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旅途去跋涉……
#2#搶道
}pc}刊1997年5月22日《天津日報》
鬧市的十字路口,是一個豔美且不凋謝的季節。紅黃綠色像一條條彩線,縫連著人流車潮。
鄉下人進城總要抱怨這眼花繚亂的路口太讓他們轉向,可是很少發現頭包羊肚手巾的莊稼漢把這種繁忙的
節奏踏亂。倒是有些在高樓深院裏生活得膩煩了的城裏人,以自己的隨意行為,將本來井然有序的路口切
成斷崖。我留心過,常常看到這樣的景觀:
膽子忒大的男男女女們,騎著自行車像遊魚一樣自如地穿梭於來往的汽車之間。紅燈閃閃警告著他們,司
機不時地踩著刹車給他們讓道,他們卻心安理得地如同跳舞一樣,在車前換著舞步。並不都是那麼輕鬆,
有時被汽車的衝擊嚇得亂了陣腳,甚至出一身冷汗。
搶道人!
我不必刻意給搶道人的行為後果找佐證,那些並不少見的車輪下卷裹著的一輛輛碾得支離破碎的自行車,
還有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雄辯不地說明了一切。
一位交通警給我提供了這樣一個數據,去年他所在的並不十分繁忙的一個十字路口,發生車禍事故十三起
,其中有八起是行人不守規則所致,還死了三人。
規則是笛子吹出來的春風,規則也是泄洪道裏的巨瀑。車行車道,人有人道,肉身子去撞鋼鐵家夥,還不
是找死麼?
我不搶道。這大概緣於我曾經是個汽車兵。那時我駕駛著可載六噸半的德國大依發牌汽車,終年在世界屋
脊上奔馳。每每遇到那些橫穿馬路或者我行我素就是不讓道的行人時,我便拿出時下人們常見的司機那個
動作,點一腳刹車,將頭伸出車窗外,衝他損上一句。
在這裏,我撇開司機的急躁甚至粗野不談,單說與汽車搶道的行人。他們為什麼就那麼大的膽,難道不知
道在奔跑的汽車前稱英雄,是拿著生命作賭注?當然知道了。但是,他們是“說起來知道,做起來糊塗”
,還是沒有真正明白。可以肯定說,一個曾經因搶道而被汽車撞殘了的人,他恐怕再也不會在汽車前鋌而
走險了,因為他嚐到了苦膽的滋味;還有,司機從駕駛樓裏走下來變成行人後,一般來說也不搶道,即使
偶爾遇上司機非禮的言辭也多進行自責,因為他們見過的那些血淋淋的車禍慘景太多了。
我這樣說,並不是說隻有經過一次車禍的人,方能自覺地遵守交通規則。不是的,把別人的“禍”當成自
己的鏡子,你也就沒有那份與汽車搶道的膽量了。一人受害,眾人受益,便是這個道理。
這使我想起了一位令人尊敬的藏族老人。
翻過唐古拉山進入藏北草原不久,有一段公路是傍山險道,它的出口處便是個三岔路口,分別通往拉薩、
青海和某礦區。這裏是事故多發地段,翻了多少次車,死傷了多少人,恐怕連附近的養路人也無法說出個
準確的數字。大概從青藏公路通車那天起,此處的路邊就挺立著一塊路牌,上麵赫然寫著“事故多發區”
五個大字。路牌風雨不避地站在山野,來往汽車穿梭般地一年四季不斷,車禍事故依然有增無減地發生著
。記不得從哪年哪月開始,路邊的那塊路牌有了微妙的變化,“事故多發區”悄然換成了用藏漢兩種文字
寫的:“1990年至1993年間,此處因車禍死人五個。”非常見效,自從有了這樣一塊路牌,這裏的車禍事
故明顯減少,幾年來,雖翻過三四次車,但是沒有死人。
據說這路牌是一位退休的藏族道班工人製成的。可以想象得出,幾十年間老藏工目睹了多少車輪下人命歸
天的慘不忍睹的場麵,才突發奇想,製作了這麼一塊在交通法則中絕對找不到的、在現實生活也很難看得
到的奇特的路牌。它之所以管用,就因為它是一座用鮮血凝成的警鍾。我相信,任何一個搶道人在這塊路
牌麵前,都會檢點自己的行動。
那不是路牌,而分明是一位藏族老人威嚴而慈愛地站在風雪路邊,向來往的車輛、行人喊話、指路。
我多次從這塊奇特的路牌下走過,心潮難平,感觸頗多。人生之旅,茫茫無際,征途遙遠,坎坷四伏。為
了覓尋彼岸,為了收獲輝煌,你可以盡情地開拓出一條一條的新路。但是,萬萬不可搶道,不與汽車搶道
,不與生活搶道,不與事業搶道,不與同誌搶道。搶道,必栽。
心中裝著路牌,你就不必擔心腳的落處。朝前衝吧,去追趕時間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