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方心中立即騰起一股溫暖,不由地嘀咕了一句,瞧你傻乎乎的樣兒。
有一天,袁方外出辦事,經過一片剛剛動工的樓盤,看到工地旁豎立的廣告牌子上,標明此處預購樓房的價位是每平米4800元,突然腦子一動。根據他的判斷,這片樓盤兩三年內具有很大的升值空間。回家後,他就急忙去找胡曉紅,問她為子惠換腎借來的那些錢,是不是已經退給了親戚朋友。胡曉紅說,都存在一張銀行卡上,還在來得及退還,你是不是要用錢?
袁方說,曉紅你信不信我的話?
曉紅白了他一眼,說,我不信你信誰?除了我爹媽,我就信你了。
袁方就把他看好的那片樓盤告訴了胡曉紅,讓她用借來的30萬塊錢去預購兩套樓房,說保證兩年後翻一倍,然後支付給親朋好友高利息。袁方說,現在的問題,是你怎麼說服親朋好友,讓他們放心給你使用這筆錢,你不能說拿著別人的錢去炒房。胡曉紅說這個好辦,他們不知道子惠姐死了,我就說這筆錢給子惠姐換腎了,兩年後肯定連本帶息一起償還。袁方覺得有些對不起胡曉紅的親友,人家好心借錢給你治病,你卻欺騙他們,不誠實了。他猶豫起來。
胡曉紅說,你別考慮那麼多了,你隻要保證別賠本,我就為你說一次謊。
袁方說,不是為我,是為你,我就是想讓你掙一筆錢。
胡曉紅立即瞪了眼,說,袁大哥,你可別推卸責任,這錢我是拿給你用,掙了賠了都是你的,我能收回本錢就行了。
肯定不會賠本,賠了我跳樓。
你可別,你跳樓了,我怎麼償還親戚的錢?要跳樓把我也帶上。
雖然胡曉紅說這話帶有玩笑的成分,但確實讓袁方心裏有了一份責任。他就對胡曉紅說,這樣吧,賠了算我的,掙了算你的。胡曉紅笑了,故意做了個調皮的神態,說這還差不多。不過,胡曉紅勸袁方不要一次預購兩套房子,樓房一年就蓋起來了,那時候就要交齊全部房款,算下來小一百萬,上哪兒弄這麼多錢?袁方說你別擔心,咱們倆每人貸款35萬,堅持一年就行了。胡曉紅籲了口氣,說我心裏可有點害怕,但我相信袁大哥的腦子,就跟你賭一次吧。
袁方就拿著胡曉紅的30萬去預購了兩套樓房。他並不是抱著賭博的心理去炒房,而是充分論證了這片樓盤四周將要興建的項目,包括城鐵和超市。他心裏很有底數。
胡曉紅雖然表麵上裝出輕鬆的樣子,實際上心裏特緊張,隻從袁方把錢投進房子裏,她就開始注意房市了,每天都要打聽那片樓盤的進展和有關消息。
最初很多人並不看好那片小區,但過了沒一年,胡曉紅就興奮起來,那片樓房的價錢不斷爆出新高,樓房還沒封頂,每平米就長了一千多塊錢,那兩套樓房現在轉手就能掙到20萬。她就催袁方趕快把兩套樓房轉讓出去,袁方說不要慌,再過一年還有更大的驚喜。胡曉紅心裏忐忑不安地又熬過了半年,樓房每平米又長了兩千,袁方準備從銀行貸款去交付剩餘的房款,胡曉紅就再也憋不住了,逼著袁方轉讓房子。
她說,我不給你貸款,你一轉手就掙40萬,還嫌少呀?
袁方說,不是嫌少,是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
她說,你這個人太貪心,你忘了自己怎麼把公司賠進去了?
袁方說,這次我不是頭腦發熱,你聽我的沒錯。
她說,這次就不聽你的,我那些親戚都催我還錢了,你把我那30萬退出來,怎麼折騰我都不管了,我就不跟你擔驚受怕了。
袁方笑了,知道她在說謊。他理解她,她是為他擔心。袁方答應了她的要求,很快將兩套住房轉手了,把賺到的40多萬全部交給了胡曉紅。他說,我沒讓你跳樓吧?這筆錢足夠你嫁人用了。胡曉紅拿著40萬塊錢,竟然哭了,她說袁大哥,咱們要是早有這筆錢多好呀,早有這筆錢子惠就不會死了……
她這一哭,哭的袁方心裏酸酸的。袁方說,我覺得這是上天安排的,你為子惠借錢治病,子惠沒用你的錢,她的在天之靈卻保佑你掙了一筆錢,好人就是要得到好報。
胡曉紅擦了擦淚水,把錢塞進了袁方手裏,說自己收回本錢就行了,賺來的錢,讓袁方拿去還債。袁方推辭不下,提出兩人四六開,他拿四曉紅拿六。胡曉紅說,那可以,我那份錢就先借給你還債去。袁方一想,覺得也行,他現在急需把孟俐麗的欠債還清。自從他跟孟俐麗攤派後,他呆在孟俐麗公司內就感到很別扭了。
他說,那我就先把自己贖回來。
袁方拿著錢去跟孟俐麗結帳的時候,孟俐麗卻拿出了當初簽訂的合同。她不答應袁方還錢,說她跟袁方之間的合同簽了6年,她簽的是他6年的勞務,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袁方有些生氣,知道孟俐麗故意刁難他,於是扔下錢,收拾了自己辦公室的物品,甩手離開公司。
孟俐麗就去法院起訴了袁方。合同上寫得很清楚,在合同期內,袁方不得以各種理由離開公司,合同期滿後,所欠30萬一筆勾銷。如果袁方撕毀合同裏開公司,將給公司帶來巨大的經濟損失,公司要求袁方支付違約金200萬人民幣。區法院做出裁定,支持孟俐麗的訴訟理由。
袁方隻好上訴到中級人民法院,上訴理由是,他跟公司簽訂合同的前提,是因為30萬人民幣的欠債,是用自己薪金償還欠款,而不是賣身。現在欠債還清了,就有應該終止與公司簽訂的合同。但孟俐麗的陳述卻說,袁方是公司作為特殊人才引進的,公司目前的很多經營項目,都是針對袁方6年的合同期而開展的,袁方離開公司,就意味著這些項目都要流產。
雙方爭執不下。這是一個特殊的案例,法院一時很難裁決。後來,法院了解到孟俐麗和袁方之間的感情糾葛,就決定進行調解。審判長把袁方和孟俐麗約到法院,先從感情入手說服對方不要賭氣,最後提出了法院的調解方案,終止雙方合同,袁方償還30萬欠債之後,賠償孟俐麗10萬人民幣。審判長問孟俐麗是否同意,孟俐麗看了一眼袁方,對審判長點點頭說,賠償費就算了,就是100萬塊錢也買不回我破碎的心。
孟俐麗說著就在調解書上簽字,可是她的手抖得厲害,而且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寫上了自己的名字,並注明拒絕接受10萬塊錢賠償費。然後,她又看了一眼袁方,捂著嘴走出法庭。很快,樓道外傳來孟俐麗傷心的哭聲。這時候,袁方的淚水也已經流到腮邊了,他站起來想追出去跟她說聲對不起,卻被審判長喊住了。審判長見過太多的這種場麵,而且始終不忘自己的職責,所以仍一板正經地辦理著各項手續。
審判長對袁方說,簽了字再走。
尾聲
袁方離開孟俐麗的公司沒多久,就聽說孟俐麗把公司轉給了別人,不知去向了。有人說她去南方開公司了,也有人說她有出國了。袁方心裏很難過,不管她去了哪裏,在內心他都為他默默祝福著。
又過了兩年,袁方開公司了,公司的辦公室主任就是胡曉紅。胡曉紅還一直單身,她跟袁方的關係並不明朗,父母都替她焦急,而她卻仍不慌不忙地打發日子。她是在等待袁方,但從來不對袁方表白。她知道自己不說,袁方心裏也明白,說多了反而無趣。她心裏對自己說,時間還有,瓜不熟蒂不落。
她理解袁方對妻子子惠的感情和愧疚。
袁方的公司也是寫字樓內,寫字樓內也有一位中年女人做清潔工。袁方總是把公司一些廢品積攢起來,送給那位清潔工。公司的人也就養成了一種習慣,有了廢品就存在袁方辦公室一角。
有一天傍晚下大雨,袁方開著車回家,車上坐著胡曉紅。路過一座過街橋的時候,袁方突然把車停靠在路邊,透過車窗玻璃朝外看著。過街橋邊是一個公共汽車站,到站的乘客都無奈地下了車,擁擠在過街橋下避雨。由於人太多,被擠在外麵的人,半個身子淋在雨中,就連過街橋兩邊低矮的橋墩下,都蹲滿了人。那些蹲著的人由於抬不起頭來,雙手不得不支撐在地麵上,趴伏著。袁方的目光就落在趴伏著的一位女人身上,女人的腋下,遮掩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
袁方對身邊的胡曉紅努了一下嘴,胡曉紅就明白了,拉開車門撐著雨傘跑到過街橋下,讓那位女人和孩子搭他們的車走。女人有些緊張,一個勁兒搖頭。女人擔心她們娘兒倆被拐騙了。後來身邊的其他人說話了,說我們這麼多人都在,都看清了車號,你怕什麼?女人這才疑惑地跟著胡曉紅上車。
女人住的地方跟袁方他們兩個方向,袁方就掉轉了車頭。過街橋下的那堆人,看著寶馬車消失在雨霧中,都默默地羨慕上車的女人。一個小夥子冷不丁冒出一句,說,富人也有吃糧食長大的呀!
寶馬車內,胡曉紅用麵巾紙給小女孩擦著臉上的雨水,問女孩多大了。女孩說6歲了。袁方瞅了女孩一眼,一手扶方向盤,一手把身邊的一條毛巾拽出來,反手遞給了車後的女人,說,我女兒這麼大的時候,長得也有你女兒高。
說完,他打開了車內的音響,一曲優美的旋律在車內回蕩。
2006年8月21日寫於天通苑犁月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