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意思讓她陪我們在這四麵無遮掩的公路邊挨凍。她根本不理會我的推辭,很快就打起口哨,吆喝著犛牛
圍繞著我們的汽車站成了一個半圓……我馬上明白過來了;犛牛牆,暖茸茸的犛牛牆……
那一夜,我和助手,還有那位沒有留下名字的藏族姑娘,就坐在犛牛牆裏說說笑笑地過了一夜。聽話的犛
牛一動不動地站著,牆外風雪肆虐,牆裏暖暖的,似乎連一絲冷風也沒有吹進來……半夜裏,雪停,風止
。
月亮爬出雲層給高原灑下一地銀。藏家姑娘那繡著花邊的藏袍,還有那豔麗的氆氆,在月亮下顯得那麼多
彩,耐看……
#2#美女醉昆侖
}pc}刊1995年第一期《健康與美容》
為何把酒稱作“美酒”,它從何時起有了這樣一個令人一聽就醉的稱謂?
我查找了好多資料,未見答案。後來,與一友人閑聊中,得知我國各民族尤其是少數民族在婚姻中形成了
許許多多生動而富有情趣的酒俗,我心頭豁然一亮,這不就是對“美酒”的詮釋嗎?
這絕不是誇張的說法:對少數民族來說簡直是“無酒難結姻緣”。青年們談戀愛時酒就是“媒人”。土、
苗、彝族的青年,喜歡在月下對歌,歌至酣處,則雙雙“攜手進酒棚,並坐而飲,彼此各贈物以定情”。
不少男女青年在狂歌痛飲之後,紛紛相約“攜酒入山,竟月忘返”,他們將“蜜月”變成了“飲酒月”;
高山族男女青年每逢春耕和秋收季節,身穿盛裝,圍篝火,席地而坐,“其最相親愛者,齊肩並唇,取酒
從上瀉下,雙入於口,傾流滿地,以為快樂”;壯族有一首民歌《十杯美酒定情歌》唱得好動情:
一杯敬奉一顆心/說妹千祈要領情/酒留情來人留義/自古情義值千金;
手接美酒第一杯/好俏好壞不是誰/花留蜂來蜂留蜜/自古鴛鴦比翼飛;
二杯美酒二度梅/酒到麵前妹莫推/飲我這杯定情酒/有話阿哥慢奉陪;
手接美酒第二杯/酒香醉人妹不推/飲酒的人望酒醉/戴花的人戴花回……
至此,我似乎才明白了,原來這酒總是與喜、與愛緊緊相隨,能不美麼?美酒!
人的認識則是隨著視野的開闊、見識的增多而不斷深入。前不久,我在昆侖山中聽到了一個京城女郎與邊
防戰士飲酒的故事,才真正懂得了美酒的含意。美女!美酒!
在內地,人們難以想象得出海拔四千多米的昆侖山上有多艱難,偏僻,嚴寒,缺氧,終年生活在那裏的藏
族牧民和守衛邊防的戰士,與酒有不解之緣。他們以酒賀喜,以酒交友,以酒去寒,以酒趕走心頭難耐的
寂寞。酒暖了他們的身心,酒也給了他們樂居高原的力量。
酒到深處,情到深處。
一年春節,從北京來了一位年輕的女記者,她邁著輕盈的腳步走進了昆侖兵站。女記者這次進山執行的是
雙重任務:采訪,陪戰士們過一個輕鬆愉快的春節。
陪戰士?女記者自然有她的想法:“如果要問生活最寂寞的人是誰?我說非邊防戰士莫屬。他們告別家鄉
遠離親人,在國門上站崗,一年中難得有個輕鬆的日子,即使過春節仍要輪流巡邏執勤。他們身邊無親人
無女友,閑來無事,寂寞咬心,隻能是白天兵看兵,夜晚看星星。我把本來在夏天到昆侖兵站采訪的任務
改在春節,陪勞苦功高的戰士們過個歡快的春節,豈不兩全其美?”
因為年輕漂亮的女記者來到昆侖,這個春節兵站的角角落落都洋溢著七級暴風雪也卷不走的幸福、歡樂氣
氛。
美酒的故事正是這時候發生。
年三十的會餐如期舉行。一年一次,非常豐盛。不說別的,光酒就夠你眼花繚亂了。全是戰士們探親時從
老家帶來的。內蒙古的寧城老窯,河北的魏徵醉,黑龍江的嫩江春,山東的聖鄉家酒,湖南的湘泉,貴州
的茅春窯,青海的大麥酒……少說也有十多種,全是平時不多見的稀罕物,此時都集中在昆侖山裏了。平
日站上有規定,不準喝酒,誰若醉酒誤了執勤,是要從嚴處分的。唯有春節開戒了,除執勤上崗的都可以
喝個夠,醉點也無妨。
難為女記者,她是作為貴賓坐在主賓席上的,不喝酒是絕對過不了關的。可她長到24歲,從來酒不沾唇。
媽媽說過,女娃抽煙喝酒會變成瘋丫頭的。她是乖女娃聽媽的話。今天怎麼辦呢?確實讓她作難。她對戰
士們說,我給大家唱歌,跳舞,你們喝一杯酒,我唱一支歌,跳一次舞。戰士們不答應,歌兒要唱,舞也
要跳,酒還必須喝。來到昆侖山,不喝“百家酒”,算不得昆侖人。
就這最後的一句話,把女記者的酒欲給剌激起來了。自己不就是來昆侖陪戰士們歡度春節嗎,不喝戰士的
酒算的那路陪?
樂就樂個酣透,笑就笑個痛快。拿酒來幹!為昆侖山幹杯!為守衛昆侖山的勇士幹杯!
三杯熱酒下肚,女記者的話角就密了,酒興也來了(真不知道原來不喝酒的人也有酒興)。她端著酒杯,
給在坐的各路英豪敬酒,對飲。她的祝酒詞相當精彩。說:第一杯酒敬兵站的領導,你們在高原打先鋒,
雪峰處處留英名。她一仰脖子,喝了;她又舉起酒杯說,第二杯酒敬諸位班長,你們是雪山領頭雁,飲風
咽雪給祖國報平安。說著她喝了這杯酒;接著,她斟滿第三杯酒,說,我們功勳卓著的昆侖哨兵,給冰天
雪地裏燃起了一團火。我把這杯酒獻給你們,願熱酒既暖身又能融化昆侖雪。
酒不醉人人自醉,敬酒之女醉昆侖。
掌聲,戰士的掌聲像雪水河裏的浪濤;
叫好聲,分明是昆侖山巔融雪嘩嘩流。
雪山什麼時候有過如此歡樂的日子?這個非同尋常的大年三十夜,昆侖沸騰了。沒有煙花爆竹的沸騰,沒
有人海車潮的沸騰,沒有汙染嗓音的沸騰。
這是絕對出乎人們意料的結局:
北京來的這位女記者,最後與三張餐桌上的每一個指戰員幹杯,30多個人一人喝一杯,對她來說就得幹掉
30杯酒。海量啊!她利利索索地全喝了。在這樣的夜晚如果不把酒喝足,她欠戰士的情就太多太多!
她醉了!能不醉嗎?一生就這一回醉,醉得清醒,醉得幸福,醉得瀟灑!
整個昆侖山都醉了。
半夜,悄悄下起了雪。遠山淡雅,近路朦朦。山上是輕軟軟的歡愉,山下是細柔柔的光輝,兵站是均勻勻
的鼾聲。
今夜,昆侖山來了美女,青藏高原睡得好香!
#2#鳥獸同穴
}pc}刊1995年第二期《中國作家》
這些年,我越來越喜歡咀嚼逝去的歲月。尤其是對二十歲左右在青藏高原軍營裏度過的那段生活,時不時
總要進行一番“反芻”。在當時看來也許是上不了擋次的,連小貓小狗都懶得望上一眼的芝麻粒小事,現
在回味起來竟也能從中體味出許多沉沉的“內容”來。藏村深夜裏的一豆燭光,草灘上一隻會站立行走的
地鼠,雪峰上一棵傲放的冰淩花……都會從遙遠的雪山與藍天相銜的曲線上悠悠而來浸入我今天的行程,
催開捂在我心中很久幾乎枯萎了的花朵。於是,我那本來平平靜靜的心開始傾斜。
傾斜,也是一種開悟......
我真想返回到那種日子裏再去生活一次,即使在空空的寂寞中守夜,在無援的沙原上掙紮,在原始森林遺
址似的紅柳灘與野生動物為伴,我也會把它當成難得的獨家享受,加倍地珍惜這種絕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遇
到的事情,對自己的磨礪和充實。
真的,我真想重新回到當年的環境裏去,不為別的,就那隻灰灰的叫做岩鴿的小生靈,那隻在雪山飛竄的
白生生的雪雞,就足以能讓我讀出許多從教科書上絕對讀不出的深奧內容。
就岩鴿、雪雞本身而言,本無故事,它們要生存,要繁衍,於是就有了細節,有了主題,有了碰撞……
這是常識:鳥類的“家”在樹上、屋梁上,或者在草叢裏。可是,在青藏高原上,這個常識失靈了。
在別處我絕對沒有見過這麼多的洞穴。這是一片搖曳著稀稀拉拉的幾枝枯草,草原不像草原、戈壁不是戈
壁的荒灘,那些大小不一、沒有規則、深淺難測的洞穴像網眼一樣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幹渴、凸凹的坡上。
昆侖山下的這片荒灘一向被人稱為“尕拉溝”,我想如果給它改個名叫“禿子溝”也許更恰如其分。
藏族阿爸洛桑和我一起毫無目的地在郊野漫步,突然他在一個洞穴前停住,對我說:
“想看點景致嗎?”
景致?我不知道是什麼,但我想那一定是很誘人的。洛桑老人是藏區的文化人,多次去過內地,他出口成
章隨便講一個故事都生動、曲折,攥在他手心裏的謎語能把你的胃口吊得很痛。要不大家怎麼會叫他“藏
家阿凡提”!
老人在洞穴前蹲下,伸出拳頭在洞上麵捶了幾下,一隻野兔受驚跑了出來。噢,我明白了,兔窩!
“兔窩!這結論下得是否早了點,你接著往下看。”
說罷,他又舉起拳頭在那個洞上麵捶了幾下,隻見一隻岩鴿從洞裏飛了出來。是的,是撲愣一下飛出來的
。
我好生奇怪,這種現象是從來沒有見過的。鳥兒的窩在地洞裏,且同兔子同住一穴,這就很有趣了。我納
悶!
“甭急,好看的景致還在後麵呢!”洛桑很得意,挽起袖子,看樣子又要變什麼魔術了。
他讓我跟著他來到另一個洞穴前,還是剛才那些動作,捶打洞穴,再捶打洞穴。先是一隻小鼠跑出,後是
雪雞飛出……
出洞的岩鴿和雪雞早飛得無蹤無影,野兔和小鼠也不知躲在何處,我的腦子裏成了一片空白,繼而紛亂無
章。鳥類和獸類同居一洞,絕無僅有的社會新聞!霎時,我覺得世界之大宇審之奇是我們即使住在最豪華
最現代化的住所裏也絕對想象不到預測不出的,一個人所知道的那點事、所明白的那點理與這個世界呈現
出來的多彩、深奧相比,簡直可以說十牛、百牛之一毛啊!
洛桑阿爸告訴我:這叫“鳥獸同居”現象。
我請他給我講講其中的奧秘。
“咱們邊走邊聊。”他已經邁到了前麵,和我拉開了一段距離。“要我說應該叫‘鳥獸同穴’更恰當些。
同穴不等於同居,鳥與獸是否過同居生活這還有待於我們的專家去研究。當然,我並不排除‘同居’的現
象,但是按我所掌握的情況隻能給你解釋同穴……”我情緒高漲,整個注意力都被調動起來了,如果每個
毛細血管都有聽覺的話,此刻它們都牢牢地貼在洛桑老人那一字一句的描述上——
在青藏高原上,要想見到一棵樹是非常困難的。你的汽車拋錨後在咱牧村住了已經好幾天了,見過村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