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不可能選擇三個男孩做愛人。男孩們的攻勢更猛烈了。
王海偷偷地說,靜姣,今天晚上和我一塊兒去電影院看電影吧,經典片子《街上流行紅裙子》,女孩們都愛看的。女孩去了,坐著王海嶄新的“永久”牌自行車去的。
張一平在下課後找到女孩,靜姣,我媽在家中殺了隻老母雞,燉了湯,說請你去我家喝雞湯去。女孩去了,喝了滿滿的一大碗雞湯。
阿力更來勁,放暑假時送女孩回家,替她家挑回了二十多擔穀子。吃飯的時候,她媽媽接連不斷地向他碗中夾菜。
人們就驚訝,這靜姣孩子,怎麼不表個態,讓人家男孩子都好做選擇,這樣耗著,都不好啊。
人們覺得這場賽跑估計不會有結果。
偏偏,在這1988年的秋天的一個清晨,一掛鞭炮吵醒了沉睡中的人們。人們都以為是趙二家大著肚子的媳婦生兒子了,等到趙二媳婦也腆著肚子出來看時,才知道判斷錯了。鞭炮是掛在女孩的的房門上點燃的,劈劈叭叭,足足響了五六分鍾。
再,跟著女孩的,隻剩下了一個男孩,張一平。
當年的臘月初八,兩人舉行了婚禮。第二年的秋天,生下了一個大胖小子,足有九斤多重。
1939年的一件旗袍
古樸的石板街,街麵全是用青石鋪成的,一塊接著一塊。青石街的兩邊,是古樸的小店,一間連著一間。街尾,有一間縫紉鋪,古色古香的木門。
縫紉鋪其實是間旗袍鋪,專做旗袍。老店主陳德生,小店主陳竹遠,將這祖業承了下來。手藝精,生意也就紅火。做旗袍專和女人打交道,這爺倆眼睛毒,女人一進門,就知道那旗袍怎麼做了。不用量身個兒,也不多問前來的女人,隻說個日子來拿就是了。到了日子還不來拿,小店主陳竹遠也會送上門去。見的女人多,但家中卻沒個女人。老店主的夫人在兒子陳竹遠隻有十歲的時候就得了結核病,治不了,丟下了爺倆,去了。老子沒再娶,一門心思教兒子。兒子也爭氣,十五歲時就能單個兒做旗袍。兒子在早些年也有過娃娃親,十二歲的時候他還見過那女娃,臉清秀清秀的,有雙大眼睛。兒子陳竹遠縫著旗袍,也就想著那清秀清秀的女娃。
十六歲了,兒子陳竹遠想著迎娶那清秀清秀的女孩的時候,日本人來了。那揮舞著太陽旗的日本人帶走了他的父親陳德生。說是一個日本女人想穿旗袍,鬆下小隊長就叫去了陳德生。從不出差錯的陳德生給日本女人做旗袍時居然走了眼,矮胖的日本女人穿上了陳德生給做的旗袍,卻脫不下來了,一脫,那頸上的扣子越來越緊,差點要了日本女人的命。惱羞成怒的鬆下,一槍要了陳德生的命。陳竹遠連父親的屍骨也沒見著。
三年了,陳竹遠孤苦伶仃,旗袍的生意他想做就做,不想做就關了門蒙頭大睡。有生意找上門來,他也不一定做。清山村的王大耳出十塊大洋,請陳竹遠去他家為他的母親做件旗袍,陳竹遠卻跑得遠遠地。鄰居們不明白咋回事,他說:狗日的王大耳,做了漢奸了……
可,這回又有人找上門來了,用槍抵著陳竹生的腦殼,帶走了。
來人是團長張天成,大黑臉,上個月消滅了鬆下一個小隊的國軍團長。他慶功時,就又娶了房姨太太,十七歲的小白玉。這回,張團長就是請陳竹遠去給小白玉做旗袍的。
張團長掏出槍,還沒對著陳竹遠,陳竹遠就答應給小白玉做旗袍了。
“看在他消滅了小日本的份上吧。”陳竹遠對著小白玉說。
陳竹遠看了看小白玉,又看了看眼前的旗袍布料。從隨身攜帶的布袋中拿出剪刀,唰唰唰,剪出了旗袍的主片。他選的是大紅錦緞,一鋪開,紅紅的一片。
“還沒有量身個兒,腰圍兒,你咋就剪開了?”小白玉甜滋滋的聲音說。
陳竹遠不出聲。小白玉就又問:“陳師傅,問你呢?”
陳竹遠抬了抬頭,說:“早量了,我有眼睛。”
一聽這話,小白玉哈哈大笑:“好,好!你有眼睛,有眼睛。”
陳竹遠隨便扒了幾口飯就又開工了。他關了門,精心擺弄起那幾塊布料。
鳳仙領,短袖,直襟,在領口、袖頭和掖襟上加三道鮮豔花邊。
第二天晚飯時候,陳竹遠做的旗袍完工了。小白玉穿上的時候,整個房間都一片紅光。紅光搖曳,身影綽約,小白玉的櫻桃小嘴上掛滿了笑,張團長也哈哈地笑個不停。
張團長擺出二十塊大洋,賞給陳竹遠。陳竹遠接了大洋,不回頭,他要回家。小白玉叫住了:“陳師傅,下個月初十我還要你來,再幫我做一件。”張團長就加大了聲音:“那這樣吧,每個月的初十你都要來,每個月都做一件!”
陳竹遠不吭聲,隻顧朝前走。
下個月八月初十,不等人來請,陳竹遠來到了張團長家。他從布袋裏又掏出剪刀,走近還沒撤去的布台,又剪了一塊布料。這一次,他選的是金黃的絲綢。他想著為小白玉設計成竹葉領,琵琶襟。
團長有些軍務,沒能陪著小白玉做旗袍。
這一次,陳竹遠拿出那極少使用的軟皮尺,細細地將小白玉的身個兒、腰圍兒、臀圍兒,都量個實。
小白玉咯咯咯地笑個不停。笑聲裏夾雜著陳竹遠的笑聲。
日子總是不停地向前走著。
冬去春來,夏去秋至,又是一年的八月初十。陳竹遠早早地來到了團長家,他又要為小白玉做旗袍了。上個月,小白玉生下了個大胖小子,他替她旗袍沒做成,那大胖小子他也沒見著——他不敢進那產房。
他直接走進了團長太太的房間。小白玉一個人在房間,正奶著孩子。小裁縫陳竹遠一進來,房間裏就充滿了笑聲。
房間裏掛滿了陳竹遠做成的旗袍。大紅,暗紫,金黃,雪白,五顏六色地成了染房一般。那圖案,龍獅麒麟,鳳凰仙鶴,梅蘭竹菊。樣式呢,有如意襟、琵琶襟、斜襟、雙襟,有企鵝領、鳳仙領、無領 、水滴領、竹葉領 、馬蹄領。
“小白玉,你就是旗袍的精靈。旗袍有了你,才有了靈性。”小裁縫小聲地和團長太太說笑。說著,他就要去抱那有著粉粉的小臉的孩子。
他們沒有看見,房間門口站著團長張天成,臉黑黑地。
房間裏的笑聲沒有了。
張團長大聲嗬斥:“沒良心的小裁縫,敢動老子的女人!”說著,一槍射在了陳竹遠的腿上。中了槍的小裁縫卻不示弱,聲音也大:“張黑臉,就是你,是你搶了我的女人。你曉得不?小白玉,就是我的娃娃親,是我的女人。你為什麼要搶我的女人?”
小白玉見這陣勢,放下孩子,也過來阻攔。張團長更是暴跳如雷:“不要臉的狗男女!難怪你生下的狗崽子一點也不像我,原來是這小裁縫的野種!”張團長揚起槍,對著小裁縫的頭又是一槍,小裁縫倒在了地上。看著床上正哇哇叫的孩子,滿臉怒氣的張黑臉,迎著孩子的小腦袋就是一槍。小孩子沒了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