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的滋味——山中雜記之一
}h3}一隻鳥}/h3}
搬進北京郊區的山裏居住,生活的色彩和節奏都有了改變。紛亂的喧囂已經留給了城市,躁動的心漸趨平靜,就像匆忙流淌的溪水,進入了平緩的河床,變得從容而含蓄了。
閑來無事,坐在陽台上看山,看山坡上那些寂寞的野菊花,也看屋頂飄過的白雲。
山腳下,生長著一蓬蓬茂盛的雜草,粗壯的狗尾巴草形同稻穀的穗子。偶然瞥見一隻鳥,滑翔著飛來,想棲落在一株狗尾巴草上,然而狗尾巴草的軀幹,支撐不起鳥兒的身子,它一頭栽到了地上。
之後,它又飛到天空,再次滑翔著俯衝下來,一次又一次。
我突然笑了,笑這鳥兒的愚蠢。
就在這時候,我發現滑翔的鳥兒又一次俯衝下來,兩隻爪子快速抓住了狗尾巴草,摁在地上,然後琢食穗子上的草籽,足足吃了三分多鍾。
我恍悟,原來鳥兒是用爪子撲捉狗尾巴草的穗子。
其實愚蠢的是我。
世間萬物,一草一木一螻蟻……都有各自的生存技能,所有生長的姿態和色彩,都是為了適應自然,順勢而生。
}h3}一條狗}/h3}
北京昌平流村鎮環島西南邊,有一家蘭州牛肉麵館,緊挨著一條馬路。天氣悶熱,麵館就在門口擺了五六張桌子,撐了幾把太陽傘。顧客坐在太陽傘下,喝啤酒,吃羊肉串,啃羊蹄子,就有成群的流浪狗圍上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客人的大嘴巴,等待客人隨手丟棄的骨頭。它們經常遭到顧客的轟趕,甚至腳踢棒打。
我因為裝修山裏的房子,偶爾在這裏吃碗牛肉麵,身邊也就有幾條流浪狗,眼巴巴盯住我。我挺愧疚的。我不啃骨頭,它們在我身邊白白浪費時間。
正想著,我發現一條黃狗掉頭而去,跑得極快。我原以為它很聰明,要趕去別的顧客身邊,然而它卻奔向對麵的馬路,站在路邊張望著,一輛車駛過之後,它迅速穿過馬路,跑到對麵的草坪上,原地轉了五六圈,身子趔趄了一下,差點把自己轉倒了。終於站穩,後屁股蹲下去,渾身用力。之後,它又慌慌張張穿回馬路,跑到我身邊。我明白了,這狗東西是去大便的,一定是憋了很久,實在憋不住了,才火燒火燎地跑去。
我心裏一揪。盡管幾條流浪狗為守候一口吃的,眼睛都不眨一下,但黃狗依舊費這番周折,跑到馬路對麵的草地上,卻沒有在麵館門前便溺。它很懂規矩。我歎息一聲,從碗裏撈出一塊牛肉片,拋給了黃狗。
兩個多月後,我開車經過牛肉麵館前的馬路,看到有一條狗,一瘸一拐地穿過馬路,從飯店門前跑到對麵的草地便溺。如果我沒看錯,它就是兩個多月前吃了我一片牛肉的那條黃狗。它的一條腿如何瘸了?被車撞的還是被顧客踢的?
我想不出個結果,其實也不需要知道。無論是哪一種情況,黃狗都不會離開牛肉麵館的。
它要活下去。
}h3}一個民工}/h3}
家裝的民工,都是走到哪裏住到哪裏,業主的新房子,他們是第一個入住者。他們總是灰頭灰臉的,卻從不缺少快樂。
為我裝修山裏房子的民工,有一個是貴州人,姓侯,別人都叫他老侯。老侯個子不高,瘦瘦的,瓜子臉的下巴,長著雜亂的胡子。很少說話,也很少笑,從他的表情上,幾乎看不出他內心的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