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片寧靜的海灘(二)(2 / 3)

是的,鳥。那常常出現的,不安分的飛鳥。

那天,她給他講起了一個故事。這個故事聽起來是那麼荒唐,那麼令人難以置信。它講一個女孩子有一種超凡的本領:她會飛,會在夜空中自由自在地飛行。

他聽了,笑笑。她知道他不信。

可是她信。

“我覺得,我們人類本來是應當會飛的,可現在隻能在地上爬!”她激動地說。感到一道閃光掠過腦際。

他的眼睛亮了。

“知道是誰第一個飛向月球麼?——是嫦娥!”

謝天謝地,他沒有說出一個宇航員的名字。不是宇航員,是嫦娥。嫦娥是我們人類第一個飛向月球的公民。在我們古老而美麗的神話中,早就賦予人類飛翔的本領了。

她知道他懂了她的話。她為此感激他。

然而……

“阿姨,你別哭了,”小姑娘蹲在她麵前,仰起小臉看她,“你看,我給你蓋座小房子。”

她揩揩眼睛,看著小姑娘用沙子和石子壘小房子。她驚奇地發現,小姑娘象個很有經驗的建築師,不,簡直是個魔術師!她竟然用這些小石頭和沙子壘起一座小小的宮殿!她有條不紊地工作著,把兩塊帶尖角的淡綠色石子插進宮殿的兩角,就象是有著華麗花紋的飛簷。宮殿前豎起一排排乳白色的長石子,就象是一隊隊戒備森嚴的衛士。連宮燈也有了,那是三塊圓形透明的淡紅色石頭。小姑娘全神貫注,眼睫毛上都沾上了沙子。

“阿姨,還缺塊房頂……”小姑娘抬起頭。

“哦,別急,阿姨幫你找……”她站起身,目光仍然離不開那座奇妙的小宮殿。

“兒童的感覺真奇妙……”她詫異地想。或許,我們每個人生下來都是天才。兒童眼裏的爸爸,是把他們高高舉起來的爸爸。他們隻看到了爸爸的手臂和腿,還有一個大腦袋。於是他們便照這樣去畫爸爸。可是立刻遭到了成人世界的攻擊。大人們告訴他,要畫四肢,還要畫軀幹,還要畫得成比例。於是,兒童的創造性便一點一滴地納入了成人世界那條既定的軌道。他們畫的,不再是他們眼裏看到的東西,而是更符合生活常軌的、符合規範的東西。

“天才就是這樣被慢慢消滅的。”她憤憤地想。回想起自己童年時的一些別出心裁的、大膽的作品——她竟敢把後媽畫成了一隻黃色的母貓!為這個,她結結實實地挨了一頓揍!每個兒童都是一個藝術家。她無比珍愛地望著小姑娘那黑發油油的圓腦袋和她的傑作。這座用石子和沙子壘起的小建築物並不比真正的宮殿差。圖紙藏在小建築師的腦袋裏。或許,那小小的儲藏室還藏著比古老的宮殿和現代的大樓,比端莊高雅的希臘神廟,比威懾壓抑的哥特式教堂和豪華眩目的凡爾賽宮更為美好,更為宏偉的設想。

應當為這小建築師搭座橋。她想,有了一座通向大自然的橋,和大自然的溝通要容易得多。

她忽然覺得眼前有什麼東西一閃——哦,是海星!一個美麗的暗藍色和淺玫瑰紅相間、還灑著一些銀白色斑點的大海星!

“屋頂!小京京——給你的屋頂!”她把海星抓來扔給小建築師。

一個絕妙的雍容華貴的屋頂。小小的宮殿落成了。

“瞧,丁丁阿姨,我搭好了!”小女孩的眼睛裏迸著光采,白淨的小臉上沾滿了沙子。

“這是什麼?”她故意問。

“宮殿呀!”

“你怎麼知道宮殿是這樣的?”

小姑娘有點害羞地扭扭身子。“夢裏見到的。我老愛做這樣的夢。我夢見一隻小鳥,一隻白色的長尾巴鳥引著我飛呀飛呀,我也象是長了一對翅膀,也象是在天上飛。”小女孩眼神裏充滿了夢幻般迷離的神采,“後來,飛到了一個地方,白色的鳥就不見了。嗬,這裏有好多好多的小鳥,還有一座好看極了的花園。花園裏的花都是玻璃的,五顏六色的。小鳥落在花上,我去抓,它根本就不會飛,就象商店裏賣的小絨鳥一樣。我一會兒就抓了一大把,都放進我的兜兜裏。……”小姑娘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了。

“還有一個漂亮的大噴水池,噴出的水在陽光下閃著虹彩一般的顏色,噴水池的後麵就是這座宮殿……”她盯著小姑娘,聲音發幹。

“你怎麼知道?”小女孩的眼睛瞪大了。

“是的,我知道。我小時候,也常常做這樣的夢。……在那宮殿裏,還有個英俊的王子……”

“王子?沒有。我夢見那座宮殿是空的。”小女孩堅持說。

“哦,好,會有的。你才六歲。”她寬容地說。

“你現在還做這樣的夢嗎?”

“不,早就不做了。”她換了個姿勢,仰躺在沙灘上。那秋葉色的裙子和沙灘的顏色差不多。她把雙臂枕在腦後。雲彩在天邊悠悠地飄,好靜啊!

“阿姨的夢做醒了。”她一動不動地說。她用了很大力氣說這句話,可聲音卻是那麼小。

“阿姨,我知道你為什麼哭了。”

“為什麼?”她睜開眼睛。

“為了‘王子’。”小姑娘清清楚楚地說。

她驚奇地瞪大眼睛。——這個小精靈!簡直可怕!那小姑娘正趴在地上,用小手托著腮,仰臉看她。她眼睛的餘光隻能看到一個可愛的模糊的圓腦袋。這個腦袋將來一定是很不簡單的,她想。

是的,王子。他曾經扮演過一個快樂王子。

……他找了半天,從櫃子裏拿出一把榛子,在地上用錘子敲。遞給她幾顆榛子仁。

“好吃嗎?”

“不好吃。”

“含蓄點兒好嗎?”他抬頭向她微笑。

“我更喜歡直截了當的方式。”

他笑笑,也把一顆榛子仁扔進嘴裏。

“怎麼樣?”

“不好吃。是不好吃。我說過,咱們的感覺都一樣。”他笑咪咪地坐在她身旁,“我真的沒什麼好東西招待你。”

她眼睛一溜,突然發現小茶幾下麵有個大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