江窩在我的自行車後座上,殺豬般地亂喊:“死靛藍小孩,你憑什麼不和我見麵,你憑什麼拒絕我?”
普曉江每說一句,就要在我的後腰上狠掐一把。我一麵扭著屁股躲開普曉江的猛烈攻勢,一麵幸災樂禍地說:“唉,人家之所以不見你,還不是出於恐懼,你幹嗎非要用你的臉來嚇唬他呢?對於命運如此悲慘的‘希臘叛徒’,你也不放過,你也忍心?"
周末,我一句漫不經心的話,使普曉江歡蹦了整整一下午。我端著大杯檸檬茶,坐在小區的秋千上,猛吸一口說:“哎,我們中國的文化,還真是博大精深,把那‘希臘叛徒’都給吸引住了,成天往我們學校的圖書館跑。”
普曉江頓時瘋了似的抓著我的手臂大喊大叫,嚇壞了坐在花園裏曬太陽的老頭。
為了能夠近距離接觸“希臘叛徒”,普曉江徹底改變了形象。當她束起馬尾,身著一身白底藍花的連衣裙向我款款走來時,我忍不住驚呼:“哇,天庭鬧饑荒,仙女都下凡啦!”
秋天的風,像戀戀不舍的候鳥,在城市的上空來回盤旋。普曉江幾乎每天都會跑去圖書館,看看“希臘人”到底有沒有在裏麵。
我一直沒有告訴她,梁樸樹隻有清晨才會來圖書館。
事情總會出現意外。第三十二個下午,梁樸樹忽然一反常態,跑去圖書館還書。普曉江慌亂如同受驚的野兔。她死死地拉著我:“完了完了,靛藍小孩來了!怎麼辦,怎麼辦?”
“嗨,真巧,你也在這兒啊?”梁樸樹徑直走過來跟我打招呼。我點點頭。
“你女朋友?挺漂亮啊,你小子真不老實!”還沒等我張口解釋,普曉江就搶先出聲了:“不!我不是他女朋友!”
普曉江的情急之態,使整個場麵都陷入了尷尬。十幾秒後,梁樸樹準備要走,普曉江忽然向他伸出了右手:“嗨,你好,我叫普曉江,很高興認識你。”
兩隻溫熱的右手,就這麼殘忍地在我的瞳孔裏交握。如此安靜的秋日,竟沒人聽到一陣心碎的聲音。
三 個 字
我和普曉江的恩怨,是在六歲那年結下的。那時,她們家剛搬進寶華小區。
我坐在花園的石凳上逗小狗,普曉江硬是要過來抱它。氣急之下,我推了她一把。結果,她順勢倒地,前額重重地碰在了花壇的角上。
直到此刻,普曉江都會站在鏡子麵前手摸額頭,咬牙切齒:“天殺的!要是因為這個疤嫁不出去的話,我保管讓你斷子絕孫!”
我拍拍普曉江的腦袋,流裏流氣地說:“姑娘,抬頭讓大爺瞅瞅?喲,瞧這小臉,水靈成這樣,還愁嫁不出去?要真嫁不出去的話,三年後,來給大爺做小妾還是可以的嘛。”
普曉江每次都惡狠狠地脫下鞋子朝我臉上扔。她不知道,其實我說的一切都是真話。如果她願意,三年後,我會義無反顧地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