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木槿有些事是懂的,他聽到了關於丈夫喬冠楚的一些風言風語,說什麼常和一個女人在來往,常常在一起吃飯。木槿聽人說了,也隻是笑笑,她在忙著照看家中的三個孩子,小學,中學,直到大學。

如今,三個孩子都成家立業了。家中又隻剩下這老倆口了。木槿身體素質不是很好,常年病著,找過醫生,說是早年勞累過度所致。

迷迷糊糊中,木槿聽到書房裏傳來了讀詩的聲音:

一枝紅豔露凝香, 雲雨巫山枉斷腸。 借問漢官誰得似, 可憐飛燕倚紅妝。

木槿知道這是老喬在給他的畫添詩。詩配著畫,才叫著詩;畫上有詩,那才是畫。這是老喬在給他的文友們常說的一句話。木槿見過老喬的很多畫,在有一回老喬高興的勁頭上,木槿又開口了:“幾時,你能不能畫一幅木槿畫啊?”

“木槿?”老喬眉頭一皺,“木槿有什麼好畫的?長得不美,花期短,生命力也不強。”

木槿就又不作聲了。

不作聲的木槿真到了不作聲的那一天,就在老喬的書畫展開展的前一周,木槿離開了老喬。孩子們從四麵八方趕回來為母親辦喪事,細心的女兒清點母親的遺物,在一個常年不開的衣櫃裏,女兒發現了二十多幅書畫作品,全部署名“喬冠楚”。老喬一幅幅地翻看著,其實用不著他細看,他就知道這不是他喬冠楚的作品。畫作中間夾著幾句詩:

風露颯以冷,天色一黃昏。中庭有槿花,榮落同一晨。

在大學教書的兒子喬天知道,這是唐朝大詩人白居易讚詠木槿的詩。詩是用毛筆抄寫的,歪歪扭扭,像小學生剛剛寫出的樣子。

“母親沒有讀過書呢。”女兒說,眼中滿是淚水。

老喬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哽咽著說:“孩子們,我知道這是誰的作品了。”

三天後,老喬打電話,決定取消即將在省城舉辦的個人書畫展。

木槿的葬禮在自家院中舉行。院子內外,到處懸掛著老喬的書畫作品。靈堂的正中,赫然擺出了老喬的最新作品,一幅木槿圖。圖上題有一詩:

物情良可見,人事不勝悲。莫恃朝榮好,君看暮落時。

葬禮上,老喬聲淚俱下,旁若無人一般,抑揚頓挫地誦起了《詩經》中的句子: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薑,洵美且都……

舜華,是木槿的雅稱。

小城的書畫界,再沒有見過喬冠楚的作品。

《木槿》發表於《小說月刊》2011年第6期、《百花園小小說原創版》2011年9月上半月

小 偷 為 媒

那時我正愛著劉梅,其實說“愛”誇張了點,隻能算喜歡吧,因為我是剃頭佬的擔子——一頭熱。人家劉梅的心思我是猜不中的。要是會猜女孩兒的心思,恐怕我早就結婚,生出的兒子也會上街打醬油了。

我已是出了30歲的大齡未婚男青年,說白了是條老光棍,在單位是光棍協會主席,誰也不會和我搶這位置。——所以,劉梅一到單位報到上班,單位裏的小子們便嚷開了:“咱誰都不許去搶劉梅,讓給我們的協會主席。”李丁叫得最歡,拍著我的肩膀,說不管怎樣咱林子哥得找到另一半了。李丁是我鐵哥們,不過二十來歲,女朋友走馬燈似的換了一個又一個,讓我在心裏羨慕不已。我在一次喝酒時發了一通感慨,李丁倒對我眼紅了:“你多會寫文章呀,一篇又一篇,不迷倒眾多美眉才怪。”雜七雜八的文章我是發表了一籮筐,可就是沒見一個忠實未婚女讀者。劉梅一來,我是更沒有心思寫什麼文章了,我隻是寫劉梅,在紙上寫,在我心裏寫。為她寫詩,一首又一首;給她寫情書,一篇又一篇。我想這些詩文真可以拿到《星星》或者《人民文學》上去刊發了,可是我竟不能拿到劉梅那兒去發表。

我是真沒有勇氣呀。人家劉梅多漂亮,會理會我這個書呆子嗎?我隻能偷偷地把心中的秘密放進了我辦公室的抽屜最底層。

又是周末,我隻得獨自把酒,借酒澆愁。好不容易捱到星期一上班,才進辦公室,就看見辦公室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了。

“肯定是有小偷進來了。還好,我隻丟失了一支鋼筆。”李丁說。大家慌忙清理自己的東西,看看丟失什麼沒有。

“呀,快看!”忽然李丁指著牆上飛揚的紙片說。馬上就有人走攏一看。

“是林子的詩和書信喲,寫給誰的呀?”有人又是大叫,“呀,全是寫給劉梅的。”

“你是我心中的梅,一年四季,綻放在我的心中,芬芳永遠……”李丁大聲地念道。

恰巧劉梅也在,聽見這話,慌忙跑出了辦公室。馬上辦公室王主任過來安慰我:“林子呀,我們一定幫你找到小賊子,這賊也真可恨,還公布人家隱私了。你再找找,看丟什麼東西沒有?如果有重要物品丟失,我們準備上報公安機關。”

我忙清了清自己的東西,說:“沒再丟失什麼,那您不必報案了吧。”

就在辦公室被盜的那天晚上,我和劉梅單獨地見了第一次麵。然後,也就是現在,劉梅成了我親愛的老婆。劉梅常扭著我耳朵說:“其實那時我就是向著你這個書呆子來的哩,你竟然不知道主動去追,幸虧出現了個小偷……”

我嘿嘿一笑,那撬辦公室張貼情書的小偷呀,就是我自己。

《小偷為媒》發表於《古今故事報》2005年第645期、《幽默諷刺精短小說》2006年第1期

門外有條狗

天剛擦黑的時候,文仁躺在床上,構思一篇取名“槍王”的小小說,才想出槍王的模樣,他聽到門外有狗叫聲。

哪兒的野狗跑到我家門口呢。文仁閃過一個念頭,繼續想著小說情節。

汪——,汪——,叫聲更大了。文仁寫小說時是經不住吵鬧的,更何況是一聲連一聲的狗叫。他下床,打開門,門口臥著條狗,瘦瘦的,不停地叫著,見了他叫聲顯得更大了。文仁怕狗,拿出家中掃帚,想把狗趕走。使勁打了狗腦袋幾下,狗卻動也不動。文仁想,狗一定吃了什麼“三步倒”之類的藥丸了。常常有人為了偷狗去賣,總會買個肉包子什麼的,中間夾放著藥,狗愛吃肉包子,吃了走不過三步就倒下。

這可是筆小財喜呢,街上有人收狗,活狗二塊八一斤,死狗一塊五一斤,這狗少說值幾十元吧。文仁心裏尋思。

文仁找來個大袋子,把渾身癱軟的狗裝了進去。

不,我得把這狗弄走。文仁心裏說。狗主人找來了找我麻煩那我豈不是黃泥巴掉褲襠——不是死(屎)也是死(屎),就會說是我下的毒藥,害狗命謀狗財。

文仁立刻把狗拖到了不遠的馬路邊,狗仍然叫著,沒那麼緊湊,倒有些淒涼了。

不行,我得嚐試救救這狗。聽人說,狗命挺長,有的狗打死了放在地上,不出一晝夜,就能跑呢。文仁又想。

文仁把狗拖到塊陰涼處,又端來盆涼水,嘩地潑在狗身上。狗中毒了心中發燒,涼水替狗退燒呢。

哎呀,還是不行,這狗睡馬路邊,愛財的人順手牽“狗”,拖走去賣錢了咋辦?狗主人找來了活要見狗死要見屍,那時我文仁跳黃河也洗不清了。

文仁想著又把狗拖回了家門口,用口袋墊著讓狗睡著。這下呢,好辦了,順手牽“狗”的人拿不走,狗主人來呢,他還得謝我一番,要是到明日狗主人還不來,那我就得……哈哈……

夜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文仁打著心中算盤進了門。在狗的叫聲中文仁迷迷糊糊了一夜。天剛一絲亮,文仁打開門,狗不見了,墊著狗的口袋也不見了。

個狗日的。從不開罵的文仁罵了一句。

《門外有條狗》刊於《監利報》2002年12月6日、《芳草》2003年第5期

我的機密你不懂

李天是個自由職業者,說白了是個失業人。但頭腦靈活的李天從沒有失過業,這不,每年6月高考前,李天都能夠撈上一筆,發點高考財。李天不偷不搶,就隻是賣點“高考機密”。比如“高考最新猜題”“高考最後衝刺”,直到高考前一天還可以賣“高考泄題寶典”。這些“寶典”,其實隻是讀過高中的李天從浩如煙海的高考複習資料中剪貼成的,然後取個吸引人眼球的標題,一張又一張地複印,一張又一張地出售,每張5元,一年高考下來能賺不少呢。

今天6月3日,離高考也隻有三四天了,但李天感覺今年的“寶典”不好賣,才賺個一百多元。他感覺高三學生們好像習慣了他的誇張式地叫賣,昨天到市一中去了一趟,才賣6張。一回家,老婆王珍卻叫開了:“你天天去賣寶典,咋不管管自己家今年參加高考的寶貝兒子李小民?咋不就把寶典給兒子看看?”

“你懂個啥?”李天叫聲更大了。“這寶典是給人家看的,給自家兒子隻會浪費時間,你真以為我賣的是高考寶典嗎?”

王珍不做聲了。兒子李小民成績占個中遊,考一類本科估計差那麼一點兒,她也不知咋辦。

6月5日,李天又趕到了市一中校門口。這次他不想到校園裏去賣給學生,他想就在校門口賣給那些來接學生的家長。李天又是一頓叫喚:“特大好消息,我們找了很重要的關係,弄到了最新最真的高考題,如果沒有,高考後找我全額退款。快來買,每張5元,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臨到高考了,家長們一個個都是望子成龍的心理,再說也隻有5元一張,寧可是上當也還是買上一張,有一個家長居然買了10張。李天欣喜不已,才一會兒,複印的800多張“寶典”一搶而光。忙著買了點酒菜,找到在市一中讀書的兒子,一道回家慶祝去了。回到家,兒子說:“爸,今天啥寶典,這麼走俏,給我看看。”

“不用不用,我在一本複習資料上胡亂剪貼的,哪有什麼寶典,數學卷上最後的拔高題是道老掉牙的函數題,不會考的。”李天連連擺手。

但李天在6月6日晚還是真弄了幾道“絕真高考題”,從他同行手裏花100多元秘密地買來的,當然隻是供給自己的寶貝兒子李小民。兒子李小民也十分配合,連夜做題,做完時已經是深夜11點多,匆忙洗澡後才上床睡覺,迎接第二天的高考。

6月7日高考開始,數學考試剛結束,不少考生欣喜不已。李天慌忙找到兒子,兒子說:“數學考試最後一題真是難呀,一個函數題,不會做。”卻聽見有考生相互交流說:“真好真好,前天買的仿真高考題還真有點用,數學考題的拔高題就是一道函數題,隻是數字變化了一點,幸虧老爸買了這份寶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