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1965(三)(2 / 3)

地說:“運來啦,這不全馱著!”我嘴裏沒說,心裏卻嘀咕,這位首長倒利索!

場長叫楊進才,是日月山下倒淌河兵站的副站長。你別看現在倒淌河兵站排排新房,紅瓦白牆,可副站長

五七年去建站時並不是這樣。聽說,當時黃羊遍地跑,看見人來還好奇地瞧半天呢。

副站長領著大夥把帳篷撐在“黃羊灘”上,誰知事情竟這樣糟糕,就在把兵站地基已經收拾好的那天下午

,一個牧民急匆匆地跑來,說:“這裏是沙地,打不了井,不能住人。”是呀,打不了井怎能建立食宿站

呢?副站長聽了把手一揮:“搬家!背起背包走天下,祖國到處都有家!”當天夜裏他就卷起背包,帶了

一個戰士另找地方去了。曉行夜宿,他們走了三天,才在倒淌河畔找到了個合適的地方。

建站工作開始後,副站長晚上攤開背包睡在工地,白天又卷起背包土作在工地。和泥、脫坯、打夯,樣樣

工作都有他。他有關節炎,司務長好心好意地拾掇了個暖和的帳篷,請他去住。他笑著點了點頭。司務長

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麼順利。他跟著司務長來到帳篷一看,有床板,有桌凳,還有火爐,好舒服呀,就高興

地說:“這挺得勁,用得著。”說著就出去了。不一會,他卻把兩個病號引來,對司務長說:“讓他們在

這裏住下,你的任務是好好照顧他們,再不要光在我身上打主意了。”弄得司務長哭笑不得,拿他這樣的

人,真沒一點辦法!他做的對,你又挑不出毛病。

在施工最緊張的日子,他有時連睡也不睡,通宵幹。那時冬天快來了,怕泥的牆夜裏凍了,他在每堵牆旁

邊生著火,驅散寒冷,自己成夜地值班。在這戈壁灘靜靜的寒夜裏,一堆堆篝火,映著他那忙碌的身影,

映著他那紫紅色的臉。實在困得不行了,他才扒著牆頭打個盹,等火一滅,也就把他凍醒了,於是又去生

火……

半年後,兵站建設起來了。副站長卻變黑了,也變瘦了。就在這時,副站長的工作又調動了,上級要他來

昆侖山籌辦農場。臨走前,他掂著自己那輕輕的小背包,對領導說:“此去擔子不輕呀!”離開倒淌河兵

站的第五天下午,我就在農場的門前接過了他那個小行李卷……

楊副站長,不,楊場長,他和我們在昆侖山裏生活了五年,這五年是我們農場大建設的五年。他領著我們

披荊斬棘,給國家創造著財富。他身上有多少可歌可泣的事跡,但是最值得提起的是他在第一線上的那埋

頭苦幹的精神。

我永遠不會忘記,他和我們在昆侖山裏共同戰鬥過的那些日子。

自古以來,這昆侖山裏不要說種莊稼,連人的腳印都沒印上過呢!“能種地嗎?”我們望著高高的昆侖山

峰,心裏打起個大問號。場長一來,就看我們有點情緒,當天晚上就開會“轟”了我們一炮。他很激動地

說:“同誌們,我看有些人的士氣不正啊!還沒上戰場就泄氣,我們的作風裏可沒有這一條。今天黨讓我

們來種莊稼,手裏的鐵鎬就是槍,戰士手中的武器可不能隨便扔下的。在昆侖山裏種地是有困難,可是困

難難不住不怕困難的人。”場長這一席話,可給我們鼓勁不小。

鐵鎬高高地舉了起來,我們向昆侖山要糧的戰鬥宣布開始了。

每一鎬挖出來的土都是油黑油黑的,好像剛從油罐裏撈出來似的。可就是都粘乎乎地繡在一起,好像是誰

挽緊的死疙瘩。挖了一天,地裏擺滿這樣的大土塊。晚上收工了,場長還在地頭想心事,他的眉頭緊緊地

鎖著。一連幾天,他真是“日食無味,夜寐不安”,他的心完全被那討厭的粘土塊占據了。

一天夜裏,我們已經唾下好久了,場長才從地裏回來,從那節奏輕快的腳步聲,可以推知他的心情。一進

屋他就大聲喊:“同誌們,好消息!”是什麼好消息?我們一個個光著膀子從床上坐起來,瞪著眼望著他

。他興奮得說不出話,停了好一會幹咳了兩聲,咽了口唾沫,才說:“我在離這兒幾十裏外的溝裏找到了

一片土質不粘的沙土地!可肥啦!”還有什麼事情比這更叫人高興呢?於是我們都下了床,把場長圍住。

這是昆侖山溝裏的一條溝,這裏的土質的確很鬆軟,看樣子是由一條雪水河變遷而來的。過去水把上遊的

沙土都衝積到這裏,形成了一塊好地。我們如獲至寶,很快地用鐵鎬把這二十多畝大的地啃完了。

開完溝魚的地,場長把手往後腦勺上一放,他又在想點子了。第二天他就發了言:“一條雪水河能把土壤

改良好,難道我們就不如一條河?麵對著粘土塊光皺眉頭?大家想想。”他稍停了一下,“很簡單嘛,給

粘土裏摻些沙子不就成了。”其實這一回場長當了“馬後炮”了,我們昨天就已經這樣實驗了,隻是還沒

有告訴他。這時他一提,我們才說出來。他聽了,高興得直搓手,連誇我們做得好,倒把我們誇得直紅臉

別看高原上戈壁不少,可是我們開荒的這地方,卻偏偏不是沙地。現在要用沙子改良粘土地,還得到十幾

裏外去背。從清晨到傍晚,我們排著長長的隊伍,來來去去背著沙子。遠遠看去好像一列輕便火車,從山

溝裏跑來。大陽被我們的腳步踩下去了,月亮被我們的肩頭扛起來了。我們日日夜夜地奮戰著,一百畝地

改良好了。

汗流了,地也有了,可是難題也跟著來了:沒有肥料。場長把場裏的工作安排了一下,臨時指定了個負責

人,他又領著兩個戰士遠征找肥去了。

高原上唯一的肥料是牛羊糞,我們的駐地周圍沒有草原,哪來的牛羊?場長他們翻山越嶺,走了三天,才

進入了茫茫無邊的霍霍西裏草原。時值深冬,白皚皚的雪複蓋著草原,一眼望去,心懷開朗,仿佛這偌大

的世界隻剩下一片雪光了。一個戰士看著雪原說:“冰雪把草原都封凍住了。”場長知道他說這話的意思

是:糞不好找,就笑嘻嘻地回答他的話:“可是雪下麵有寶貝呀!”於是三個人用手扒,用鍁鏟,幾乎把

草原都翻了個,卻仍然沒有找到糞。有一天,他們正坐下休息,看見一片雪裏露出一團沙土,很惹眼。場

長對兩個戰士說:“看吧,這裏一定住過牧民。”兩個戰士好奇地挖開沙土一瞧,嗬,全是肥烏烏的羊糞

,多好呀!真像傳說中的“聚寶盆”。場長來高原時間長,有經驗,他告訴戰士,這裏曾經是牧人的羊圈

,他們一搬家,天長日久,沙土蓋在了上麵,把糞漚在裏麵,越慪越好,是難得的好肥料。

一個冬天,草原上印滿了三個人的腳印,他們走了四百公裏路,找了四十汽車肥料。當昆侖山裏的布穀鳥

送來春訊,地裏正需要糞時,他們披著一身寒雪,回到了農場。不久,汽車把糞全拉回來了。

場長就是這樣,恨不得把一顆心掏出來獻給農場。農場裏的每棵草尖上都掛著他的汗珠啊。記得,大前年

他回老家山東休假時,一個月假隻住了廿天就對母親說:“媽,我心裏慌得很,要回家去了。”老人一聽

,吃了一驚你是怎麼啦?才兒!這不就在家裏嗎?”場長也不由得笑了,他又給母親解釋了一下:“我要

回昆侖山那個家!”老人這才明白了,說:“唉,你呀,人在媽身邊,心在高原上,你有你的家,你回去

吧!”場長第二天就辭別了老母親返隊了。返回“家”時還帶了兩隻豬娃,準備在農場搞副業。一路上,

步行時他背上,坐車時他抱著,整整走了十二天,才把兩隻豬娃從東岸邊帶到昆侖山裏。如今,這兩隻養

了三窩豬娃了,第四窩也馬上就要出世了。

創業難,場長在這裏灑下了多少血汗!可是,現在他又要走了,聽說仍然是去建兵站,他又將在那裏創業

了。

回憶一下往事,看一看場長走過的路,給人的教育多大呀。是的,他的背包小,但是他留給人民的多。他

給國家創造著財富,他經營著社會主義的大事業,能說他的家當小嗎?

“戰士真正的家當是背不走的!”他這句對別人講的話,也正是總結了他所走過的道路啊!

此刻,場長背著背包已經走出了農場大門。我忽然覺得這小背包不簡單呀,它不但裝得下兵站、農場,還

裝得下五湖四海呢!

#2#“夜夜紅”

}pc}刊1965年第七期《人民文學》

從擋風玻璃望出去,夜幕已漸漸滑下,罩住了昆侖山高大的山峰。

這一段路,左傍山,右臨水,一會彎,一會直,好像驚歎號套著驚歎號。隨著夜的降臨,風雪也大了,天

地間迷蒙不清,眼前好像隔著一層輕紗。這樣的夜裏在這樣的路上行車,就連我這乘車人也為駕駛員提心

吊膽。車子轉了個急彎,我忽然看見傍山道的崖壁上,亮著一排燈。一盞,兩盞,三盞……明晃晃一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