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阿拉善(3 / 3)

從一些資料中,足可以想象黑城當年的尊貴和繁華。然而隨著西夏王朝日漸衰敗,經過167年風雨滄桑的黑城,在1205年遭遇蒙古鐵騎的重創,從此開始了在漠風中苦苦支撐著難熬歲月。之後的20多年中,成吉思汗率領大軍對黑城發起了7次猛烈攻擊,於1226年將其攻克。隨著黑城的淪陷,西夏王朝氣數已盡,一年後徹底滅亡,成為了曆史傳說。

西夏神話破滅了,然而黑城卻還活著。到了1286年,元世祖忽必烈在黑城設立總管府,並對黑城進行了擴建,黑城迎來又一個繁榮昌盛時期,城內多達7000多人,好不熱鬧。

我們今天看到的黑城遺址,就是元朝時期擴建的。

到了北元時期,黑城升格為省級機構。1372年,明太祖朱元璋決心摧毀北元政權,命大將軍馮勝率領西路大軍,向黑城進發,一路廝殺,擊敗了甘肅等地的元軍,最終攻破了黑城。

據說當時黑城有一位將軍英勇善戰,馮勝大軍攻城不下,於是截斷了黑水河。黑將軍在外無援軍、城無飲水的困境下,命人於城北牆鑿開一個洞口,率眾突圍,戰死在距離城西不遠的胡楊林中。

又據說,這片長約8公裏的胡楊林,在黑將軍壯烈之後,就集體死亡了。其實,據考證胡楊林大麵積死亡,是黑水河斷水造成的。這片死亡的胡楊林,被後人稱為“怪樹林”。千奇百怪的胡楊樹,雖已幹枯,卻都保持著當年生長的姿勢,倔強地挺立在大漠之中,有的仰天長嘯,有的低頭不語,有的相互攙攜,有的肢體殘缺……景象之壯烈,觸目驚心。

自此黑城人去城空,任漠風侵蝕。1886年,俄國學者波塔寧在額濟納考察時發現了黑城,消息不脛而走。到了1908年4月,波塔寧的同袍科茲洛夫在向導的帶領下,率領4名考察隊員在黑城肆意挖掘,發現了大量西夏文獻,其中有珍貴的漢文、夏文對照的《番漢合時掌中珠》及《音同》《文海》等古籍。所獲文物用了上百峰駱駝運走。我們可以想象出,科茲洛夫帶著這些價值連城的寶貝離開時,臉上洋溢出的燦爛笑容。之後,英國人斯坦因也在黑城挖掘了230冊漢文古籍、57種西夏文書,以及大量經卷。再之後,嗅覺靈敏的蘭登·華爾納、斯文·赫定和貝格曼接踵而來,開始了第二輪、第三輪瘋狂挖掘,不僅掠走了大量文物寶藏,而且將黑城原有的建築物破壞殆盡。黑城隻剩下一個空空的軀殼,在漠風中日日風幹成一具標本。

俄羅斯學者花費了近半個世紀的整理,將科茲洛夫從黑城掠走的古籍文物,按照宋、夏、金、元不同時期,編寫成了大約2000冊珍貴資料,成為世界考古史上一大壯舉。

如今,在俄羅斯的聖彼得堡艾爾米塔什國家博物館、英國的倫敦、印度的新德裏、日本的東京、瑞典的斯德哥爾摩、法國巴黎等國家和地區,都有黑城出土的珍貴文物。看到這些信息,我既傷感又高興。傷感的是,黑城大多數文物都流失在國外;高興的是,畢竟這些珍貴文物還在世間保存很如同一位母親,得知自己丟失了的孩子,突然出現在他人屋簷下,盡管已經更名改姓,但畢竟還活著。

活著就好。

我們像虔誠的教徒一樣,從西門步入黑城。最先映人眼中的就是城牆西北角的喇嘛塔,斑駁的塔身在藍天白雲下,顯得肅穆莊重。一些城牆已被黃沙掩埋了大半,形成了蜿蜒起伏的沙丘。城內空蕩蕩的,連一堵殘垣斷壁都沒有,隻見一地的瓷器陶片,在白花花的陽光下,展示著結了血挪的傷口。

我在碎片中小心地扒拉、辨認著。黑的、紅的、黃的……各種顏色的碎片,似乎都在向我訴說一段曆史,似乎都期盼我帶著它們離開這傷心之地。很快,我撿了上百塊陶瓷碎片,卻發現前麵的碎片鋪天蓋地朝我湧來。我茫然了,站立在那裏驚慌失措。

罷了。我將手捧的碎片,又拋撒在礫石之上。還是讓它們留在這裏吧,跟滿地碎片一起,守候著它們破碎的家園。

沿著人工搭建的木梯,登上北城牆,可以清楚地看到傳說中黑將軍突圍的洞口。洞口之外是連綿的沙山,圍繞城牆蜿蜒爬行,很快就要漫過牆頭。站在圍牆上,我不敢俯視牆內破敗的景象,總似乎看到風沙中,科茲洛夫、蘭登·華爾納、斯文·赫定和貝格曼正揮汗如雨地瘋狂挖掘。極目遠眺,是一望無際的大漠,強勁的漠風夾帶著沙粒從遠處吹來。陽光一如既往地熱烈,烘烤著幹硬粗糖的泥土牆。

一切都如此寂靜。

一切都讓給了死亡。

應該有幾聲馬頭琴或是一絲羌笛聲。然而沒有,似乎所有的聲音都被沙漠吸盡了,隻有一波又一波趕來的漠風,“嗖嗖”地從沙脊上走過。

我狼狽地逃出黑城,再也不想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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