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是在走過第二道回廊的時候被住持叫住的。
Q的手插在衣兜裏,摸著裏麵的一隻電筒。她想,這電筒雖然已經沒電了,但用來打人卻是蠻有分量的,實在不行,就拚個你死我活。
“您跟我來。”住持說,不容置疑。
“有什麼事?”
“你去了就知道。”
Q疑惑地打量著她,見她一張素臉,笑容可掬,像得了什麼喜帖子似的。
住持挽著Q,一陣風似的刮了過去,Q腳不沾地就來到了後殿的一個耳房裏,剛一進去,Q就覺著眼前一亮:滿屋都是極高檔極華麗的時裝,展眼望去,黑沉沉的房子也被照亮了似的。
“喏,這就是我們平常做的那些衣裳,料子都是法國意大利進口的,你看看這板型,這款式,這做工!光是那些繡花就要多少手工錢……慢點兒慢點兒,那兒還用別針別著哪……你的眼光可真好,都說是這件最漂亮,哦,那件也不錯!”
Q挑出了一件紫羅蘭色的連衣裙,衣料很華貴,摸上去手感有些凹凸不平,但是非常綿密,拎起來沉甸甸的,Q對鏡放在身上比了一下,果然非常美麗。
住持笑眯眯地看著她:“就像給你做的一樣。當時我就想,你穿這件最合適。”
Q不經意似的問:“有什麼慶典嗎?”
住持說:“這不,新年快到了,又是我的生日,想慶祝一下。你呢,到這裏也有半年多了,我們相處得很好,我唯一的心願,就是想請你在我的生日派對上,唱一支歌。”
Q冷冷地聽完,說:“好啊,你想聽哪一首?”
住持的臉笑得像一朵大向日葵:“你唱的我都愛聽,隨便哪一首好了……你喜歡哪一件就拿去,這裏的衣裳在燕沙賽特一擺,哪一件也得要五千元以上呢。”
住持光顧說得高興,並沒注意Q已經悄悄地放下了那件衣裳。
17
住持跟Q談話的時候,手心正在往外冒汗——手心裏捏著的一封信,幾乎被汗浸透了。住持攥著這封信就往女大施主那裏跑。住持向女大施主展示了一下信封就收了回來,住持說:“她沒死,她終於來信了!”女大施主在那瞬間真想把住持掐死,她冷冷地說一句:“你開個價吧。”住持故意頓了一頓,做了個“十”的手勢。女大施主眼皮眨也不眨地說:“明天你叫她們去拿支票。”女大施主的態度倒把住持鎮住了,住持喃喃地說:“其實本來倒也沒什麼的,要是要得太低了,你女兒也就沒有身價,好在這點錢對你來說不算什麼。”
商定第二天下午兩點在女大施主那裏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但是住持萬萬沒有想到,事情竟然起了變化——到手的鴨子飛了。
當天晚上,住持命人籌備新年及生日派對,花錢十分痛快。道觀裏披滿錦繡屏幔,三清的脖子上都掛了彩色絛帶,整雞整魚整鴨擺滿了廚房。住持想,這個生日一定要快快樂樂地過,大歌星答應唱歌,這是百年不遇的機會,千萬不能錯過啊!這樣重量級的大歌星,就是出場費也得一個大數,開一開金口,那就是傾國傾城啊!這一切花費加起來到不了兩萬塊錢,而明天,就會有十萬元的支票入賬——住持為自己的超好運氣和精心算計而心花怒放。
但就在住持忙忙碌碌指揮若定的時候,Q潛入了她的臥室。Q想:我的日記不是那麼好拿的,我得讓你付出代價!Q滿屋子亂轉,最後在住持的枕頭底下找到了那封絕密信件。
信封上寫:“燕城城東五鳳觀住持轉媽媽收。”信上這樣寫著:媽媽:您好!
您永遠也想象不到我現在哪裏——我在非洲的一個食人部落,每天都有生命的危險!
三年前,我在奧地利碰上了一位先知,他介紹我入了太陽教。當時我是多麼高興啊!媽媽,在此之前,我空虛無聊到了厭世的地步,每天每天都在痛苦中度過,媽媽,也許您會說我太不知足了,您把奮鬥一生的果實都給了我,我要什麼有什麼,從來不用為得不到什麼而發愁,可是人沒有愛情,沒有信仰是不行的!人在這個世界上太軟弱太渺小了,需要有內力和外力的支持,信仰就是內力,而愛情就是外力,可是這兩種力量我都沒有。總算那位先知告訴了我關於太陽教的一切。他說,入教的事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最親的親人,我聽了他的話,就到非洲找太陽教的發源地去了,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想在您心中,我或許早已是死了,假如我那時死了,一切也許會好得多。媽媽,我隻想告訴您,在這個地方我經曆了一個人能夠經曆的所有苦難。被毒打,被強奸,現在,就連生命也無法保全了!可是我並不後悔,我崇拜太陽教教主洛克,他讓我今天死,我絕不苟活到明天——可是媽媽,就在前兩天,一件奇怪的事發生了,當我漫步在鱷魚湖畔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神秘的歌聲,那正是多年以前我最崇拜的歌星Q唱的,她唱道:“蝴蝶蝴蝶我愛你,叫你千遍你不理……”她的歌把我一下子喚醒了!天哪!眼淚一下子流了下來,如同傾盆大雨,我整個泡在了自己的眼淚裏,我一下子想起了您,我的媽媽,想起了我還有一個祖國,還有很多的親人!住持姑姑對我多好啊,那時我失戀之後萬念俱灰,非要入觀修行,她雖然看出我並非出家之人,但還是接納了我,對我一直都非常好,當然,對我最好的還是您,我最親愛的媽媽。您對我百般寵愛,甚至容忍我的任性胡為,您特意花錢為我在五鳳觀裏蓋了房子,為的是讓我舒服一點,我現在真想那間美麗的房子啊!可是我回不來,媽媽媽媽,您快來救救我吧!
〖JY,2〗女兒歲末泣上
Q看得渾身發冷。Q最害怕的是那一段關於《蝴蝶蝴蝶我愛你》的描述,難道世界上真的有心靈感應、靈魂交通術之類的玩藝兒嗎?要知道,那時間,正好和她做的那個夢相合啊!
Q毫不猶豫地把那封信揣在了懷裏。
18
那個晚上,整個道觀一片彩燈。Q出場的時候連住持都嚇了一跳。Q穿一件淒冷哀傷的黑裙,在整個氛圍中格外惹眼。
那件黑裙讓住持害怕。那件黑裙是藏在服裝屋最裏麵的,是那個大人物的女兒的。她奇怪Q怎麼會找到它。那件黑裙掛在那裏,孤零零的,長長地拖了下來,驀然一見,很恐怖。
Q唱的仍然是《蝴蝶蝴蝶我愛你》,那首當年讓她一下子紅透了半邊天的主打歌曲,但是旋律變了,變得緩慢憂傷。於是觀裏熱烈的氣氛也一下子憂傷起來。玄廣第一個帶頭哭了,接著是玄空,哀哀地哭得很痛,住持也起哄似的嗚咽起來,隻有玄覺,繃著鐵青的臉,一聲不吭,毫無反應。好好的一個派對,一時弄得愁雲慘霧,恓恓惶惶。玄覺看見Q從扇子頂兒上陰險地瞥了大家一眼,然後就突然鑽進了屏風。
等音樂旋律變得火爆熱烈的時候大家才條件反射似的抬起頭。Q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了一身衣裳,確切地說那不過是條小裙子,鮮紅純絲的,往上提到胸脯,下麵掩住下體,裏麵看起來什麼也沒穿,那樣空空洞洞地越發見出性感。Q一陣狂歌勁舞,大家覺得長久積鬱在心的東西轟的一下子爆炸了!好像生命又回到了已經慢慢衰朽的軀殼裏,連住持的冷臉也在一瞬間充滿了熱望,大家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隨著那火爆的旋律有節奏地搖晃。Q展眼一望,看見滿場的人浪隨著她的歌在前仰後合,Q失去很久的感覺一下子回來了!Q伸出一隻手指,就像魔術師伸出一根魔棍,所有人都隨著魔棍動作,Q就是上帝,就是女王,就是聖母瑪麗亞,Q得意洋洋沾沾自喜,頗有把這一大屋子人都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感覺,這種感覺妙不可言,以至於Q在一段時間內幾乎忘了自己的計劃。
Q就是那樣在全體迷迷瞪瞪不知所以的時候離開了這裏。
那一天的高潮是警察的到來。整個分局的人把小小的道觀圍得裏三層外三層的,大家自然驚慌失措。警察亮出搜查證,說是要追捕一個叫做Q的歌星,大夥一聽都呆了,住持幾乎要昏迷過去,她哆嗦著一臉贅肉,結結巴巴地問:“為什麼?為什麼……”警察斬釘截鐵的回答令她心寒:“Q涉嫌謀殺……”“證據……證據呢?”住持像是在垂死掙紮。警察不屑一顧地看了她一眼,另一位警花冷笑道:“三個月前,和她長期同居的男人突然死去,警方一直在追查此事,最近我們是從一篇小說裏發現了線索。Q呢?Q到哪裏去了?”
大家這才發現,Q不見了。在靜默了片刻之後,住持突然尖聲號叫起來,那真是一種非人的聲音,就像一隻關了很久的困獸。
19
當時誰也沒有注意到玄廣的表情。玄廣的黑臉上表情極為複雜:驚疑,困惑,得意,歉疚,恐懼,感傷,故作鎮定,幸災樂禍,色厲內荏,一觸即潰……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一切都源自那本偷來的日記。玄廣把它改頭換麵,寫成小說,化名美燁在一本三流雜誌上發表,不巧,被一朵警花看到,於是作為重要線索拿到分局,連夜研究,終於查明Q的去向。
女作家美燁卻從此出了名。她那種近乎紀實性的文風令世紀末的文壇為之一亮。確切地說,並不是由於所謂紀實性的文風,現在隻有極端落伍的菜鳥才去注意文本,美燁的出名,不過是因為文壇太寂寞、太需要新麵孔了!何況誰也不知道美燁的任何一點私人信息,那麼神秘並且有著美麗名字的女作家肯定是年輕美麗的!落寞多時的雜誌不惜血本地炒作了一把,把美燁定位為八十年代出生的女作家,美燁乘勝前進,終於一顆新星在世紀交替之時冉冉升起。
於是美燁的製造者玄廣已然下了還俗的決心,此時不還俗,更待何時?!崛起崛起!與多年以前的負心郎拚一把!有什麼了不起,他自以為在報紙雜誌上發了幾篇臭文章就可以隨便玩女人了,那就玩吧!美燁如今也是響當當的當紅女作家了,看咱們誰玩得過誰?!
但是玄廣——美燁萬萬想不到的是,那篇日記體小說竟幫助公安局找到了線索!她一直以為是小說家的Q原來是個大歌星!天哪,這從何說起!但是美燁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想出名的欲望像火一般在心頭燃燒,出名要趁早啊……張愛玲的那句話每天都像達摩克利斯之劍那樣懸在頭頂上。美燁像一條水蛭那樣鑽來鑽去,試圖找到突破口。終於有一天,一位英明了一世的老評論家遇上了美燁。
美燁說:“天哪,原來吳揚老師是這樣的!我從小學就開始讀您的書,可以說是讀您的書長大的,原來您還這麼年輕!”
美燁說:“噢噢,天哪,我可真幸福,有多少寫了多年的女作家想看一眼您都不容易,可我現在就坐在您的身邊,伸手就能碰到您偉岸的身軀,閉眼就能聽到您天才的呼吸!”
美燁說:“您不但是中國的別林斯基,還是中國的弗洛伊德、海德格爾,是中國的拿破侖、愷撒大帝!”
吳揚板得鐵青的臉上慢慢露出笑容。舒坦!!
人老了,什麼都看得淡了,形而下的那些東西也都經曆過了,還要什麼呢?要的就是話語——能跟得上勁兒的,擲地有聲的,鏗鏘壯美的,花裏胡哨的,神了吧嘰的——話語,那才叫十全大補湯!
吳揚老師聽著聽著就進補了。
美燁很懂得人的心理,在不經意間她已然看到,老評論家眼中微閃的火花——她知道,那是人類無法克服的弱點,她知道誰都在劫難逃。
20
如我們所猜測的那樣,Q確實跑去找女施主了,女施主早就注意到Q,那個落難的大歌星。她記得大約是十多年前一次全國青年歌手大獎賽上,她被邀做場外評論嘉賓圍繞著一個絮絮叨叨的主持人。那個主持人剛剛從一個膾炙人口的欄目中下來,老大不情願地走入了這個清水衙門。仔細看,還能看到她嘴角上的一絲憤懣。主持人不斷地介紹,這是誰誰誰,女施主對那些名字都沒有什麼記憶。她隻是饒有興味地觀察著那些大腕評委,那可都是音樂界頂天立地的人物,但明顯性格經曆不同,性格寬和些,經曆順利些的,給分就高一些;相反,性格乖戾些,經曆坎坷些的,給的分就低一些。性別當然也很重要,有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在音樂素養題糾正錯誤的時候,對男歌手特別親和,對女歌手就微微露出一絲不耐。當然,如果不是女施主那麼細致的觀察,大概也看不大出來。終於Q登場了,主持人介紹道:“這是某省推薦的歌手Q,參賽前已經在膾炙人口的國產電視劇《如果你不愛我就請恨我》中配唱過主題歌《愛恨曲》,那是Q的成名作,現在我們來共同欣賞Q的新歌《蝴蝶蝴蝶我愛你》。”在稀稀落落的現場掌聲中,Q儀態萬方地出場了。她身穿一件半透明的裙子,那顏色毫不誇張地說有點兒讓人想起了內髒。那時的Q還不大會穿衣服,但是目光比現在純淨得多。Q在掌聲中真正地把自己當成了個什麼重要角色,她按照麥當娜巴巴拉史翠珊乃至惠特尼休斯頓的路數載歌載舞,起碼是征服了場上的年輕觀眾,一會兒悲痛欲絕一會兒聲嘶力竭地唱完了,音樂素質題也出來了。題目是讓她跟著一首歌的旋律繼續唱下去:她一聽還好,正好是她過去熟悉的外國名歌二百首中的《保爾把母雞都趕進了穀場》,她哼哼唧唧地唱完了,老太太說:“還好,但是第四小節的第二個音符不對。”女施主當時聽出了一身冷汗。而Q倒是毫無表情地等待著自己的最後得分,那次的得分的確不大公平,因為有兩位年輕的女評委亮出了毫無道理的低分,雖然“減去一個最低分”,但還有一個最低分在那裏作祟。於是Q的得分一下子拉下了許多,比起後來出場的那個男胖子歌手,運氣可就差多了。
那次女施主對於Q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注意到Q在最後隻拿到銅獎的時候顯得十分寧靜。這種寧靜與聰明和愚蠢毫無關係,它隻是一種對付無奈的情緒。它是一種品格,富於質感的品格,從那時起女施主就喜歡Q了。
其實Q絕對不像女施主想象的那樣了不起,Q之所以麵無表情是因為她很累。一個人在進行了一番眼花繚亂的表演之後當然很累,她累得連評委打的分都記不清楚了。
Q就那麼委屈地躋身進入了二流歌手的行列,但是Q一點也不慌亂,明白自己實力的Q花了整整一年的工夫,接受了一家唱片公司的包裝,這家唱片公司曾經成功地包裝過玉女範小蓮,他們深知第一個把女人比做花的人是天才,第二個把女人比做花的人是蠢材的道理,堅持認為Q不適合玉女式包裝,他們把Q包裝成了一位性感歌星,並且有幾分鬼氣:隻有一寸寬的臉從長而直的頭發中顯露出來,當然,一寸寬隻容得下一隻眼,那隻眼炯炯發光仿佛處於燃情歲月;而化妝師們從不把她文了唇線的唇填滿,就讓那唇蒼白著,顯出一種性感與獰厲的美來,給她設計的服裝永遠是半透明的曳地長裙,當然,再不是內髒色的了,有時候是白的,有時是青色或者灰色的,總之在清冷的燈光下簡直就是翩翩冷豔的一個女鬼,媚到了骨頭縫裏。
一年後,Q走出來了,走到了流行歌壇頂尖的神壇上——唱片公司對她的包裝非常成功。唱片公司的頭兒,就是後來與她同居的那個男人。
追昔撫今,女施主充滿了對Q的仰慕與欽敬之情。
女施主說:三十六計走為上,Q君,走吧,我們一起走吧,去找我女兒。
Q訝異地盯了她好一會兒,說:“也許我和您的女兒真有點緣分呢。”
“是的。”女施主閉上波瀾不驚的嘴唇,“她居然能在夢中聽到您的歌唱,可見緣分不淺了。”
於是Q很自然地把那封信放在了女施主的手上。
誰也拿不準她們什麼時候離開的,又去了什麼地方。她們走得很隱秘。大概是在一個清冷的夜晚,穿起了隱身服,路過清冷的街道,除了深夜歸來的三陪小姐,誰也沒有看到她們。
21
幾年之後,五鳳觀對外開放。一個衣著時髦的胖女人跟著參觀團走進觀裏,抬眼四望,似乎一副滄桑隔世、感慨萬千的樣子。輕車熟路般來到後殿,提起住持的名字,答曰,已在幾年前圓寂了。女人有些吃驚:“她算起來不到五十歲嗎,那麼早就死了?”又問玄空、玄覺、玄廣,答曰,玄空被影視界發現再度出山,重金聘請她擔綱一部武打言情戲的女二號,是否再回山門很難說了。玄覺仍在觀內,已升為住持,現在重點抓觀內基本建設及對外聯絡,很忙,要見她幾乎不可能。
至於玄廣——美燁,據說轟動了一下之後,終因底氣不足滑坡。但是作品並不能說明什麼,她很成功地借力文學,攀上了文壇的高層,雖然寫作的能力有限,但她組織與領導的能力卻是一流的!字兒碼得再好不過是爬格子動物,爬格子動物多如牛毛一點不值錢,現在,隻要是爬格子的就得受她的領導,出國評獎全是她說了算,這是什麼成色?!這種快感簡直是無與倫比的,比當初寫作出名兒的滋味又完全不同了!這不,一個作家訪問團的人選放在她的桌上請她敲定,她大致瀏覽了一下,毫不猶豫地在吳揚的名字上打了一個重重的黑叉。
胖女人聽完介紹微笑了一下轉身而去。我們當然已經猜到她就是玉愛。由於證據不足玉愛被關了一陣就出來了,後來她就勾上了一個外商,出嫁,然後生下了三個孩子。