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1965(三)
#2#高高山上一哨兵
}pc}刊1965年第一期《青海湖》
這座聳入雲端的高峰,像插在世界屋脊上的一把刀子,巍然屹立著。我們的英雄哨兵在這裏日夜巡視,為
祖國嘹望,他們的槍膛裏深藏著祖國的信任,刺刀尖上凝聚著人民的囑托。
春天,我下放在這個哨所當了三個月兵。在和戰士一同握槍巡邏的日子裏,我認識了一名很普通的戰士,
他的名子叫李大柱。別聽他的名子叫大柱,其實他是一個小家夥,今年才十八歲。我要講的就是他的故事
。
小李在哨所裏度過了三個春天,他超期服役了。想起剛入伍的一切,就連小李自己也覺得很有意思。
三年前,李大柱一放下背包,就指著白雲繚繞的哨所說:“啥子東西那麼高,把天都捅了個洞洞。”第一
次去上崗,走在那像吊起來似的小路上,累得他嘴裏像塞了塊棉花一樣不舒服。下崗回來雖說沒有上山時
那樣費力,可腳根震得心發疼。一回到宿舍把槍一放就說:“這地方,就是沒得天府之國安逸嘛!”嗬,
小家夥想四川老家啦!說著坐在床沿把兩腳一蹬,鞋襪全掉了,抱起腳看打了泡沒有。班長在一旁看見了
,故意逗了他一句:“既然這個山你上不去,還是下你們四川盆地去吧!”小李聽了這話像被針剌了一下
,“嗖”地下了床,連襪子也沒穿就往外跑。隻聽他邊走邊說:“你們是英雄哨兵,我李大柱也不是吹糖
人吹出來的。你能翻山,咱能越嶺。上不去?試試看。”說話間他已經走上通往哨所的小路。貓著腰,低
著頭,兩隻腳像兩隻不停點的鼓錘一樣,噔!噔!噔!震得四野響起了回音。班長望著他的背影,臉上浮
出了笑意,他也跟著上去了。小李越上越覺得腿短,頭也越來越重,最後渾身沒有一絲力氣了,便停下大
口大口地吞著空氣,似乎這一吞可以吞來重新上山的力量一樣。就在他又要邁步走時,班長忙拉住了他:
“行了,倔強的小夥子!”他搖搖頭,擺擺手,照舊走他的路。
以後每天早上,不管是不是該他上崗,小李都在這陡坡上跑上跑下。正是深冬,從他嘴裏呼出來的熱氣像
兩股白煙在山坡上繚繞。班長經常立在山下,在節骨眼上喊一聲“加油”,像給鬆了勁的鍾上了發條,他
又噔噔噔跑開了。這時不知誰喊道:“小李,你這身體越鍛煉越棒了!”他立在山坡上扭過頭,大聲說:
“我是在練保衛祖國的本領呢!”班長聽見這話笑了,笑得那麼滿意,那麼舒心。
如今,李大柱走這山路如同走平路一樣,抬腳上,低頭下,都那麼省勁。大家都叫他“飛毛腿”,他聽了
忙說:“我還差得遠呢!”那天團長來哨所,還特意看了他的“表演”。團長臨走時說:“小家夥的一雙
腿簡直是兩隻翅膀。”把個小李說得像個大姑娘一樣紅著臉低下了頭。
這就是同誌們給我講的李大柱練就“飛毛腿”的故事。他給我的最初印象是:天真、倔強。
來到哨所的第二天早上,我走出宿舍一看,大霧茫茫,四野沉沉。眼前就像飛散著石灰沫一樣,眼睛睜著
卻什麼也看不見。我還以為沒睡醒,揉了揉眼睛,仍然啥也看不見。唉,原來成了“睜眼瞎子”啦。我走
著走著,聽見小李在喊:“我老王,來!”他在哪裏喳呼,我怎麼看不見呢?接著又傳來他一串笑聲:“
你硬是胡走嘛,我在這裏!”我這才轉了方向朝他走去,坷坷絆絆總算到了他跟前。都已經快挨上他了,
我還走,他大聲喊道:“快刹車,要撞上了。”要不是他拉了我一把,我不掉到溝裏也得碰在山石上。我
拉著他手,問:“你是啥眼睛嘛,怎麼那麼管用?”他先是一笑,然後嚴肅地說:“哨兵是祖國的眼睛,
什麼時候也不能失靈。狡猾的敵人常常披著夜幕呀,濃霧呀來進行騷擾破壞。所以越是視線不清的時候,
我們越是要看得遠,看得清。”接著他便告訴我他“鍛煉眼睛”的故事:
剛來到哨所那陣子,他見老同誌在有霧的天氣照樣巡邏,可是自己卻變成了“睜眼瞎子”。為這事他苦惱
極了,一天,他問班長:“班長,你們的眼睛裏有個啥子寶貝玩藝兒,霧天也看得那麼清?”心裏早就準
備好了詞兒的班長,這時直接了當地說:“不是什麼寶貝,是一個討厭的東西——敵情!”這句話可把小
李給震動了,他半張著嘴呆呆地望著班長,好半天才重複著班長的話:“敵情!”班長似乎怕他忘了,又
加重語氣地說:“對,是敵情。”
從此以後,好長一段時間小李都反複咀嚼著班長這句話。慢慢地他從中悟出了一個道理:“祖國大門口還
有多少吃人的豺狼,在流著貪饞的口水,哨兵時時刻刻都得盯著他們。”想到這裏他狠狠地用拳頭砸了砸
自己的腦殼。這一砸就像用瑯頭在他腦子裏釘上了釘子,把班長那句話牢牢地釘住了。
李大柱就這樣開始了鍛煉眼睛過硬。連他也覺得很奇怪,當他一想到那吃人的野獸時,他的眼睛呼的瞪得
特別大,像一對銅鈴一樣。迎著烈日、狂風和暴雨,他頑強地瞪著眼睛堅持鍛煉,慢慢地,那一層石灰沫
似的濃霧退走了。近處的土堆、遠處的山峰在他眼裏有了輪廓。他還是練呀練呀,最後連對麵山上有幾棵
小枯樹也能看清了。他高興得沒法說,身上也輕鬆了許多;便飛也似的跑下山,找班長報告去了。
鐮刀似的月兒勾在雪峰上。高原的清晨是這樣的靜穆。我和小李踏著碎銀似的月色,一同在巡邏。走了一
會兒,我們兩個便鑽進了草叢中,四隻眼睛透過草叢的空隙,到處搜尋著可疑的蹤影。
這時小李忽然“噓”了一聲,小聲地說:“注意,有人!”怎麼我看不見呢?又拉長耳朵聽了半天,還是
啥也沒有。就順口說了一句:“你是故意製造‘緊張局勢’吧?……”他又噓了一聲,把我沒說完的話給
噓進肚子裏去了。過了好大一會,我才聽見嚓、嚓、嚓的聲音由遠而近地傳來,我忙把手裏的槍往緊握了
握,準備對付萬一的情況。誰知小李卻說:“唉,不是人,是雪豹。”“雪豹?在哪裏?”我什麼也沒看
見,就問了一句。他說:“你聽嘛,這聲音好像拉掃把一樣,不是雪豹還能是別的?”接著他又告訴我,
人走路的聲音怎麼響,狗熊走路怎麼響,就連蛇在地麵爬行的聲音,他也告訴了我。他的話還沒有說完,
就從前麵草叢裏鑽出了一隻白花花的東西,真是一隻雪豹!我雖是第一次見到雪豹,可他對我卻沒有多大
的吸引力。這時我在思索著:小李這一雙耳朵真管用,能辨別出這麼多的名堂!這也一定像他練“登山”
、練眼睛一樣,絕不是一日之功吧!有他這一雙耳朵,祖國大地上有一點雜音也別想胡弄過去!
我倆繼續在山上巡邏。這時從山下傳來了一陣悠揚的歌聲,這是藏族男女青年正在對歌。對於巡邏兵來說
沒有比聽到親人的聲音更叫人愉快了。是呀,我們成年累月在雪山上巡邏,就是讓祖國人民幸福地生活,
盡情地歌唱嘛!小李聽到歌聲臉上浮出幸福的笑容,可是仍然不眨眼地望著遠方。一看他那專注的神情,
我就知道這歌聲一定增加了他肩上的責任感。山下的歌聲越來越響亮,小李更加緊握著衝鋒槍,精神抖擻
地挺立在山頂上。他在保衛著這歌聲,不,他在保衛著六億人民幸福的歌聲呀!
不久,我就離開了雪山哨所,可是戰士們的影子卻一直留在我的腦海裏。我們祖國的大好江山有這樣的守
護人,我們不但放心,而且感到驕傲!
啊,那堅強的高高山上的雪山哨所,請接受我遙遠的問候。
#2#背包
}pc}刊1965年第四期《青海湖》
楊場長要調到藏北草原一個部隊去工作了。現在,他就要去上任。我掂著他那黃裏泛白的軍毯包紮的小背
包,又一次開玩笑說:“場長呀,這幾年,你把農場這份家業建設得真像個樣兒了。可是你自己的‘基本
建設’還一點沒搞,家當仍像五年前來時一樣,還是這麼個小包包!”場長卻不以為然地說:“當兵保衛
祖國嘛,就是走南闖北。一聲令下,指到哪奔到哪,家當小容易搬家,這才像個當兵的樣兒。”他掃了我
一眼,又接著說:“我們都在經營著社會主義的家當,還小嗎?同誌!戰士真正的家當是搬不走的。”
這話場長說過不止一次了,每次聽著我就不由得想起了往事。
我們的農場在昆侖山裏。五年前建場時,楊場長調來了,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天下午是我接的他。我見他
隻背著一個小小的行李卷,就問:“場長,你的家當還沒有運來吧!”他仰起頭用下巴指了指背,很詼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